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二月天,轉眼間,時間已來到了大明萬曆五年的二月下旬。
雖然去年的冬天顯得比往年寒冷了些,但它去的卻也比往年要早上一些,尤其是北京城這兒,似乎是老天也覺著需要讓人們更快地感受春意來襲,雖還不到三月,這氣候卻已頗為溫暖。
人們自然不會辜負如此大好春光,無數百姓脫去厚重的棉衣,穿上了輕薄的春裝,踏著愉快的步伐來到了山水邊去感受春的暖意和那生機勃勃。
不光是北京城裡的一些山水已被遊人所踏遍,就是城外那些本不甚美的景致,因為人比城裡要少些的緣故也多了不少訪客。即便是中午之後,還有不少青春年少的人兒三五成群地趕出城去,領略城外的春光。
去年的那一場風波早已被這些善忘的人給拋到了腦後,只要山西沒有出現什麼大亂,京城的百姓便不會像之前般憂心忡忡,他們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呢。
當這些人嬉笑著打從玄武門出來時,便突然發現前方有些古怪,一隊百十人的官軍正肅然地站在道旁,在他們的身後,則擺了一轎簾低垂的八抬大轎,雖然這些年輕人沒多少經驗,但只看那轎子的規制,以及那些士兵肅然的模樣,便可推知轎中是個大人物了。
這個認識,讓眾年輕人的神色陡然就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再沒有了之前的輕佻與嬉笑,很是心地從道上輕輕走過,就好像怕驚動了轎子裡的人一般。
看著他們那心翼翼的模樣,轎子裡那個鬚髮花白,身著二品官服的男子眼中便現出了一絲羨慕之色來:「都是青春年少的好兒郎哪,想我譚綸當年也與他們一般不知愁是何滋味,不想歲月蹉跎數十載,我已垂垂老矣。好在,江山代有人才出,縱然我已老去,但朝中卻還是有賢臣輔佐,我便是退了也心安。」想到這兒,他不禁露出了一絲欣然的笑意來。
此人,正是當今朝中聲望極高,歷經三朝,立功無數的兵部尚書譚綸譚子理了。只是看他現在的模樣,卻比大半年前更顯憔悴,顯然他身上的病患可要比之前更重了幾分。
這時,一名親隨湊到了轎旁,沖裡面的譚大人輕輕地道:「大人,據前面的人來報,他們已在十多里外了。」
「哦?來得倒是不慢哪,看來鍾御史他們也是歸心似箭哪。」譚綸著輕輕低咳了兩聲,眼中的欣喜之色就更重了。
「大人……有幾句話的不知該不該講……」那親隨神色複雜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譚綸掃了他一眼,道:「你是覺著老夫不該紆尊降貴地出來迎接他們嗎?」
「其實以他們所立下的功勞來看,大人親迎也不為過,但那也得是陛下下旨才成。可您,卻自請出城相迎就有些不妥,何況您現在這身子骨……而且鍾御史他們在山西所做之事朝中尚未有個定論,您這麼做,就不怕朝中非議嗎?」
「你跟隨老夫多年了吧,怎麼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呢?正因為朝中對此多有爭論,老夫才會自請出迎。若是人人稱頌,我倒不必辛苦這一趟了。而且就老夫看來,天子也是樂見老夫如此的,所以並無不妥。至於我這身子,雖然老朽,但這折騰卻還是經得起的,又不用老夫真箇從京城步行出來迎接。」譚綸心平氣和地跟自己這個親信把話都清楚了。
那人知道這是老大人早已打定的主意,便也不再什麼。其實他也清楚,人都到這兒等著了,實在沒有再繼續糾纏於該不該出迎這個話題必要了,但他只是心裡憋得慌,才這麼的。
就這麼又過了片刻,前方便有大股的煙塵升騰而起,那是大量人馬正過來的前兆,見此情況,正等候得有些不耐的軍士們的精神便是陡然一振:「來了!」
很快地,當先的幾騎人馬就已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之內,隨後是更多的騎士,還有一面面高高飄揚的旗幟,那是欽差出行所打的杏黃旗和旗牌。見到這景象,眾人終於確信是正主到了,便有人趕緊催馬上前,將兵部尚書譚綸在此迎候的消息給傳遞過去。
當下人將這個消息傳到來軍隊伍里時,鍾裕正在自己的車裡昏昏欲睡。
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山西徹底平定之後,他便帶著人馬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只是因為這一次的遭遇實在太過多變,他心裡又背負了太多心事,各種負面情緒的積累,讓他在徹底放鬆下來之後終於病倒。
這一路趕著回京,鍾裕一直都是病怏怏的。好不容易在這兩天身子才漸漸好轉,只是興致卻並不甚高,即便回到了京城附近也沒有下車走動一下的意思。這或許也是因為心病所致,他早前已下定決心在回京後就辭去一切官職,回鄉歸田,但在真箇要到京城時,這個想法卻又有些動搖了。
十年寒窗,一貫以來的報國之念,讓他開始猶豫,自己因為一時之氣而就此離開朝堂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眼見京城就在眼前,鍾裕心中的糾結就更重了幾分,只可惜這個問題只能由他自己來決定,就是楊震也幫不上忙。
待聽到手下將前方有兵部譚尚書前來迎接的消息帶來後,鍾裕還微微地愣了一下,旋即才神色一緊,趕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然後叫停馬車,急急從車廂里鑽了出來。好在他知道將近北京少不了會有些應酬,早早就穿戴整齊了,不然這會更叫他手忙腳亂。
在下車略一定神,又振作了一下精神之後,鍾裕才邁著堅定的步子朝著前方那隊伍走過去。在來到前面的楊震身旁時,他還衝楊震打了個眼色,示意他也跟著自己過去。
楊震已知道前面等著的是什麼人了,一見他要自己也跟過去,心下頗為感激。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哪,像自己這樣的錦衣衛千戶,別看在外面挺威風的,但在真正的朝廷高官眼裡卻什麼都不是,更別提能與他們面對面地話交流了。也只有得到同樣是朝中高官的鐘裕這樣的提攜,他才能認識更多重臣,從而真正在政壇上有一的位置。
想著這些,楊震的動作卻並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跳下馬來,落後鍾裕半個身位地跟著他朝著那邊走去。
待鍾裕二人來到時,譚綸已從轎子裡走出來,一臉微笑地看著他們了。此刻的他,倒是不見半病容,顯得神采奕奕的,只有那略有些暗淡的目光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
「下官鍾裕參見譚老大人,老大人竟親自郊迎下官,實在叫鍾裕惶恐不安!」鍾裕著便要跪倒,卻被譚綸搶先一步給攙扶住了:「鍾大人不必如此,老夫可受不起你這樣的大禮,你現在可還是欽差身份,若讓你的同僚們知道了,一定會參老夫一個僭越之罪的。」
聽他這麼一,就連楊震也只能停下跪下拜見的動作了。確實,他們在交旨復命之前就一直都是正副欽差,代表的乃是天子,豈能向其他人參拜見禮?
「老大人的是,是下官疏忽了。」鍾裕忙拱了下手道:「不過老大人身份尊貴,卻紆尊降貴地來此迎接下官,實在還是叫下官心裡不安哪。」
「這有什麼不安的,你為國做出大事,我這個兵部尚書前來迎你以表謝意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你們在大同所做的一切,我都是了解的,做得好哪,果然沒有辜負陛下對你的信任。」
「老大人過譽了,下官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罷了。而且,這次大同之事,真正力挽狂瀾的並非下官,而是這位錦衣衛千戶楊震,若非他幾次出妙計逆轉局面,只怕下官早就折在大同了。」鍾裕一臉真誠地道。
楊震有些不解地看了鍾裕一眼,心下不覺大為驚訝與感動,他實在沒想到鍾裕竟會把一切功勞都推給自己。要知道,這可是實打實的功勞,將來於各人的仕途那是大有好處的。
不光是楊震,就是譚綸聽了這話也不覺一怔,隨後他眼裡便現出了一絲讚賞之色來,又把目光轉到了楊震身上:「你便是楊千戶?你之前在京城所做之事,本官便多有耳聞,不想去了山西依然如此了得,好,不愧是英雄少年,將來必會成我大明國之棟樑。」
「多謝大人讚揚,下官愧不敢當!」楊震趕緊拱手謙遜地道。
「好啦,你們這一路自大同回京想必也勞累不堪,本官就不在此耽擱你們進城了,這便回去吧。」譚綸著,便有些吃力地轉身欲要回轎里去。其實他心裡還有不少話要的,奈何身子實在是不住了,光這麼站著就覺一陣陣地乏力,故而只能留待以後。
鍾裕也發現了他的不適,趕緊上前一步,攙住了他的手臂,扶著他往回走。同時心裡一陣不舒服:「想不到這才數月工夫,譚老大人的身子已如此之弱了。」
「鍾大人哪,此次回京,可還須心為是。大同之事看似已然解決,但其實餘波未了,你可要注意了。」在坐回到轎子裡去後,譚綸頗有深意地又低聲囑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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