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萬曆答應叫楊震進來之後,本來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裝死的馮保突然又磕起頭來:「陛下,奴婢有罪……」
「朕知道你有罪,若不是你御下不嚴,我北京城也不至於發生這等慘禍,致使無數百姓因此遭難了!」萬曆很有些憤恨地瞪著馮保:「待朕向太后稟明一切,自會重重懲治於你!」
聽著皇帝毫不留情面的訓斥,馮保心裡一陣陣的緊張,但到了這個地步,即便知道接下來自己所會叫皇帝更為不快,可為了不使事情更糟,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了:「奴婢該死,其實奴婢在得知此事時也很是慌張,甚至想過對此加以隱瞞的……」
「嗯?」萬曆聞言一愣,但隨即就回過味來,這確實是常人遇到這等情況時的第一反應,畢竟自保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不然了實話只能是像現在這樣了。但即便如此,萬曆依然更感憤怒,冷笑道:「既然如此,大伴你為何又突然向朕如實以告了呢?是你天良發現嗎?」
「奴婢……奴婢也是別無選擇才這麼做的。」馮保繼續叩頭道。
「別無選擇?這是什麼法?」皇帝頗有些奇怪地道:「難道這天下間還有人能叫你馮公公如此忌憚不成?」
「奴婢是在得知干下此等大膽之事的手下被錦衣衛的人給拿下後,才決定向陛下認罪的。陛下,錦衣衛這段時日裡一直與奴婢的東廠為敵,白了就是楊震想對付奴婢哪。所以一旦那人落在了他們手裡,此事肯定瞞不住,而且那楊震一定會趁機把罪名都推到奴婢的身上。奴婢知道事情已瞞不住,這才……還請陛下饒命,奴婢知道錯了!」馮保可憐兮兮地解釋道。
而這話聽在萬曆耳中,倒也叫他信了幾分。錦衣衛和東廠的爭端他是看在眼裡,甚至可以是在他的默許之下發生。當初楊震就曾提醒過他,為君者當善用制衡之道,對朝中官員大臣該如此,對東廠這樣有著凌駕於律法之上的特別機構也是一樣。正因有這樣的想法,他才會在許多事上偏向於楊震及其背後的錦衣衛,讓他們與東廠爭鬥不休。
但是現在,當他們雙方間的爭鬥已和京城的安定產生聯繫時,即便萬曆年紀還不是太大,經驗也還不夠,卻也明白這事情有多危險了。一旦他們雙方真箇勢頭水火,那他們的話他這個做皇帝的還能信嗎?
「你是怕楊震和錦衣衛會藉機故意把你的罪行往重了加,所以才在惶恐之下向朕坦白了一切?」皇帝的臉色變得愈加難看了起來,陰沉沉地盯著馮保。
風白哦身子一顫,也明顯感覺到了皇帝的怒意。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時候已無法回頭了,便再次磕頭道:「奴婢知錯,奴婢應該早些向陛下坦白一切的。」
這就是先入為主的作用了,當馮保早一步向萬曆承認過錯,又早早埋下伏筆後,萬曆再看楊震時,可就沒有以往那般的信任了。畢竟隨著年歲增長,皇帝的政治智慧也在一的增加,他也覺著這確實是楊震和錦衣衛對付馮保的好時機,這時候不添油加醋地把矛頭對準馮保,都有些對不起這麼個好機會了。
也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思,當他把楊震叫進來時,態度上便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冷淡許多。身為天子的,自然不希望自己被底下的臣子所利用。即便楊震以往都是站在他這邊的,但只要有這一次,萬曆就得重新考慮這個人能不能完全信用了。
一直待在皇帝跟前,將他和馮保間對話聽了個明白的孫海也為楊震捏了把汗。若是楊震為了圖一時之快真把罪名都強加到馮保身上,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只怕他楊震接下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只是因為現在皇帝面前,孫海怎麼都無法警告楊震,只能不時打眼色,希望楊震能機靈地及時收手。
而當楊震出自己的來意確實與鍾裕遇襲一事有關時,皇帝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他覺著楊震接下來就要狠狠地告上馮保一狀,將之徹底認作此事的元兇了。
其實對此,萬曆也認定應該和馮保無關。雖然他也不滿馮保對自己的管束和攬權行為,但他也了解自己的這個大伴,知道他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會拿整個京城的安危,拿無數百姓的存亡來滿足一己之私的——而且看起來在這事上,馮保還得不到半好處呢。
暖閣里的氣氛突然就凝重了起來,楊震站在皇帝對面,心裡也不覺有些發緊。他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但皇帝對自己的態度有所保留和懷疑卻還是可以感覺出來的。
「只不過什麼?楊卿,你在朕面前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大膽便是了,即便錯了,朕也不會怪你的。」萬曆再次追問道。
手裡再次捏了一下那份供狀,楊震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來,手指微一用力,就將之推得更往裡一些,以防它掉出來。然後才拱手作答:「稟陛下,那個叫徐康的東廠番子在被微臣手下的錦衣衛捉拿並指認其罪行之後,確實招了供,只不過他所作的供詞卻實在難以叫臣相信。」
「哦?此話怎講?」
「據他招供所,他們所以干出此等事情來,是受馮公公的指派。而馮公公所以這麼安排,又是受了工部尚書郭朝賓所託……對於他這交代,臣是怎麼都不會信的,別郭尚書身為堂堂六部尚書斷不會做出此等禍國殃民之舉,就是他真做了,以馮公公的為人,也斷不會答應幫他的。馮公公,下官這麼你可認同嗎?」最後一句話,卻是衝著馮保所。
馮保此刻也是一陣愕然,怎麼楊震所言和他想像的有些不一樣,怎麼他居然在幫著自己話了?但既然對方都如此話了,他這個當事人當然不好不接話,便苦笑著頭:「多謝楊鎮撫對我的信任,我確實不會幹出此等事情來,而且我在剛得知此事時,也已經跟陛下坦白了。」
「是嗎?」楊震裝作一副吃驚的樣子,再次行禮道:「陛下,原來你早已知曉此事了,那倒是臣有些性急了,也太瞧了馮公公的為人。本來,臣是打算在陛下跟前質問於他的,真是慚愧哪。」
皇帝聽完這兩位的話後,也愣了起來。這事情怎麼會演變成如此模樣,楊震居然沒有趁勢告馮保的刁狀?但在鬆了口氣之餘,他又不無懷疑地掃了馮保一眼,雖然楊震直言這事和工部尚書沒有關係,但下面的人作如此交代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嗎?
對皇帝無比熟悉的馮保感受到了萬曆心裡的疑惑,心下便是一陣發緊。沒想到楊震竟如此機警,不但躲過了自己給他埋下的雷,反而以退為進地坑了自己一把,自己又無法反駁與回擊,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在這主僕二人都有些意外而反應遲鈍的當口,楊震又繼續道:「陛下,雖然臣認為他們口中所的此事與馮公公有關一事很不可信,但這畢竟是東廠做下的錯事。故而,臣懇請陛下為正我大明法紀,也為了替那些死難和遭災的百姓伸冤,派員儘快把事情真相查明,將犯下此等滔天罪行之人捉拿繩之以法!」
他這一,才使得萬曆自吃驚里回過神來,當即頭道:「楊卿你所言甚是,此事非同可,斷不能叫任何一個兇徒脫罪!大伴,朕欲把此事交由你來查辦,你以為如何哪?」
「奴婢……奴婢多謝陛下的信任……」馮保滿臉感激和惶恐地再度跪下,甚至還擠出了幾滴眼淚來:「只是這事奴婢畢竟也是待罪之身,也大有嫌疑,讓奴婢來查實在很是不妥。」他口裡雖然得好聽,但心下卻是大為怨恨,真恨不能把楊震這個搞出事來的傢伙給生吃了。
萬曆其實也不過是試探一下而已,見馮保如此了,便也不再勉強,便頭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由刑部方面的人來查吧。你們傳下旨意,除了要查出是哪些東廠里的混賬干出此事,以及其中原由外,也得把此事是不是真與郭朝賓有關給我查清楚了。」
「是,奴婢這就去叫人給刑部下旨。」孫海趕緊答應一聲道。
萬曆這才把神色一緩和,沖楊震一笑道:「楊卿莫要怪朕不肯信你錦衣衛,把這事交給你們,但畢竟此事你也牽涉其中,還是要避避嫌的。」經過剛才一變,他對楊震的猜疑已完全消除了。
楊震趕緊拱手道:「臣不敢,臣知道陛下做此決定自有你的道理。而且陛下考慮的確實周到,東廠與錦衣衛之間……確實還是讓其他衙門查起來更方便些。」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朕就不留你了,你且出宮去吧。」皇帝沖他一笑,就把楊震打發了出去。隨後又把不那麼友好的目光轉向了馮保,卻沒發覺,其實此刻楊震也是大大地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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