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天子萬曆在大明開國以來的十多任皇帝里可算得上最憋屈的一個了,這都已經在位有五年近六年時間了,可手上的權力卻依然少得可憐。每日裡雖然也要參加朝會,也要批閱不少的奏章,但真正能叫他做主的事情卻是少之又少,一切家國大事,都由內閣首輔張居正做了主,然後再以他天子的名義發於天下而已。
當初,大明朝初立之時,為了防止出現君相之爭,有權相威脅到君權,太祖朱元璋借著胡惟庸案就毅然取消了丞相制度,轉而以內閣取代。可沒想到的是,在歷經百多年的變遷後,內閣竟發展成為一個龐然大物,其中的內閣首輔的權勢更勝過百官之僚長宰相,成為足以和皇帝相抗衡的存在。
尤其是當天子年幼,而內閣首輔又大權在手時,這情況就更加的一發不可收拾,使皇帝的政令根本就出不了宮門。這一結果,無論是太祖還是成祖這樣的一代雄主,開創之君做夢都想不到的。
其實若只是在朝中沒什麼影響,現在年紀尚的萬曆倒也可以忍受。畢竟他也清楚,自己遠比張居正要年輕,對方總有一日會從現在的位置上下去,而大明的官職向來不是世襲,他張太岳的權勢再大,也不可能讓他兒子成為新的內閣輔臣。到了那時,萬曆自然也就能奪回一切了。
可叫萬曆難以忍受的是,除了外朝大權旁落之外,就連宮裡自己也受到了不的掣肘,有些事情也不是他這個皇帝能了算的。一些頗有權勢的太監,就曾以各種理由推脫過他的旨意。
而隨著年歲的不斷增長,再加上楊震之前的「諄諄教誨」,萬曆對權勢的渴望便也隨之增長,只想儘快在宮中樹立起一不二的權威來。而要做到這,就必須收買人心,於是萬曆這次才想到了借著年節的名義來進行一輪賞賜。
只是皇帝現在的手頭也確實不怎麼寬裕,這次賞賜內宦宮人的賞銀數額又有些大,無奈之下只得向外朝伸手。在萬曆想來,這次也不是自己想要鋪張浪費,而且還是第一次跟張居正伸手要銀子,張師傅怎麼著也得給面子拿些銀子出來吧。
雖然心裡懷著這樣的想法,但在旨意發到內閣卻久久未曾有回音後,皇帝便又有些不安了。即便是在用膳和批閱奏章時,他也時不時地會分心想到此事,猜測著張居正到底會是個什麼反應,自己能不能拿到銀子。
皇帝的這一異常自然落在了馮保的眼裡,這讓他心裡不覺更猶豫起來。如今的馮保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早無法與以前相比,他也深知皇帝並不待見自己的勸導,所以若是強行進言只怕會適得其反,不但難以服皇帝收回成命,反而還會連累自己被皇帝所怨,這就太得不償失了。
該想一個什麼樣的主意既能完成張居正的囑託,又不得罪皇帝過多呢?在經過幾日的權衡之後,馮保終於想到了一個人,或許只有靠著她發話,才能使皇帝收回成命,而且還不敢太過怨恨自己,這個人自然就是身居後宮的天子生母李太后了。
在聽完馮保心翼翼的稟報之後,李太后的一雙妙目只在這個看似一貫忠心的奴婢身上轉了數圈,這才有些不確信地道:「這真是張先生的意思?」
「正是,奴婢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等事上哄騙太后哪。張先生了,這事雖,可口子若是一開,陛下今後可能在銀子一事上就不會如以往般緊守了,這可不是我大明之福哪。」馮保趕緊頭,又把張居正給搬了出來。他很清楚,這位寡居的太后一直對張居正就有不淺的依賴感,只要是張先生的意思,太后很少會拒絕的。
李太后所以那麼問,也覺著只是不到幾萬兩銀子的事情,自己就去和皇帝話似乎有些不值當的。但既然這確實是張居正的意思,想來他也是從朝局天下考慮的,自己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比得過他,便頭道:「既然如此,哀家便幫你們去和皇帝吧。」
「多謝太后體諒奴婢等的難處。」馮保一見太后頭應承了下來,心下也是一喜,趕緊磕頭道。
「你呀,其實以你和皇帝的關係,多進些言也是應該的,怎麼現在反倒變得生分了?哀家聽著最近你很不得皇帝的信任哪,可有此事?」李太后又想起了最近宮裡關於馮保的一些不利傳聞,便有些關心地詢問道。
「謝太后關心,奴婢確實有些惹陛下不高興了,所以近來便總被皇上他嫌棄。」馮保心裡苦笑,其實真要論起來,這根子李太后也是很清楚的。若不是幾年前那場後宮風波,自己和皇帝間的關係也不至如今日般緊張了。
李太后看著馮保那副心翼翼,又有些委屈的模樣,也想到了此事,便是一笑道:「哀家知道了,你所以惹得皇帝不高興,其實也是忠心為主表現。既然如此,哀家也不能讓你這樣的忠心之人寒了心。這樣吧,我會找機會跟皇帝的,我是他的生身母親,他還是會聽我的。」
「多謝太后體諒,奴婢感激不盡……」一聽太后這話,馮保可是大為感激。若是太后真為自己開了口了話,自己在宮裡的情況自然會大有不同,而一旦自己在宮裡,在皇帝跟前的地位重新得到鞏固,那外面的不利局面自然也就不是什麼問題了。所以這番感激和磕頭卻是發自他肺腑的。
只是馮保卻不知道,這將是他整個人生命運的關鍵轉折,當他求到太后這兒時,一切都已朝著無可挽回的最壞方向狂奔而去。
當宮裡的馮保正想盡辦法,希望通過藉助太后和張居正的力量來重新拿回自己的權勢,從而對付錦衣衛和楊震時,宮外東廠的局面卻已變得更加不堪了起來。
這不光表現在錦衣衛和東廠間的衝突里,錦衣衛總是大占上風——當無論是人數還是武力方面都占著絕對優勢的錦衣衛徹底放開手腳,敢於和東廠正面相鬥,同時各大衙門又都對此視而不見的情況下,錦衣衛就是想敗都不可能——更體現在楊震更看重的另一方面上。
本來楊震是打算來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在以明爭來吸引東廠視線的同時,著手調查東廠的各種問題,希望從中找到足以對馮保構成致命打擊的罪狀。
而隨著他們的不懈努力,一些情況還真就被錦衣衛的密探們給發掘了出來。其實這些事情本來就不算什麼秘密,只是沒什麼人敢聲張,再加上馮保這兩年勢力有些不如以往後,才漸漸不被人所知了。
但現在,隨著楊震命人全力追查,這些東廠過往的不法勾當也就一一重新浮出水面,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看著手中那份詳盡的報告,楊震的嘴角便不覺翹了起來:「這馮公公還真是生財有道哪,居然還想到了這等掩人耳目,收受賄賂的招數來。」
「開著古董店,卻只賣假貨。然後當有人需要求他辦事時,卻需要去他的店裡重金買下假古董,然後送到他的面前,如此才能幫別人辦事。這馮公公確實有些頭腦,如此一來,即便有御史言官敢拿此事參他,他也可以推自己只是收了些不值錢的假貨而無法構成受賄罪名了」沈言在看了這份報告後,也不覺搖頭嘆道:「光是這份心思,就足以叫人心寒了。」
「大人,咱們要是把這事給捅出去,想必又能大大地打擊一下東廠了。現在他們可不同於以往了,朝里也勢必有不少人在想方設法地盯著他們呢。」有手下頓時興奮地提議道。
面對這一法,楊震在和沈言對視了一眼後,便齊齊搖頭:「這罪名雖然不,但用來攻擊東廠卻有些浪費了。而且東廠現在已被咱們壓得無力還手,也不需要再用這等手段了。」
「那大人你打算拿這些把柄做什麼?」
「這個嘛……」楊震意味深長地一笑,「自然是用來對付比東廠更難對付的敵人了。」
這些錦衣衛里的親信們聽到這話後便是一愣,不明白楊震話里的意思。但在沉默了一陣後,還是有人回過了味來,聲地道出了一個名字:「馮保?」
見到楊震頭,眾人這才恍然笑了起來。是啊,他們這段時日裡的所為都是為了對付馮保及東廠,可即便東廠倒了,只要馮保依然在宮裡,在皇帝跟前,他們就隨時可能會有麻煩。所以在剷除東廠之餘,想著怎麼把馮保這個可怕的敵人也一併扳倒,才是楊震的最終目的。
在明白楊震的真正意圖後,本來因為最近局面一片大好而有些鬆懈的手下們心下便再次警惕起來。他們面對的強敵可還沒有倒下呢,必須用更謹慎的狀態來對付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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