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劉翰林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這個聲音的主人曾在貢院當眾下他的臉面,曾在酒樓之中當眾呵斥於他。明明不過弱冠之年,卻已經坐到了高高在上的二品尚書之位,成為六部之中最年輕的長官。
呵,不過是區區一個小白臉兒,靠著七皇子一路晉升到現在這個位置,而像他這樣兢兢業業,努力提高自己的知識儲備的官員,卻只能一直停在一個小小的五品官位。
天理何在!
公義何在!
饒是再心有不甘,他卻也只能同京兆尹一樣,恭恭敬敬的行禮參拜。人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楚葉的官階可不只大了他們一點半點!
楚葉抬了抬手,「梁大人免禮吧。」她微仰著額頭,將在場眾人的各類神情盡收眼底。
她冷哼一聲,看著頭上已經虛虛冒出些冷汗的劉翰林,「劉大人,本官身為主考,怎麼不知道劉大人您還有閱卷之權呢?」
按照慣例,因為主考與副主考皆有巡視之權,難免會指使考生在卷子上坐下記號,由此判斷文章的作者,行舞弊之事。因此,一場禮闈才會有十位副主考和兩位主考。監考和閱卷由這十二位考官交替進行。
今科禮闈會試卻與往常不同。因為宋國老地位崇高,所以並未與楚葉調換,其他的副主考中,也未有劉翰林因為之前在酒樓中鬧出的風波,而沒有與人調換職務。
這才有了楚葉方才那一問。旁的人或許不知道,但楚葉對於這些考務安排卻是一清二楚!
劉翰林面部抽搐,後槽牙咬的緊緊。楚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神中的嘲諷是那樣的顯而易見。
這不是楚葉第一次當眾下的他的面子。劉翰林氣的老臉漲紅,指著楚葉大喝道:「你……你放肆!」
周圍剎那間寂靜下來,就連風吹過的聲音也顯得那樣明顯。
楚葉眉頭一挑,囅然而笑。一副俊美的面孔皎如玉樹,眉眼之間,風華盡展。
他指了指自己,「你說,本官放肆?」說著,她大笑起來,仿佛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劉翰林,你說本官放肆?!」
劉翰林如同一條瀕死的於,嘴巴張張合合,竟連半個音階都吐不出來。
圍觀的百姓們見狀皆興奮的手舞足蹈。他們不懂什麼朝廷官軼,只覺得先前來的那個什麼翰林敢在京兆尹府的大堂出言無狀,可京兆尹卻對其束手無策。就覺得這什麼翰林肯定是個不得了的大官兒。直到楚葉隨後而至。他看著年紀輕輕,卻敢大聲呵斥於劉翰林。本來,人們還以為是這個小公子初生牛犢,結果沒想到,那個什麼翰林竟然半點都沒有反駁,乖乖地任由他斥責。大部分都覺得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公子,定然是一個清廉好官!腦子活泛的一點的,便開始思量起楚葉的身份來。
京兆尹躬身侍立在側,恨不得跳起來給楚葉拍幾個巴掌。想他早京兆府尹這個位置上為官多年,因為守衛京城,滿帝京的高官世家哪個不要給他三分薄面。可這個劉翰林也不知道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竟然如此目中無人,得意忘形。
「劉翰林,」楚葉狀若無意地撣了撣自己的衣袖,語氣平和地喚了一一聲,而後驟然拔高了聲調,厲聲呵斥,「你大膽!」
楚葉面容整肅,戟指怒目,聲色俱厲:「劉翰林,本官敬您為國為民奮力已久,勞苦功高,對您多加敬重。可沒想到本官的敬重竟然養大了你的心,竟敢當眾以下犯上,不敬長官!」她怒極反笑,「劉大人,您如此大膽放肆,不敬天威,可是頭上這頂烏紗帽戴膩味了!」
只聽「撲通」一聲,劉翰林竟然嚇得跪在了地上。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不敢,不敢」,看的京兆尹一愣一愣的。
「既然這樣,就請劉大人好生配合京兆尹府查案。身正不怕影子斜,劉大人若是手上乾淨,自然不怕被人查!」楚葉意有所指,說完轉身朝著京兆尹揖了一禮,口中謙虛道:「晚輩禮部尚書楚葉,乃是今科禮闈的主考之一。聽貴衙趙捕頭講,有今科舉子來京兆尹府擊鼓舉報,特來協助調查。」
京兆尹不禁隱隱佩服起這個看著年歲不大的禮部尚書。他明明是派人將這兩人全都請到衙門,便是做下了這二人都有行事不檢點的打算。可誰知道這位楚尚書一進公堂,便大聲指出自己只是協助調查,並把劉翰林的種種都一股腦地說成了做賊心虛,故意引得後者動怒。卻又抓住了自己官位顯赫,洋洋灑灑的將人教訓了一頓,還賣給了他這個京兆尹一個人情,把自己從這場狀告之中摘得乾乾淨淨,還讓人挑不出半點問題。
真真是好手段!
怪不得年紀輕輕,便能出使東堯,一回國,便連連升遷,做到了一部之長的位置。
「楚大人客氣!」京兆尹看出了這位楚尚書並不好對付,也不能得罪,客客氣氣的回了一禮,「下官京兆府尹
梁柏軒,參見楚大人。」
楚葉笑了笑,四下打量一圈。半眯著的眼睛銳利如鷹,清楚地看到一個身影趁著眾人的凝神專注於堂上的片刻,抽身而去。
她的內心冷笑不已。這是有人覺得司馬瑾近日太過扎眼,唯恐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這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這個與司馬瑾關係親厚的禮闈主考身上,想玩一手釜底抽薪,抽掉她這根柴,讓司馬瑾這鍋水沒等沸起來就慢慢涼透。
她就偏偏不讓這群人如願!
楚葉笑吟吟地將京兆尹扶了起來,「您這不是折煞晚輩了。」
京兆尹側身避開,而後拍了拍楚葉的手,語重心長道:「楚大人這才是折煞下官了。」說著,他又看了看門外的人山人海,詢問道:「既然大人與劉大人都已經到了,那咱們就公事公辦,升堂吧。」
楚葉點頭,而後後退幾步,站到了大堂的中央。褚雲衿一瘸一拐的上前,對著楚葉拱了拱手,「學生見過主考大人。」
楚葉淡笑自若,話中帶刺:「褚舉人不在客棧之中好好複習功課,準備後日的考試,怎麼出來閒逛了,還鬧出這樣大的事兒。」
「學生慚愧。」褚雲衿收了雙手,面白如紙,鬢間還帶著淋漓汗珠。顯然先前打的那二十板子並非兒戲。「只是……」
「只是心有不甘?」楚葉反問道,「哪怕我已經當場拆穿了舉子行賄一事,你也還是心有不甘對不對?想起了你苦讀數年的同窗是不是?」
褚雲衿身體一僵,眉眼之間藏著滿滿的怨憤。
他有一個關係極好的同窗好友,寒窗十年,卻在考試的時候因為沒有給主考官送上孝敬而沒有通過鄉試,也因此只是偶染風寒便鬱鬱而終。
直到在之前第一場會試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那家中富足的舉子正大光明地給這群考官送銀子,他滿腔怒火實在難以遏制。又聽說了楚葉在酒樓之中怒斥舉子之事,頓時覺得自己遇上了貴人。說不定,這個叫楚葉的主考官,真的能藉此將科舉舞弊之風斷的乾乾淨淨!
「啪!」京兆尹再一次在百姓的目光中升座,他重重一敲驚堂木:「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褚雲衿「撲通」一聲跪倒,聲音悽厲:「稟大人,學生北海褚雲衿,曾在第一場的會試之上親眼見到一名西昌舉子意圖行賄與今科主考楚大人!」
褚雲衿說的鏗鏘有力,一言已出,洞心駭耳!
大堂外的,那些原本覺得楚葉是個好官的皆是不敢相信,一時間議論之聲沸反盈天:
「老高,你剛才不是還說這個小年輕兒是個好官嗎!怎麼一下子變成了貪官了!」
「你說這小公子,長得端端正正,一表人才,怎麼是個貪官呢!」
「……」
京兆尹尹聽著外面的議論紛紛,連忙又敲了敲手邊的驚堂木:「肅靜!」
褚雲衿喘著氣,那二十板子的威力實在太大,他到現在都覺得那臀上疼痛得緊。
「大人容稟,學生雖然親眼看見西昌舉子行賄,卻並沒有看到這位楚大人將銀子收下,反而大聲訓斥了那名舉子。最後為正考場的風紀,還派人將其拿下,押在貢院門口,足足枷了三日!」
「對對對,之前確實聽說,貢院門口枷了一個企圖作弊的舉子,沒想到不是作弊,而是行賄啊!」
「得了吧!老樹,你一個賣豬肉的,哪來這麼大的能耐還能進到貢院那巷子裡去!」
「都說了是『聽說』,你這人連別人的話都聽不全,就在這嚷嚷!」
「不對不對……」
紛紛的議論聲隨著寒風一字不落的飄進了楚葉的耳朵里。她嘴角帶笑。
褚雲衿只怕是聽了誰的慫恿,一時義憤,這才跑來京兆尹府擊鼓鳴冤,可他到底還是聰明人,挨完了二十板子,又被晾在這半天,早就想了個通透,知道自己是被人當了劍刃。他對楚葉的印象不錯,心裡又有著不慎將楚葉拖下水的自責,因此這時候說話,多少也會為她辯白幾句。
既然這背後之人想要借別人之手,給她和司馬瑾一個下馬威,那就別怪她反將一軍!
戰場既然已經鋪開,刀劍兵刃也已經緊握在手中。
那就開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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