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人最受人重視呢?
自然是擁有「獨一性」的人,即其人的某一項才能是旁人所不具備的,某一件事只能交給這個人去辦,別人辦不了,這樣的人自然無法被取代。
房俊之與李承乾就是這樣一個存在。 別看這兩人動輒有些嫌隙,李承乾時而對房俊不滿、房俊時而對李承乾桀驁不馴,但只要到了最關鍵、最緊要的時刻,李承乾最信任的始終是房俊,這是因
為房俊一直以來對他無所保留的支持所換來的。
整日裡彈劾的奏章車載斗量,各種各樣的罪名五花八門,李承乾有可能相信任何一條罪名,唯獨不會相信房俊會造他的反。
一個功勳赫赫、軍權在握、可以確認不會造反的臣子,簡直就是任何一個君王所夢寐以求的完美臂助。
加上整個臣子還能賺錢,旁人如何與他爭寵? 劉洎身為中書令,自然知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辛,譬如水師每一個季度都會派遣船隻沿著運河溯流而上直抵長安,在渭水南岸的那個專屬於內庫的碼頭卸
下金錠銀錠直接運入皇宮充入陛下內帑,而這個數字逐次遞增,如今早已是一個令人震撼的數目。 如果能從房俊手中搶過這個搞錢的差事,讓陛下知道並不是只有房俊能搞錢,那麼房俊在陛下心目當中的「獨一性」自然大幅減弱即便一如既往對其予以信任
,卻倚重程度必然減少。 不過劉洎雖然覺得此事可行,但他看向張亮的目光卻充滿懷疑——諸葛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卻也並非每一次的謀算都能大獲全勝,何也?再完美的謀劃
最終還是要靠人去執行,執行人能力不足,再好的計策也要大打折扣。
區區一個王玄策都能弄得張亮灰頭土臉,若是其身處海外與水師那一群驕兵悍將周旋,能占據優勢麼? 張亮讀懂了劉洎不信任的目光,心裡覺得有些憋屈,面上卻不顯現,拍著胸脯保證道:「中書令莫非忘記了我的老本行?當初我也是跟著衛國公、河間郡王統領水師決戰蕭銑的大將!讓我如蘇定方那樣縱橫大洋或許做不到,可守護區區一個呂宋又有何難?願在中書令面前立下軍令狀,如果擔任呂宋總督之後導致金礦
開採有所失誤,提頭來見!」
「此事必然遭受房俊等人之反對,操作起來難度頗大,且讓我思量一番再做計較。」 大海之外那就是水師的地盤,任何事都是房俊說了算,就連李勣都默認此等情況,幾乎等同於允許房俊「列土封疆」,所以想要提議並且通過張亮前往呂宋總
督其地之商貿來往、僑民管理,必須獲取更多人支持,如此陛下才能點頭。 畢竟他對張亮的能力表示質疑,這人平素耀武揚威趾高氣昂,可是一旦對上房俊就吃癟,付出巨大代價將其推上呂宋總督的位置之後能否得到預想之中的回
報不得而知
他質疑張亮的能力,殊不知張亮也對他不以為然。 在張亮看來,中書令乃堂堂文官之首,即便不能壓制軍方也應當與其分庭抗禮,可現在的形勢卻是以房俊為首的軍方不僅在軍隊領域之內恣意妄為、想干什
麼幹什麼,甚至偶爾把手伸向政策,譬如這回鬧得沸沸揚揚的「一站式」辦公,背後誰不知是房俊在主持?
文官最基本的利益被撬動,身為文官領袖的劉洎束手無策坐視事態發展,早已被不知多少人私下裡詬病。
現在就連推動自己就任呂宋總督如此利益多多之事都優柔寡斷、猶猶豫豫,讓人很是失望
「那我就等著中書令的好消息了。」
「不急不急,這件事要好好綢繆一下,貿然出手只會壞事。」
「呵呵,中書令沉穩厚重,在下佩服。」 這般冷嘲熱諷落在劉洎耳中難免惱火,翻臉自然不至於,但反諷對方一下也不是不行:「在推動此事這段時間,隕國公還是應當前往右金吾衛好好坐堂,否則
一旦被人彈劾你玩忽職守、與同僚關係不佳,這都會極大影響陛下的觀感,因此生出波折也說不定。」
張亮很是尷尬。 現如今整個右金吾衛上上下下都看他的笑話,他一踏進軍營就覺得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譏諷、有嘲笑、有不屑每走一步都讓他如芒在背,每待一刻
都讓他如坐針氈。
去右金吾衛坐堂是肯定不去的,哪怕因此不得不致仕還鄉他也絕對不去右金吾衛坐堂
***** 時近十月,北地秋風漸涼、稻麥飄香,而南海之地的崖州卻依舊烈日炎炎、酷暑難耐,蘇定方穿著芒鞋、戴著斗笠,踩著岸邊的土崗眺望不遠處大河入海處
人影幢幢、物資堆積的巨大工地,迎面吹來濕鹹的海風沒有一絲絲涼意,反而火辣辣的吹在身上一陣反鹵。
崖州刺史盧承慶站在一旁看著熱火朝天的工地,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動。 此地距離崖州城不足十里,是河水入海口,原本的小型港口隨著年復一年的泥沙淤積已經不堪使用,崖州雖然建城及早可以追溯至秦朝時期,但因為轄地之
內人口稀少、物資匱乏且遠離中原孤懸海外,賦稅錢糧少得可憐,所以一直沒有能力對碼頭予以修繕,近些年來幾近荒廢。 結果盧承慶剛剛履任便天降福瑞,水師於此修築軍港作為南洋航線的重要節點,頓時歡喜得手舞足蹈,歷任崖州刺史心心念念卻未能完成的重任即將在他任
期之內完成,這樣一樁政績足以使得他在三年任滿之後的吏部考評之中得到一個「最優」的評價,憑藉范陽盧氏的力量調往中樞或者其餘上州順理成章 工匠們在崖州城北側的山裡開鑿石料,再將石料運抵河邊,無以計數的小船好像穿梭不停的螞蟻一樣將這些石料一塊一塊的順著河水運抵碼頭,酷日炎炎之
下沒有一個人喊苦喊累,全都興致勃勃、鬥志昂揚。
兩人在親兵、胥吏陪同之下抵達碼頭,看著舊有的堤壩被掘開,一塊塊石料重新鋪設,一段防波堤即將完工,不遠處水師的艦船聚集在一處,號角陣陣。
蘇定方隨意揪住一個古銅色肌膚身材矮狀的青壯男子,讓其放下手中錘子,笑問道:「天氣這麼熱,工程如此艱苦,可還受得住?」 那青壯男子楞了一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受得住!怎受不住呢?我等『白水郎』以水為家,最是需要一個良好的碼頭,現在水師花錢
、僱人修建港口,我等不僅可以得到豐厚的工錢還能白得一座碼頭,再苦再累也受得住啊!」
出乎蘇定方的預料這人的官話居然很是標準,全然不是當地聽不懂的方言,驚奇道:「官話說得很好啊,祖籍何處?」
那人答道:「哪有什麼祖籍?只不過祖輩相傳以前是閩越國人,漢武帝時滅國之後四散各地,因為以水為生所以被稱作『白水郎』。」
蘇定方瞭然,他雖然是武職,卻讀過不少書,堪稱文武兼備,曾讀過漢武帝滅閩越國時期的史書。 閩越國滅亡後,其國人或逃亡入海,或逃入山谷篁竹之中,或居沼澤中,以避大漢之追剿。逃入山谷篁竹之中成為「山越」,居山谷者為「畲族」,水居者為「
蛋民」,亦做「疍民」,或稱「白水郎」。 「白水郎」不僅遍及閩越沿海更有橫舟過海抵達瓊、崖二州者,繁衍生息、以水為生,面前這座港口因為聚集了很多「白水郎」在此生活,所以名字就叫「大蛋
港」 蘇定方背著手,笑眯眯好似一位慈祥的長者,全無水師都督之威嚴霸氣,溫聲道:「現在沒什麼大漢、閩越了,大家都是唐人,自當團結一致為了建設更美好的家園而努力。聽聞這一次修建港口雖然由崖州縣衙負責招募工匠、民夫,但所需之工錢、飯食則是由水師供給、縣衙分配,卻不知每餐飯食質量如何,能否補
充繁重勞作之消耗?」
一旁的崖州刺史盧承慶滿頭大汗,一顆心揪起來。 他出身世家門閥,身份高貴,雖然不敢說什麼清如水、明如鏡,但還做不出貪墨民夫、工匠的伙食這種沒品的事情,否則一旦泄露出去不僅他的仕途生涯立
即告終,連家族名望都將受到牽累。 可崖州這地方天高皇帝遠,幾乎是大唐帝國疆土最南邊的州府,說一句「窮山惡水出刁民」似乎有侮辱之嫌,但崖州幾大家族把持州府、各處縣衙乃是實情,
這些人夙來陽奉陰違,萬一私底下貪墨了伙食費被蘇定方查出,最後的罪責肯定要自己這個刺史背負。
旁人或許不敢將他怎樣,可蘇定方卻敢。 倒不是因為蘇定方這個水師都督的權威,而是其「房俊走狗」這個身份,一旦房俊要責罰他,范陽盧氏祖庭里那幾位族長、族老大抵會痛痛快快將他綁縛起來送去房俊面前,任打任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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