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過手中的那份文書後,鍾千山的一張臉膛漲得都有些發紫了,只見他啪地一聲將之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怒聲道:「真真是豈有此理!」著還連續喘了幾口粗氣,明顯是氣得不輕。
在他身前站著兒子鍾遠,一見老爹發這麼大火,這個四十多歲的幹練男子就把頭低了下去不敢搭話,只是一雙眼睛卻不住上瞟,注意著鍾千山的舉動。
那公文上蓋著鮮紅的欽差關防,正是從大同送來的,由鍾裕親自擬定的官方意思。其實這份文書的內容也很是簡單,就是讓鍾家把吞併自大同軍隊的田地給退還出來,只是這語氣就顯得太過直接和直白了,幾乎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和意思。
看了這份文書,別是鍾千山這個脾氣向來火爆的老頭兒了,就是李牧、柳長卿這兩位,只怕也會氣得不輕,何況這還是他鍾家子弟的意思,就更叫鍾老爺子心裡發堵了。
在喘息了半晌後,鍾千山才發出一聲冷笑:「很好,我鍾家還真出了個忠君愛國的好官哪,居然把主意都打到了自家頭上。枉老夫之前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肯與官府合作,現在看來真是養了頭白眼狼哪!」
「爹,你還請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鍾遠趕緊勸道。同時心裡卻嘀咕著:「之前你不是因為實在沒有其他辦法才幫著他們對付劉應箕嗎?怎麼現在卻又出這番話來了?」
「哼,這事能不叫我生氣嗎?他鍾裕哪怕是好好地來一封家書好言勸我退田,我也不至於如此生氣。他這是什麼意思?分明是以官壓人,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來對付起自己家來了。」鍾千山著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他還真算得上是人臣楷模了,只顧盡忠卻全不顧盡孝!」
鍾遠心裡一聲苦笑,到底老爹看重的還是個面子問題。確實,鍾家的家業大多是在太原一帶,雖然山西其他各地他們也有所擴張,卻也不多。像大同那邊,則更不過千畝田地而已,這數字對尋常百姓來固然極其驚人,但對他們這樣的世家來講,卻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即便全部捨棄了,也無關大局。
所以在接到這份公文後,雖然鍾遠也很是不快,卻並沒有產生要與官府對著幹的想法,哪怕這公文就是鍾家自己人所寫,他也就心裡不舒服而已。但鍾遠卻也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所以還特意挑了今天這個他心情還算不錯的時候把公文送上去,可饒是如此,老爹依然氣得不輕。
「爹,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兒子覺著還是照公文里的意思辦為好。雖然咱們有所損失,但比起其他兩家來,卻並不算大,這損失咱們也承受得起。不然,要是真箇和官府翻臉,對我們也沒有好處哪。」見老爹的氣稍微平順了些,鍾遠又開口勸道。
鍾千山雖然脾氣差些,人卻不蠢,自然明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已沒有了其他選擇。在之前就因為受制於楊震手裡的證人讓他們不得不和原來大同的官府徹底決裂,從而大大得罪了整個山西官場。若現在他們再把已控制住局面的那些大同官方給得罪了,這山西可就再沒有官府中人能為他們話了。
顯然,鍾裕方面也正是拿捏住了這一,才會如此沒有顧慮地強硬要求。只是他們沒有考慮,或者是不想考慮這種法會對鍾千山造成不的傷害。
不過鍾遠還有另一個看法,這麼做只是鍾裕或是他身邊的人為了出口惡氣。之前他們可是夥同劉應箕等人將鍾裕他們給軟禁了好一陣子,現在重新拿回大權的他們總要借著機會出出氣的。所以有這麼份公事公辦的公文倒也在情理之中。
在沉默了良久後,鍾千山才長嘆一聲:「罷了,都已陷進去了,就當是再讓他們占個便宜吧,我准了。」
「是,此事兒子會辦得妥妥噹噹的。」鍾遠這才鬆了口氣,他可不想再節外生枝了。現在李家內部的情況已給了他很大的警示作用,只有內外都安定,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家主接班人才好過日子啊。
「唔……」鍾千山抬手想把兒子打發離開,卻突然又想到一事:「你可知道柳、李兩家有否接到這份公文哪?」
「有的,和咱們家一樣,前兩日就接到了。聽他們兩家正爭論不休,不知該定個什麼主意呢。」到這兒,鍾遠的嘴角就展露出一絲笑意來。這兩家在大同的產業可比鍾家大多了,自然難免會出些問題。
這麼一,鍾千山的心氣也就更平順了些:「那還差不多,我真想看看柳長卿和李牧這兩個老傢伙現在的表情哪。當初他兩家就曾背地裡連手坑了我一把,讓我在獲得大同軍田時吃了不的虧,這下可好,都得吐出來了。」著,嘿嘿笑了起來,似乎已把剛才的不快給拋到了腦後。
鍾遠見狀,只能無奈苦笑。這老爹有時候挺精明,有時候又跟個孩兒似的,總是那麼愛斤斤計較。卻不想想,這回大家都吃了大虧,哪值得高興哪?不過這樣也好,老爺子能高興總好過剛才那樣吧。
隨著鍾家率先表態願意將之前侵吞的所有軍田都無償還給官府,其他兩家便也有些吃不住勁了。
雖然他們獲取軍田時都做了手腳,使其看起來是合情合法的,但卻也作不得深究,內里總是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貓膩。所以你若是硬要與官府牛,一定沒有好果子吃。在權衡再三後,柳家就隨之答覆了官府,願意交出軍田。隨後就是李家,他們是大同勢力最大的一家,占的軍田也最多,這次吐的自然也是最多的。
看著由三家的人送來的那一份份田契,鍾裕的臉上已滿是欣慰的笑容:「二郎此法確實甚妙,如此我們就已收回了六七成的軍田了。只可惜,剩下那些依然找不到地主……」
「大人何必如此求全責備,我們能拿回六七成軍田已足夠給將士們一個交代。而且大人可不要忘了,現在我大同軍隊的實際人數怕也只有六七成而已。即便我們真能把所有軍田都拿回來,沒有人耕種的話,荒著也是浪費。而且如此一來,也會有人去打它們的主意,最終依然會出現之前般相似的後果。所以我以為,現在這樣就挺好。」楊震忙勸慰道。
「你的在理,這天下間就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能這樣已很不錯了。」鍾裕瞭然地一頭,隨即又道:「那接下來是否可以施行下一步方略了呢?」
「正是。大人可以派人帶上告示四處張貼起來。另外,也可以去和太行山一帶的州縣官府商議一下,也把告示貼到他們那邊,這或許效果更加明顯。想必只要不是豬油蒙了心,那些亂軍還是肯回頭的。」
「好,本官這就派人去把這事給辦了。」鍾裕不無興奮地道。能儘快把這場叛亂平定,對山西對朝廷來都是件好事,他自然會感到有些急切。
楊震一頭,隨即又想到了什麼,沖鍾裕一拱手道:「下官還有事情需要去辦,這就暫且告退。」
「你去吧。」雖然楊震沒有自己去做什麼,但鍾裕已對其極其信任,只是一頭,也沒有多問。
從鍾裕那兒告辭出來,楊震徑直就出了行轅,然後直奔東城而去。不過他這一回可不是急著去見自己的兩個紅顏知己的,她二人現在很安全,在事情沒有徹底搞定之前,楊震並不希望有別人去打擾她們。他要去見的,是另外幾個已漸漸被人遺忘的人——溫婉、雲憲。
雖然大同城裡已發生了大變故,可對城裡的民來卻沒有太大的分別。而對一直深居簡出的溫婉她們來,這種變故就更是聽都沒有聽過。
這段日子以來,溫婉和她女兒的病已徹底痊癒,但因為不知外間情形,他們卻也沒有生出離開這兒的想法。畢竟這裡衣食都有保障,可比出去尋找親人要好多了,而且現在又是大冬天的,行路找人實在太也困難了。
而自幾個月前開始,楊震他們也沒有再找過來,這就讓溫婉他們覺著自己已被所有人遺忘,這便更使她們不再想著離開這個安定的環境。
院門突然被敲響時,還讓正在院裡練武的雲憲吃了一驚。隨即他就把手中的棍子握緊,輕輕來到門邊問道:「什麼人。」
「是我,楊震。」門外是個平和的聲音:「雲憲吧,開門。」
雲憲當然還記得這個能在轉眼間就制住自己的傢伙,在略一遲疑後,便打開門,將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楊震給讓了進來。
這時,身在屋子裡的溫婉也聞聲走了出來。一見楊震,她就上前一福道:「見過楊千戶……你之前一聲不響就不再來,我道你回京去了呢。」
楊震呵呵一笑,隨口道:「只是出了些意外罷了,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著,他一雙眼突然盯在了溫婉臉上:「在下一直都有一個疑問,現在該是請你給出答案的時候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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