對沈嫣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指摘不出什麼錯處,對庶出的女兒確是親厚和藹了幾分。
但冷靜想想,這四姑娘沈蘅自小跟在他身邊長大,情分不同些卻也正常。
說完話他便著人搬出一堆的手信來,讓沈蘅的生母喬氏發給眾人。
喬氏先發給沈羲,堆著笑想要來拉她的手,被沈羲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發到沈嫣這裡,喬氏本來笑微微的臉上忽然就多了些侷促。
沈嫣斜眼冷笑了聲,她就更加無措起來,二十幾歲的婦人,頭低著,生生拗出了幾分楚楚可憐。
沈羲推了沈嫣一把,沈嫣這才接下。
這邊廂沈崇義臉色已經不那麼好看。
沈羲笑著道:「多謝三叔還惦記著咱們,舟車勞頓,您也累了,我們就先告退。」
出來後她直接拉著沈嫣到了抿香院,沈嫣眼圈已經紅了起來,手裡的東西也咚地砸在地上。
「我雖然沒有個好娘,卻也不吝要這麼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來當的『後娘』!如果不是她,我也不見得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說完她遂伏在案上哭起來。
沈羲知道她是氣話,等她發泄了會兒才說道:「出了這個門,可就再不能這樣了。
「你當著他的面跟她擺臉色有什麼好處呢?回頭吃虧的還不是你?你好歹也是活過一遭的人,怎麼還看不透?」
沈嫣聽到這裡哭聲靜下,半刻後抬起頭來:「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母親畢竟是敗在我手裡的。
「眼下看到她這麼風光,日後這三房便是她的天下,我心裡又如何平靜得起來?
「——我不會了,我知道他們同聲同氣,我也改變不了什麼的。」
說完她把眼淚擦了,就著她的妝檯整起妝來。
沈羲其實還想說兩句什麼,想想又還是咽下去了。
這喬姨娘一看就不是個省心的,如今正室沒了,這一回來又哪裡可能消停得起來?
憑她也是插不得手的。
韓家這裡,韓頓已被下旨奪情,出了溫嬋七七之後便將回朝理政。
因這回還是畢太傅也出面請旨,因此士子們倒沒有什麼太多反響。
一則溫氏畢竟還有被褫奪誥命的事情在前,百姓議論並沒有並壓下,對溫氏的死未免懈怠。
另則韓頓貴為首輔,又且年輕有為,如今大周正百廢待興,真讓他突然辭官丁憂顯然也於朝堂不利。
於是這些日子他便一門心思料理起喪事來。
作為承重孫,他自然擔起了所有職責。韓建彰反倒只能打打副手。而女眷這方面則以穆氏為主。
穆氏原本就已經掌上了中饋,如今溫嬋已死,唐氏又早已退居後院吃齋禮佛,她這位首輔夫人便當仁不讓成為了韓府新的當家主母。
「太太,宮裡太后著人送來了一桌齋席。」
穆氏正在廡廊下吩咐婆子下去辦差的時候,丫鬟明珠便就匆匆過來稟道。
如今溫氏歿了,韓頓的父親也早就過世,府里如今便尊唐氏為太夫人,尊了她穆氏為太太。
她轉身在廊下定了定,半刻才道了聲「好」,迎向前院。
到了垂花門下秋氏已經在與慈寧宮太監周福安說話。看到她來了,忙迎上道:「周公公還有話傳達。」
周福安臉上堆滿笑走過來,掏了封封好的信箋給她:「齋席已經送去靈堂了,太后這裡有旨傳給閣老,閣老忙著,小的便就只好請夫人轉交。有勞了。」
穆氏看了他一會兒,揚唇接過來:「好。」
夜裡韓頓回房,看到小圓桌上擺著封封好口子的信箋,拿起來看到那字跡,便就立時抬頭看向正替他鋪床的穆氏:「這誰放的?」
「我放的。」穆氏走過來,溫聲道:「周公公說是尋不到你,就托我轉交了。你快看看吧,說不定有什麼要緊的事。」
說完她頜了頜首,便就退出去了。
韓頓直到她消失在房門外,這才收回目光,對著燭光靜默起來。
冬月里夜色如水。
一騎馬兒趁夜到了宮門下。
韓頓入了午門,將馬遞了給侍衛,直接奔往了乾清宮。
鄭太后正帶著小皇帝在薰籠旁翻史書,小皇帝悶不吭聲,殿裡只有鄭太后不緊不慢的聲音。
韓頓隨著周福安進了簾櫳,跟眾人擺了擺手,然後便就輕輕咳嗽了兩聲。
母子倆皆抬起頭,鄭太后抱怨道:「紹逸你快來,還是你有辦法,來教教慎兒。」
小皇帝將嘴唇抿成一條線,垂了頭下去。
韓頓走過來,半蹲著看了看書的內容,然後似笑非笑望著她:「真是讓我來授課的?」
鄭太后頰上微紅,拉起小皇帝道:「福安,帶皇上去就寢。」
周福安走進來,躬著身來扶小皇帝。
小皇帝將手一甩,默不作聲自己走了。
韓頓依禮躬送到簾櫳下,望著那小背影沉默。
鄭太后走到他身側,抬頭望著他側顏:「怎麼了?」
他收回目光,笑笑地坐下來,拿起桌上的茶來吃。
鄭太后走過去,手臂勾住他脖頸,張開貝齒輕咬他稜角分明的下巴。
他笑道:「都當太后的人了,還淘氣。」說著又推了推她,說道:「我還在服喪,別鬧。」
鄭太后不動,望著他道:「你還真把這喪事當回事?」
韓頓道:「那是我的親祖母,當然要認真。」
鄭太后看了他一會兒,走開來,漫不經心收拾起桌上攤著的史書道:「我倒是高興得很。這次蕭淮幹了件好事,把她逼死了。
「當年若不是她,我又何至於到如今眼睜睜看著別的女人成日介伴在你身邊?我知道你要盡孝,可我還是不在乎。」
韓頓凝眉:「阿繡,都過去了。」
鄭太后轉過身來:「我知道過去了。這些年我不是也沒說過什麼嗎?一樣當她是老祖宗般敬著。
「可是我一想到你娶了別的女人為妻,還給她生了兒子,我這心裡就——」
「好了!」
韓頓站起來,將她困在他與桌案之間,「我說了都過去了。眼下我不是陪著你嗎?你讓我來我就來了。
「自打雲嵐懷上敘哥兒,這麼多年我就再也沒碰過她了。這些天我治著喪都還在想著給你們添多幾個衛的事,哪裡還有心思想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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