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也就是將要處死那些錦衣衛的前一天午後,侯昌有些忐忑,同時又不無興奮之意地再次來見楊應龍,見禮之後便迅速入了正題:「老爺,糧倉那邊果然出了事,那裡一名擔著書吏之職的陳錦已不見有一日多了。」
「嗯?」一聽這話,楊應龍的神色也是一動:「他是無故不見的麼?」
「正是,自昨天一早出門後,他就再沒有露面,連他的家人也不知他去了哪兒,之前還以為他是因為糧倉那邊有公事耽擱了,所以未曾回家,不想直到今天都沒見他帶信回去,這才有人打聽消息,結果發現他並不在糧倉里,昨天也沒有過去……」侯昌忙作了些詳細的解釋。
楊應龍拿手敲擊著桌面問道:「這個陳錦還算可靠麼?」
「是的,他本就是我們播州土生土長之人,很早就聽從調遣了。這次事後,也是覺著他老實可用,這才將他分到糧倉里的。」顯然在來見楊應龍之前侯昌做過一番調查工夫,所以回答得很是流利。
「那你的意思……是他遭遇了不測,被那些錦衣衛給下了手?他們的目標正是我們的糧倉了?」楊應龍面色有些發沉地問道。雖然之前也有些認可侯昌的推斷,但當事實確實如此時,他還是頗為惱怒的,這些錦衣衛著實太也大膽了些,居然就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搞這樣的大動作!
「陳錦應該就是落在那些傢伙手裡了……」侯昌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來:「但他們的真正目標是哪兒,小的覺著還值得商榷呢。」
「此話怎講?」楊應龍略有些不解地道。
「用兵之道講究虛實相間,聲東擊西的策略誰都會說。而就目前看來,那些錦衣衛,那個楊震很可能就是在用這一手。之前他留揭帖,就是為了讓我們以為他的目標是老爺您這兒,之後或許是發現了什麼,所以便又對陳錦下了手,明擺著是想告訴我們他的目標改成糧倉了。
「他這一手虛虛實實的做法確實能夠惑人耳目,但小的以為,這反而暴露了他的真實目的。正所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既然放出了這兩處目標,其真實意圖反而昭然若揭了,應該就是那幾個錦衣衛!」侯昌這一次說得很是堅決,說完更是直視自家土司,等著後者給出反應。
楊應龍略一皺眉,也不禁認同這一判斷了:「這兩次的聲東擊西手法幾乎相同,確實大有問題。那陳錦雖然是糧倉的人,但職位卻不高,也不會掌握太多倉里情況,他們若真想向那兒下手,又怎麼可能只拿他呢?」這麼仔細一想,他對此事就有了一個更清晰的看法:「不錯,糧倉絕不可能是他們的目標,那剩下來就只有大牢或是法場了!」
「老爺說的是,所以咱們接下來就要格外注意這兩個地方,尤其是明日午時三刻處斬那些錦衣衛時,就更加關鍵了。」侯昌深以為然地一點頭,同時拱手道:「還請老爺早做安排,以防出什麼亂子。」
「唔,去把宣大忠他們叫來,我要做新的安排,這一回我不光要保證這次行刑的安全,還要把那些傢伙一網打盡,我倒要看看這個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楊震在被我們拿下之後會是一副什麼樣的嘴臉!」楊應龍獰笑了一聲道。
半個時辰後,宣大忠等負責播州城防禦事宜的眾將便再次趕來,在聽了楊應龍的新命令後,幾人當即拍了胸膛保證,說自己一定會把法場和牢獄看死,不給楊震他們以任何機會,而只要他們敢出現露面,就一定會想法將他們生擒活捉!
就此,一張羅網已徹底張開,只等著楊震他們這些人自己往裡跳了。
但這一天,卻是平安無事。
不知是楊震他們本就沒有劫獄的打算,還是發現了他們的布置和嚴密看守,反正就是在接下來的半日一夜裡,並沒有出現任何的異樣。
而當次日天亮,得知這一消息後,侯昌也不覺有些犯起了嘀咕來。要知道,相比於明日在法場上救人,劫獄可要容易不少。因為那時勢必會有大量的軍隊包圍在刑場之外,而且時間也有限制,如此再想救人可就更難了。
不過既然已做出了判斷,侯昌自然不可能再臨時變卦,只是著意再次和宣大忠見了面,仔細地叮囑了幾句。再一想還是不那麼放心,他索性就決定親自前往法場監刑,如此即便當真發生了什麼意外變故,他也可以及時應對。
待到辰時之後,一隊千許人的軍隊便壓了七八名犯人從大牢出來,直奔十字街口的那處高台而去。這一路行來,很快就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大家便不自覺地跟在了隊伍後面,浩浩蕩蕩的,一忽兒就有了數千人之眾。
自古以來,給人定罪,殺人的頭一向都是官府的權力。而自從楊應龍打出反旗後,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也為了提振自己治下百姓軍隊的士氣,他便將這一點權力也給用了起來。
之前,他就曾殺過好幾個錦衣衛的人,但這一回,似乎是為了跟楊震他們鬥氣,他硬是把陣仗搞得比之前更大,光是包圍刑場的兵卒就有兩千許,這可幾乎就是現在播州城裡的半數兵力了。
而看到這陣仗,周圍的百姓可就有些興奮了。雖然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會鬧這麼一出,但看著那些兵卒牢牢圍定了法場,把犯人一個個全拖上高高的木台,眾百姓還是發出了陣陣歡呼。
只可惜,這些犯人卻未能應景地做出大義凜然的陳述,道一句自己十八年後照樣是一條好漢的慷慨陳詞來。已經受盡折磨的他們只是萎頓地被按在地上,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顯然早已認了命了。或許,在吃足了苦頭,在肉-體飽受摧殘的情況下,對他們來說死亡反倒是最好的解脫了。
但和那些百姓不同,侯昌和宣大忠他們卻顯得有些緊張。如此眾多的觀看百姓之中,到底藏了多少錦衣衛的人?他們又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出手救人,自己又該怎麼樣第一時間把人拿下?這種種問題,讓他們心裡的弦完全繃緊,只等著激發的那一刻。
但越是這樣,一切看上去便顯得越是平靜。這都進入午時了,除了等待用刑的百姓多了一些,一切卻依然顯得那麼的平靜,似乎並沒有人會來搭救這些犯人一般。
「侯管事,你看他們真會動手麼?」趁著還有點工夫,宣大忠轉到了侯昌身邊小聲地問了一句。
侯昌心下也有些忐忑起來,隨即,皺著眉頭道:「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事情會怎麼樣發展,我們要做的就是儘量有所準備。你叫人都準備好了,除非人頭落地,否則斷不能有絲毫鬆懈!」
「是。」宣大忠低應一聲,隨後便轉到那些軍隊中間作起了最後的動員和安排。
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就來到午時三刻,也就是一日裡陽氣最盛的時候。
根據古老的說法,被斬首的犯人往往怨氣最重,極容易化作厲鬼報復害死他的人。所以為了讓這犯人做了鬼也不得超生,所以便把行刑的時間定在午時三刻這個陽氣最重的時間點,以天地之力將之徹底消滅!
當日頭移到最正中時,便有人大聲喝了一聲:「午時三刻已到,準備行刑!」
這一聲低喝,讓正等得有些心焦的百姓們一陣激動,也讓侯昌一個激靈,他下意識地就把目光往前方掃動起來,但還是失望地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隨即,他才想起自己的職責,把手伸到桌案上的簽筒之中,拿起一支竹籤狠狠地丟向地面,同時喝道:「用刑!」
伴隨著這一動作和命令,人群再次騷動起來。而木台之上,幾名劊子手已麻利地把這幾個錦衣衛都給踹倒了,然後一腳踩住了他們的身子,高高揚起了手中的鋼刀。
在齊聲低喝之後,七把鋼刀齊刷刷地揮落,一下就把七顆大好頭顱給斬了下來,有兩顆頭還咕嚕嚕地朝前滾動了好遠,差點掉下台去,這再次引來了百姓們的一陣驚呼。
看到這次的行刑如此順利,侯昌不但沒有感到鬆了口氣,反倒有更深的不安了:「怎麼會這樣?他們的目標並不是救人麼?那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同樣感到困惑的還有宣大忠,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別說劫法場了,連個衝撞隊伍的人都沒有,現在擺出這番陣仗還真有些白費了。
「不對……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陰謀……他們的目標既然不是這裡,那就只能是糧倉了。不好,糧倉那兒的守備可不算森嚴,我們的注意力又都在這兒,自然給了他們以可乘之機!」想到這兒,侯昌趕緊抬頭就要吩咐宣大忠收束兵馬,即刻趕去糧倉。但只一抬頭,這話卻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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