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水患終於過去,只是京城內外卻已是一片狼藉,百姓更有許多失去了自己的田地和家園,這一切自然得要靠官府朝廷來為他們重建。好在以北京城的人力物力,這些善後工作倒不是太感為難,隨著國庫里的存銀、存糧以及其他相關物資的不斷撥發,京城的重建工作已迅速展開。
也好在這次大水雖然來得突然,卻還是有人做出了最積極的反應,至少本應守在河堤之上的幾路人馬及時退守離河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再次用石木築起簡易的攔水壩,這才使得後面的部分住宅受到水流的衝擊不是太大,只要稍加修葺之後,便可重新住人了。
對於這些千頭萬緒的事情,作為如今大明真正的主人的首輔張居正自然是要一把抓的。而除了這些善後之事外,最叫他關注的還有兩,其一是朝中那些明里暗裡與他做對,不滿他種種變法之舉的官員們趁著這次的水患開始大做文章,紛紛上疏,或直接,或拐彎抹角地出京城所以遭遇此劫都是他張居正的改革措施不重天地禮法之故,這才釀成如此慘禍。懇請皇帝一定要停止諸如一條鞭法和考成法等等新法,甚至有人還公然對張首輔喊打喊殺起來。
當然,這樣的事情也早在張居正的意料之中。在國人一貫的思維里,就講究個天人一體,一旦國家出現了什麼大災大難,就勢必會被人是當政者的措施大有問題,引來天地之怒。而像如今這等京城都被水淹,就更容易叫人在這上面大做文章了。
面對如此指責,張居正的應對卻是冷處理。因為他很清楚,這種事情只會越辯越難,越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索性就不作理會,再從其他方面下手針對那些敢於和自己為難的官員,如此過不了多久,事情就會消於無形。雖然他並不喜歡用這等權謀之術來對付朝中官員,但為了自己的理想和國家的興盛,卻必須用些非常手段了。
至於第二件為張居正所關注的事情,便是這起事故的責任人了。此刻的他已從不少朝臣口中得知了水患發生當天宮門外所發生的事情,從這些人提到的那名官的話里,他就隱隱猜到了所以導致永定河水倒灌京城的真正緣由。
對此,張居正自然不會輕輕放過了。即便此刻工部衙門上下人等都在忙於重建京城,他也不得不對責任人郭朝賓下手了。
正當張居正飛快地將一份關於糧食調撥的奏疏給批覆之後,身旁等候著的秦綱便聲地稟報道:「閣老,郭尚書已在外面等候多時了。」
「叫他進來吧。」張居正頭也不抬地又拿過一份公文仔細翻看起來,口裡卻淡淡地吩咐道。
片刻之後,一臉忐忑不安的郭朝賓便來到了張居正的跟前,先是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閣老的神色,這才拱手稱禮,輕聲道:「不知閣老叫下官前來有何吩咐?」
雖然照道理來,六部堂官是與內閣輔臣可以平起平坐的存在,但一直以來,六部尚書卻總會比權重如相的閣臣低上一頭。而當你自身是六部里權力最的工部尚書,而對上的又是大明曆代數十名閣臣里權勢最大的張居正時,這種上下之分便更明顯了。而且,郭尚書心裡還有鬼,自然就更顯得心翼翼,就差沒跪在張居正的面前了。
而張居正雖然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但他的舉動神色卻沒能躲過其關注,本就疑心郭朝賓在此事上有問題的張居正已可以確定這一事實。如此一來,張居正就更沒有以禮待他,依舊只顧著忙活手頭上的事情,就跟面前沒郭朝賓這號人一般。
而站在張居正面前,感受著來自張首輔強大氣場壓迫的郭尚書可就更是不安了。雖只站了不過盞茶工夫,現在又是深秋時節,可他的後背卻早已被冷汗徹底打濕,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只是心翼翼地恭立在那兒,連動都不敢動上一下。
直到張居正又看了三份公文之後,才有些疲乏地拿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後抬眼,以犀利的目光看向郭朝賓:「郭尚書,這些日子可著實辛苦你了。」
聽到張居正跟自己話,又與他的目光一對,郭朝賓的心裡更是一陣發毛,幾乎都要往後退去。好不容易,他才定下心神,帶著諂媚之意地笑道:「首輔大人言重,下官既然食君之祿自當恪盡職守。何況京城這次發生大災,正是我等官員為國效力的時候,下官不敢言辛苦。」
他這幾句話確實得很是漂亮,可惜張居正聽了卻只是把嘴輕輕一撇,很有些不以為然地問了一聲:「是嗎?」而後在對方膽戰心驚里問出了一句叫他更為張惶的話來:「不過就本閣所知,其實你郭尚書是可以避免這場大難的,可結果你為何就不能早早地為國盡力呢?非要等到出了這麼大事後,才來展現你的忠心?莫非你覺著只有如此才能讓朝廷見識到你的盡心盡責嗎?」
雖然張居正這幾句話得並不嚴厲,可聽在郭朝賓耳里就有如晴天霹靂一般了,直震得他渾身大顫,張口結舌間幾乎都不出話來。半晌之後,他才用略帶顫抖的聲音道:「閣老,下官……下官不是很明白您指的是什麼……下官一心為朝廷辦差,從未有過那樣的念頭。」
「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郭尚書還要狡辯嗎?還是這一場洪水把你的記憶也給一併沖走了?那就讓本閣來提醒你吧,水患當日宮門之外那名長跪不起的官員到底是什麼人?他又了些什麼?」
「撲通——」聽到張居正起這事,郭朝賓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閣老,閣老您聽我。當日之事,下官也不知道那楊晨所言竟是真的,他……他只是一個區區的工部七品主事,甚至連修閘之事都知道得不是太清楚,雖然他曾也向下官提過不可開閘,不然必會引得永定河水倒灌,可下官實在無法相信他所的這番言論,以為他只是在無理取鬧而已。故而……」
「故而你就把他打入了刑部天牢之中!」張居正出口打斷了對方的話,神色冷然,疾言厲色道:「郭朝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在明明有人在勸諫你不可開閘的情況下,你還是一意孤行,這是真不把我京城安危放在心上嗎?本閣現在就可以一句,此次水患並非天災,實乃人患,乃是你郭朝賓私心作祟之下才引發的,那些死難者和被毀的房屋田地也都是因為你郭尚書!」
「下官……下官……也不想的,下官只是沒料到那楊晨真會中,下官所為實在沒有半私心哪,懇請閣老明鑑!」事到如今,郭朝賓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表明自己只是一時糊塗,而非明知故犯,不然這罪過可就大了。
「是嗎?」只可惜他對上的是張居正,一個明察秋毫的當朝首輔。只見張閣老臉上露出一絲冷然的笑意來:「你你不信他的話,可是因為他之前就曾極力反對你們在那兒立閘嗎?」
「閣老何出此言?」郭朝賓聞言一愣,明顯已忘了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但張居正卻已拿出了一份奏疏的抄本扔到了他的腳下:「你自己看看吧,這是一年之前這位叫楊晨的工部主事明發通政司的參奏,這上面就只寫了一件事情,他認定你們所建的閘門大有問題,一旦河水水勢過大而開閘放水的話,必會引得兩岸山體崩塌從而導致河水中斷,永定河水倒灌京城!」
郭朝賓有些狼狽地拾起地上的奏疏,只瞥了兩眼,又耳聞得張居正的話後,整個人就如秋葉般顫動起來,臉色也陣青陣白,一時竟有些不出話來了:「閣老……下官……」
「哼,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若事情真如你剛才所言,一切只是這麼個官吏的隨口之言,因為事關京城大局你確實可以置之不理。可現在看來,早在一年之前,這位楊主事就已幾次三番提醒過你,勸諫過你了。而你呢?卻剛愎自用,完全不肯仔細考量一番,這才導致了今日這場水患。本閣這次之事由你而起,是人患而非天災,難道錯了嗎?」
在張居正威嚴的目光和聲音之下,郭朝賓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身子猛地倒伏於地,哭聲道:「是下官糊塗,這才導致了今日之禍哪!」
「你光只是糊塗嗎?還有更叫人所不恥的私心,還有自以為是!本來,這場災難是不會發生的。」張居正森然地看著面前的尚書大人,用冰冷的聲音道:「所以本閣這次一定會公事公辦,懲治於你!」
「閣老,下官已從天牢將楊晨給提出來了。」這時,一名內閣侍讀心翼翼地來到門前報道。
「把他帶進來,本閣還有些話要與他。」張居正不再理會癱軟在地的郭朝賓,轉而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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