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徐瑛所的那樣,在刑部天牢的事情發生之後,京中官員雖然對此議論紛紛,不乏有在背地裡懷疑這事與錦衣衛有關的,但卻並沒有一個敢於站出來直接指責楊震和錦衣衛,為徐家叫屈的。因為他們很清楚,如今的局面已對徐家很是不利,若再為他們話,只會將自己也給陷進去。
都(女表)子無情,戲子無義,其實官場裡的人比之這兩個行業更加的沒有底線。為了自己的前程官位,官員們可以坑害對自己有恩之人,也能和自己的殺父仇人成為密切的盟友,在他們眼中只有利益而沒有其他。
之前朝中官員所以會為徐家話,不斷彈劾楊震,只因為他們能從中獲取不的利益,而且幾乎不用承擔什麼後果與風險。而現在,情況卻完全不同了,掌握主動的錦衣衛若是想對付誰,只消把天牢的案子往他身上一扯,那人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最終滿朝官員都選擇了沉默,即便是在他們得知徐家三兄弟被錦衣衛突然拿下之後,也只是在背後為他們叫了幾聲屈,卻不敢為去上疏抗爭。
面對如此局面,就是張居正,也有些束手無策了。他很清楚接下來楊震他們將要做什麼,可即便如此,身份很有些敏感的他也不敢站出來干預,畢竟楊震他們查處刑部天牢一案是受皇帝之意而行,名正則言順。
如此情況下,即便沉穩如張居正,心裡也很是不安,看著面前堆積起來的公文,心思卻完全用不到上面,只能暫且放下手邊的事情,在房中苦思對策。
但顯然,楊震並沒有將事情往下拖,讓對方找出應對之法來,只兩日工夫,一道對此案的審結卷宗就被送到了皇宮裡。好在這次張居正多留了個心眼,所以這份陳奏並沒有繞過他送到皇帝面前,而是被遞到了首輔大人這兒。
在一目十行地掃過那捲宗後,張居正本就深鎖的眉頭更是皺成了一個川字,口中輕聲複述出了那上面所寫的內容:「查本案乃是刑部正堂吳百朋為幫徐氏一族開脫,而欲使一眾人證改口,便以酷刑待之。不意部分證人受刑不過而突然暴斃,為掩蓋其罪行,便授意天牢看守突然下毒手將所有證人盡皆毒殺,妄圖以此混淆視聽,以掩蓋自己之罪名……哼,當真是一派胡言!」
雖然這份陳奏里還夾雜了許多證據,其中就有幾名天牢獄卒的口供,以及其他一些看著似模似樣的所謂物證,但張居正對這麼個結果是不可能信上半分的。
那吳百朋是傻了還是瘋了,肯為徐家做到如此地步?而且他做下錯事後,竟還會一錯再錯,用這等低劣的手段加以掩飾麼?這已不叫掩飾,而是叫尋死了。
對此,張居正自然是很不屑的,這份奏報可是錯漏百出。但隨即,他的眼中又閃過了一絲無奈來——即便這事看著錯漏百出又如何?現在還有人肯為徐家句公道話麼?自己敢出面辯駁麼?不提那些一直沒有安分下來欲和自己作對的官員了,光是想想要沾惹上此事,可能被天下人指三道四,張居正就下不了這個決定。
徐階確實對他有恩,但他也在這些年裡關照了徐家太多次了。不然以徐家這些年裡在江南的所作所為,早就被朝廷給定罪發落了,會輪得到楊震動手?正因有張居正的保護,徐家在江南才能有如此之大的聲勢,甚至叫那邊的官府都成了他家的附庸。
而現在,當徐家再次需要張居正用盡全力,甚至是自己的名聲去保他們時,張居正已不再打算這麼做了。他有自己更高的理想,現在大明帝國正在一的好轉,他不容許自己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差錯。所以,是時候該捨棄一些什麼了。
在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張居正終於艱難地做出了決定:「只希望老師他能理解我的苦衷,莫要怪我才好哪……」想到這兒,他便把那份陳奏和幾份需要交給天子批閱的奏疏放在了一起,叫人過來,讓他將之送往皇帝那裡。
而在過了一個多時辰後,孫海就再度到來,是皇帝請張閣老過去有事相商。知道皇帝是因為什麼找的自己,張居正還是有些猶豫的,但最終,卻還是應邀來到了皇帝跟前。
在君臣見了禮,正事之前,萬曆上下打量了張居正好一陣後,忍不住道:「張師傅看上去可比之前要憔悴得多了。您可要多多保重身體哪,朕與朝廷可少不了您哪。」
聽皇帝這麼道來,張居正卻不知該不該信這是他的真心話了。這些年來,他與萬曆之間的關係已漸漸疏離,雖然每日裡依然會就政務溝通很久,但已有些自己主見的天子顯然開始對自己這個首輔有所警惕,或者是嫌惡了。這種心思,年輕的萬曆很難完全隱藏起來,自然在平常的交流中被張居正看在眼裡。
但即便如此,面對皇帝的關心,他還是照足了規矩表示感謝,同時道:「陛下放心,臣尚有不少心愿未了,在那之前,是斷不會叫自己出事的。」他的言外之意,是一旦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自己就會離開。
只可惜,萬曆卻沒有聽出這層意思來,只聽他自己不會離開這個位置,也就是不會放權,這讓皇帝的心裡一陣膩歪,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心中的怒意,用有些生硬的語氣道:「張師傅這麼,朕就放心了。對了,這次朕特意請您前來,為的還是徐家和刑部一案,不知你可曾看過楊卿送來的案情陳報了麼?」
「臣看了,不過這其中卻依然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所以臣以為此案是否可以交給其他人再查看一番。」張居正思忖了一下後,如是道。
「張師傅覺著哪裡值得商榷?朕看了上面所寫的案發經過和動機,倒是沒有瞧出什麼問題來。」
「那刑部尚書吳百朋乃是多年的刑獄官員,對我大明律令自然所知甚深,他怎麼敢幹出這等事情來?豈不是知法犯法,自尋死路麼?」
「這個嘛,其實也好理解。楊卿在這上面了,吳百朋曾是徐階手下的得力官員,能有今日地位,也多得徐階的提攜栽培。徐家兄弟以此為理由相求,他自然無法推卻了。對了,不知張師傅,若您遇到這等事情,又會做何選擇呢?」到最後,萬曆突然就似笑非笑地提出了這麼個問題來。
聽出對方話里暗藏的玄機,讓張居正心頭猛地一震。皇帝的用意很明顯,是要把自己也和吳百朋給等同起來哪,而且就徐階栽培的力度來,吳百朋是遠遠無法和自己相比的。
沉吟了好一陣後,張居正只能苦笑道:「臣雖然也深受徐閣老當年的照顧,但公私之分還是看得清的,故而即便他們求到臣這兒,臣也不會因私廢公的。」
「好!」萬曆贊了一聲:「張師傅果然沒有叫朕失望。之前朕就聽那徐璠兄弟兩個去你府上求助,卻只半盞茶時間就被送出門來,顯然張師傅您確實是公私分明的。」
都把話到這個份上了,張居正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推翻之前的立場,為徐家開脫求情吧?而且,皇帝也已把之前自己的疑問給解開了,吳百朋並不是不懂其中的問題,而是為了報恩才不得不知法犯法,如此,這罪名就算是徹底落到了他的頭上。
而一旦連吳百朋都被定了罪,那徐家的罪名就更不可能有絲毫更改了。可一想到徐階對自己的情分,張居正還是有所不忍,便沒有立刻作答。
見狀,萬曆又繼續施加壓力道:「而且,就楊卿所言,這案子本來早幾日就能審出個所以然來的,也就不會出這檔子事情了。可結果呢?吳百朋卻藉口公務繁忙,將案子拖了一日,隨後便發生了天牢裡的事情。張師傅,這兩件事之間若沒有什麼聯繫,朕是怎麼都無法相信的。」
被這麼步步緊逼著,張居正已有些招架不住了。無論是楊震還是萬曆,這回是非要置徐家於死地不可了,而且就目前他們所亮出來的證據來看,徐家也已徹底翻不了身。
現在,連徐璠兄弟三個都還在錦衣衛手裡,自己若再堅持,恐怕楊震甚至會拿他們三個再生出些事端來,讓自己更加疲於應付。
在明白了一切都已無可挽回之後,張居正只能長長一聲嘆息:「老師,你可不要怪我,我已盡力了。」隨後,朝皇帝拱手道:「如此看來,此案確實如這陳奏中所言,徐家之前的罪名是實,現在還得多添一筆了。」
「那以張師傅之見,如此罪名,又該如何處置他們呢?」見張居正終於服軟,皇帝心裡不由得一陣激動,聲音也不覺高了幾分。
「這個……一切聽憑陛下決定。臣只有一個請求,希望陛下能留徐閣老一個體面的結果,畢竟他是數朝元老,有大功於朝廷社稷!」到了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這一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1s 3.598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