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諸暨這座小縣城裡被人傳談最多的,便是楊縣令審案,以及楊縣令鬥倒宣典史的故事了。一時間,大街小巷之中,茶肆酒店之內,到處都有人說著這些故事。
而故事在經過多重演繹之後,已與真相相差極大。有人說在楊縣令的逼人氣勢下,宣典史嚇得連連磕頭,連腦袋都磕破了。有人說那殺人兇犯在被楊縣令一語道破犯案手法後,當堂就嚇暈過去。還有人說起楊縣令如何將有冤讎的蔡陳兩家說和,直說得兩家之人淚眼紛紛,心悅誠服。
更有人說起楊縣令是多麼的卓爾不群,是如何的風度翩翩。就連他是如何從老家辛苦讀書,最終考中進士的事情,也被有著豐富想像能力的百姓們給創造了出來。仿佛他們就住在楊晨家隔壁,一直看著他長大的一般。
而如此一來的結果就是,許多尚待字閨中的女兒家,竟也對這位年輕有為的新任縣令產生了莫名的好感,一時楊晨竟成為了許多大姑娘小媳婦心中的如意郎君,用幾百年後的話來說,楊晨已是諸暨縣這段時間裡的男神了。
與普通市井百姓只是看熱鬧的說法不同,一些對衙門,對諸暨情況有些了解的人,卻對楊晨這個新縣令捏了一把汗。他們可是很清楚的,宣闖背後可有整個勢力不小的宣家,那可是跺跺腳就能讓諸暨縣地皮抖上三抖的強大世家哪。現在楊晨把他家安在縣衙的人給鬥倒了,他們肯定不會忍下這口氣,只怕用不了多久,另一場更大的風波就會發生。或許下一個被人投進牢房的,就是如今風光無限的楊縣令本人了。
但事情卻大大地出乎了這些自以為看清形勢之人的意料。兩日下來,宣家居然沒有半點動靜。別說像他們所想般給縣衙施加壓力,或是通過走上層路線,讓紹興府來收拾楊縣令了,就連表個態,或者是想法營救入獄的宣闖的事情都沒有做出來。
這實在太叫人意外了。也只有一些不肯承認自己失算的人,才在繼續堅持,認為這只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平靜,宣家一定在醞釀著更大的陰謀,或許用不了多久,諸暨縣又將換上一個新縣令了。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宣家所以沒有任何動靜,不是他們在醞釀什麼大動作,也不是他們就甘心受此屈辱,而是因為他們不敢發作。
就在縣衙風波平息後的當天晚上,楊震便孤身一人來到了宣家那套氣派非凡,比縣衙更加廣闊,雕樑畫棟的宅子之前。
當他報出自己的姓名與身份時,宣家的下人們立刻就對他充滿了敵意,有人甚至都偷偷拿起了斜靠在門邊的木棒,只待主人一聲令下,就將這個始作俑者之一的傢伙給打成豬頭。
可宣家家主宣衛鑫畢竟不是性格毛躁之輩,知道楊震敢一人前來必有所依仗。甚至都擔心這是楊晨所用的苦肉計,一旦兄弟被宣家所傷,他這個縣令就更能名正言順地對付宣家了。
所以在仔細考慮之後,他還是決定見一見楊震,看他能有什麼話說。
在宣家大宅裝飾精美的前廳,楊震終於見到了這個被諸暨百姓稱為兩大世家的其中一個主人,宣半城,宣衛鑫。這是一個五旬上下,風度頗佳的男子,尤其是一雙眼睛,更是閃爍著堅忍與智慧的光芒,叫人一見難忘。
宣衛鑫在請楊震入座,又命人給他上了杯茶後,才用不那麼友好的語氣問道:「不知楊差爺來我宣家所為何事哪?可是與我那不爭氣的侄兒有關嗎?」
楊震見他開門見山,便也不說什麼客套話了,便說道:「在下此來的目的,可以說是,也可說不是。」
「嗯?這話是何意?」
「那卻要看宣員外的態度了。若是你想為宣闖出頭,那在下此來就是與他有關了。不然,就是無關。」楊震也不客氣,語帶威脅之意。
「哈,真是有趣。這十年來,已幾乎沒人敢跟老夫說這麼有趣的話了。」雖然說著有趣,宣衛鑫的神色間可完全沒有半點有趣的意思。
「看來宣員外是聽不懂在下的話了。那我便把話說得更清楚些,若是員外無意出頭,那在下就是來請您幫個忙的;不然,咱們就先談談宣闖之事吧。」
「哦?卻是要我幫什麼忙哪?你就敢保證我宣家會答應幫忙嗎?」宣衛鑫微眯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來。從進門開始,他就發現楊震總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莫非他真有什麼其他依靠不成,光一個縣令可不被他宣家放在眼中哪。
「為朝廷辦事,乃是每個大明子民該盡的義務。既然宣員外也在我大明疆域之內,我想你總不會拒絕吧?我此來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藉助你們宣家在諸暨縣內的勢力,幫我尋找一下白蓮教逆匪的蹤跡。」楊震滿臉篤定地把自己的來意給道了出來。
「什麼義務不義務的,我宣家才……」宣衛鑫隨口就想拒絕楊震的請求,但在明白過來他所說究竟是何事後,卻是一怔,隨即有些吃驚地道:「你……你說什麼?白蓮教?」
雖然宣衛鑫一直都在諸暨縣,幾乎很少外出,可並不代表他就耳目閉塞,自然是知道這個一直以來就被朝廷嚴厲打擊,卻總是陰魂不散的邪教的。想不到今日這個縣令之弟居然來找自己商量這事,這一時竟讓宣衛鑫有些錯愕與摸不著頭腦了。
楊震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此當他表明自己另一重身份時,才能產生足夠大的威懾力,讓宣衛鑫再不敢與兄長為敵。
只見楊震鄭重其事地一點頭,隨後在腰間一摸,就把錦衣衛的腰牌給拿了出來,推到宣衛鑫的面前:「實不相瞞,在下乃是錦衣衛浙江千戶所試百戶。今次來諸暨,就是奉命前來查辦白蓮教一事的。」
「啊……」宣衛鑫再次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用有些顫抖的手拿起了那塊腰牌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壓根就沒見過錦衣衛的腰牌,看了也是白看。
雖然沒有見過錦衣衛和他們的腰牌,但這個讓天下人聞風喪膽的機構,他卻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若說白蓮教會讓他驚訝的話,錦衣衛就能讓他害怕了。無論是誰,一旦得罪了錦衣衛或是被他們盯上,下場恐怕就只剩下一個——完蛋。
他宣衛鑫在諸暨家大業大勢力大,可以不把縣令放在眼裡,可對錦衣衛,卻不敢不敬。在愣怔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把腰牌恭敬地遞了回去:「原來大人是錦衣衛,還請恕在下失禮之罪。」轉眼間,稱呼和自稱已發生了大變,他相信這天下間沒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假扮錦衣衛,所以這態度自然就變了。
「無妨。」楊震一見他如此模樣,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在下有一點不明白,還請大人告知。您究竟是為了查案而假裝是縣尊兄弟好便於行事呢,還是這就是事實?」宣衛鑫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叫楊震,確實是如今諸暨縣令的兄弟。此來諸暨為了查白蓮教,才借身縣衙之中。這個回答宣員外可還滿意嗎?」
「哦,小人明白了。只是,我在諸暨已有幾十年了,卻還未曾聽說過有白蓮教匪,大人是不是搞錯了?」宣衛鑫很有些疑惑地道。
「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在杭州發生的銀庫失竊案嗎?」
「這個,有所耳聞。」
「此案就與白蓮教匪大有關聯。我也正是以此為線索,查到他們竟在諸暨這一事實的。」楊震也不隱瞞,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
「原來如此。」這回宣衛鑫再沒有疑問了,當即拍著胸膛道:「正如大人剛才所說,對付白蓮教是我大明子民應盡的義務,既然大人吩咐了,小人一定竭盡全力相助。卻不知大人要我做什麼呢?」
「讓你能使動的人在四里八鄉的多看著些,看有沒有可疑之人在鄉野間活動。我想這點總難不到宣員外吧?」
「這個自然。我過兩日,不,明日就叫人去安排。」宣衛鑫忙答應道。同時也鬆了口氣,幸好事情不難辦。
「如此就多謝宣員外了。」楊震滿意一笑,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那關於宣闖一事……」
「那是他咎由自取,小人以為大人和縣尊大人處置得當,是得叫他吃些教訓才是。」宣衛鑫忙回答道。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再想糾纏此事,只怕楊震就會把一頂與白蓮教勾結的罪名扣到自己頭上。到那時,宣家就是再家大業大,只怕也難逃家破人亡的結局了。
楊震見狀,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宣員外能這麼想,真是叫人欽佩哪。既然事情都說完了,那在下便告辭了。」說著就欲離開。
「楊大人請慢。」宣衛鑫一面堆著笑挽留道,一面已給外面伺候的人打了個眼色。那心腹僕人心領神會,很快就捧了一盤子銀錠走了過來。
「大人為我諸暨縣捉拿賊人,我宣家上下也大為感激,還請大人收下這點心意。」
楊震淡淡一笑,也不推辭,便把銀子給收下了。這樣一來,至少在短時間裡,宣家是再不會與兄長楊晨為敵了。
這便是楊震在鬧出這場風波後用來穩住宣家的殺手鐧,也是他最後的依仗,現在看來,效果還是頗不錯的。至於這一來是否會走漏消息,甚至影響查案,他卻不放在心上,畢竟宣家也是知道輕重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往外說。
「想來接下來一段時日,諸暨縣裡應該能太平些了吧。我也能輕鬆地過些日子了。」楊震在走出宣家大門後如此想道。
但事實真能如他所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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