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秦雨鸞的關係,柳如的病房稱得上整個診所最好的了,但是已她後世的眼光來看,還是十分簡陋不規範的。
病房裡只有一張單人床和掉漆的桌子,桌子上放著一些藥和一個蓋著蓋子的杯子。白色床單下面墊著的是黃۰色的海綿,身上蓋著的被子有些發黃,卻有一股太陽曬過的味道。柳如上半身靠在高高墊起得的枕頭上,一雙已經直愣愣的看著關著的窗戶,視線好像要透過那鐵欄杆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秦雨鸞看到她的表情一怔,好像想起了記憶中的秦雨鸞被絕望衝垮時的樣子。她們身處地獄,周遭一片黑暗,卻不知道有誰能夠衝破這一切來將她們帶出桎梏。
她走近才在床腳看到了一張刷了白漆的板凳,拖過來放到柳如病床一邊坐下。柳如聽到動靜才回過神來,視線看到秦雨鸞的時候激動的抬了抬身體,又無力的靠回去,眼睛卻亮了兩分,有著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期望。
&現在覺得如何,還有,你的父親怎麼樣了?」秦雨鸞看著她問道。
柳如面色蒼白,沒有血色的嘴唇有些乾裂,她抿了抿唇,有些刺痛,很快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多虧的大小姐給的五十塊錢,不然,我爸爸連藥都吃不起了,他的身體要是不吃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說到那五十塊錢,秦雨鸞就想起了自己和白薇在門外看到柳如不屑的表情,還有被她往四下一扔的紙鈔。那顆軟下去的心好像被寒風一吹,稍稍冷靜了一些。
柳如不知道為什麼秦大小姐的表情有些不對,病房中緩和的氣氛有些凝滯,她住了嘴不在說話。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那天的動作被人看在了眼裡,只認為對方想起了什麼不痛快的事。
秦雨鸞看了眼柳如消瘦的身體和蒼白的面孔,又想起了她那個不敢於承擔責任的未婚夫。心中還是不忍,頓了頓還是說道:「你喝了那劑藥,恐怕有些傷身,這方面西醫就不如中醫了,我給你請了一個大夫,等下就到,給你把下脈,開個方子,你要記得好好調養。」
柳如的手一抖,並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她望著秦雨鸞說道:「我知道這是我強人所難,但是,我想要請大小姐,救救我吧!」剛剛連坐起來都困難的柳如,此刻卻翻開了被子,在床上跪在了秦雨鸞面前。
秦雨鸞的凳子比病床要低一些,柳如此刻跪的高高的,倒是像她要威逼對方一樣,可彎下腰的樣子清晰的突出了她消瘦的脊柱。這場面看的有些好笑,但是兩人都笑不出來,秦雨鸞看著她額頭上滾下的冷汗,她甚至相信,要是她不答應,對方能天長地久的跪下去。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秦雨鸞嘴角扯了一個笑容,說道:「我那天答應過要幫你的,並沒有食言的意思。」
柳如的背脊一松。
她接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你還說要給我當牛做馬呢?只是你看看你這樣一副身體能幹什麼,只有養好了才能來幫我。所以等下大夫來,他說什麼,你都照做就是了。這身體是自己的,不好了苦的還是自個,難道還有誰來幫你受過嗎?」
柳如的兩塊蝴蝶骨明顯的凸起,秦雨鸞的眼睛有些酸澀,說出的話也帶了淺淺的鼻腔:「況且我為了救你可是花了大力氣的,你要是不好了,那我不是虧本了,我還沒有做過虧本的生意呢?」
柳如抬起頭,看了眼秦雨鸞有些帶著水光的眼睛,愣了一下,接著慎重的點了點頭,好像秦雨鸞的話就是她的一切準則一樣,低下頭眼淚卻是落了下來。
秦雨鸞幫柳如蓋好被子沒多久,白薇就帶了大夫進來了,大夫將藥箱放在桌子上,坐著給柳如把脈,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猶豫的看了秦雨鸞一眼。
這個大夫是常年給秦家出診病的大夫,秦家相對西醫,還是用的中醫多一些。秦雨鸞看了眼大夫的神色就知道不太對,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大夫心中有譜,抽回手對坐在病床上的柳如說道:「夫人剛剛小月,有些傷身,老夫開張方子,夫人先喝上一段時間。切記勿受寒涼,勿多思,勿受累,調養上一段時間,便可無恙。」
從大夫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柳如剛剛就顯得蒼白的面孔就更加沒有血色。除了不知情的大夫,無論是秦雨鸞還是白薇都知道,她只是因為那一句夫人。
柳如尚未出閣,又怎麼可以稱為夫人呢?
秦雨鸞嘆了一口氣,伸手握住對方拳頭捏的緊緊的左手,掰開一看,果然掐出了血絲。她說道:「白薇,你先帶大夫下去開方子。」
大夫明顯的感覺到氣氛不對,他常常為後宅中人診病,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向秦雨鸞作了下揖便跟著白薇下去開方子了。
&又何必如此,你我都知此事錯不在你。」
柳如喉嚨里發出喉候一般粗糲的聲音,半響靠在床上,閉上了眼睛,不在說話。
秦雨鸞知道對方心中難過,外人怎麼勸都沒用,這痛在剜心。秦雨鸞也知道,柳如也遲早會撐過去的,她的求生*比她想像的還要強烈,不然不會在大清早就到紡織廠的門口等著。
秦雨鸞又看了她一會,見她的確要休息的樣子,才輕聲走出門去。大夫在秦家相熟的那位醫生的病房裡,畢竟同行相輕,中醫要是大大咧咧的站在西醫的診所里不知道會不會引來圍觀。
見她推門進來,大夫和白薇都叫了聲大小姐,秦雨鸞朝大夫點了點頭問道:「她的情況如何?」
大夫的眉頭皺起,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出口,顯然情況並不樂觀,他摸了下花白的鬍子說道:「這位夫人用藥太烈,以後想必不能再育,」接著又有些猶豫道:「且傷了根本,唯恐不能長壽。」
秦雨鸞驚訝的差點將桌上的茶杯摔到地上,眼中的神色很是複雜,「她跟我說一劑就流掉了,我就猜想著這藥是虎狼之藥,可是怎麼這麼嚴重?」
她以為,柳如的運氣是好的,畢竟她喝了藥孩子雖然流掉了,但是人還能走動的樣子,即使虛弱,也是會養回來的。
大夫倒是不知這藥是那位夫人自己喝的,對自己這樣狠心的也是少見。他說道:「根據這位夫人的情況,想必是藥店裡面直接抓的藥。」
見秦雨鸞點了點頭確認了,繼續道:「藥房中有這種藥性的只能是馬麝湯了,馬麝湯主要取馬錢子、生草烏、三棱、茂術、益母草和麝香為主藥,這些都是對婦人有害或者寒涼之物,不過半個時辰,必定胎落。」
秦雨鸞即使不懂醫理,也知道馬錢子、麝香是什麼。她也不知道柳如居然這麼下得去手,簡直都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在秦雨鸞看來,柳如可以說,是被她的未婚夫生生給毀了的。她又問道:「難道真的毫無辦法了?」
大夫搖了搖頭說道:「只能好好養著了。」
&就有勞大夫開方子了,」秦雨鸞又說道:「此事,還請大夫不要外傳。」
大夫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藥方遞給了站在身邊的白薇:「請秦小姐放心。」
大夫離開之後,白薇才有些猶豫的看向秦雨鸞:「小姐?」
秦雨鸞回過神,才問道:「幾點了?」
白薇咽下了口中想要說的話答道:「已經下午四點了。」
&請前幾日見過的那位護士,就說,病房中的柳小姐,我先託付給她照顧了。」秦雨鸞說道。
這些事情不用秦雨鸞親自去做,只要吩咐一聲白薇就能給她辦好了。白薇應了一聲出去了,不止託付那位護士照顧柳如,還將五十塊的買藥錢,一大夫留下的藥方一齊交給了她。除此之外,並留了十塊錢的工錢,她想將此事完完全全的交給她去辦,不想自家小姐再見那個柳如一面。
那個護士是從一個窮苦村莊裡出來的,運氣之下來到了這個診所上班,沒有工錢但是吃得飽,穿的暖,已經覺得是自己這輩子走運了。她一口就答應下來照顧那個女子,反正診所中的生意不好,她說是護士其實只是幹些雜活。有時候也給病人餵藥,打針一類的精細活肯定不會交給她。
現在只是要幫著抓藥煎藥而已,並不覺得受累。於是對著那些工錢錢一直在推辭,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完全被嚇住了。
白薇覺得這人實在實誠,眼中都泛起了笑意,只能故意威脅道:「這時做起來可不輕鬆,她那身體可能一直要吃下去的,一天兩劑藥每次都要煎一個時辰。你要是不接,我可不好意思讓你這麼忙著,只能請別人去做了。」
護士也不是缺心眼,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交給別人去做還不如讓她來。馬上就接了下來:「你放心吧,我肯等做好了。」說罷就從脖子上拉出了一個紅色的福袋,打開裡面還有一個小福袋,把錢都塞進了小福袋,又將繩子塞回了脖子裡。才看向白薇說道:「我等下就去抓藥。」
白薇被她一連串的動作看的一愣,笑著點點頭:「那一切都託付給你了。」
兩人一起離開了診所,秦雨鸞坐在汽車的後座上,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此事不可告訴娘和祖母知道。」
白薇呆了下,才知道小姐在說什麼,她嘴巴一向嚴,不會透露小姐的事情,可是夫人要是問起的話也不會瞞著。見自己小姐這麼說,點點頭道:「小姐放心。」
只是白薇想要柳如再也不能見到秦雨鸞的心愿還是沒能實現,不過二十天,柳如不是站在了紡織廠外面的大門口,而是站在里秦雨鸞的辦公室里。
荊修文看著秦雨鸞說道:「我見這位小姐站在廠門口等,就讓她先進來了。」
誰知道他沒有在大小姐的臉上看出什麼,卻見到了她身後的白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愕然的看著白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秦雨鸞點了點頭,頭也沒抬的繼續坐在椅子上看這個月的賬目:「修文你先去忙吧,你坐。」這句「你坐」卻是對柳如說的。
柳如並沒有坐在離得辦公桌有些遠的實木硬沙發上,而是在秦雨鸞面前坐了下來。
&薇,去燒壺茶。」秦雨鸞翻了一頁,繼續往下看。
白薇對柳如一直沒有好印象,她是知道的,索性借著燒茶的功夫讓她先行出去,省得吹鬍子瞪眼的氣出病來。
辦公室里只剩下兩人了,秦雨鸞看完了賬本在心中默默的計算了一下,得出了一個喜人的數字。接著看向眉目間平和了很多的柳如說道:「你氣色好了不少。」
&也是多虧了大小姐的相助,」柳如的聲音已經不再像之前聽到的那樣粗糲了,但是和最初的清脆比起來,低啞了不少。看出秦雨鸞的疑惑,她笑了下:「在開始的時候一直哭,好像把嗓子哭壞了。」
秦雨鸞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難道再說你別傷心了,事情總會過去的。但柳如此刻比她想像的還要平靜,於是問道:「今天怎麼想到過來了,該好好休息才對?」
柳如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大小姐對我有這麼大的恩,我當結草銜環相報才是,怎麼能一直閒下去呢?」
秦雨鸞知道她在扯謊,她那樣的身體,怎麼是短短的二十天就能恢復的呢?內里的病根,不知道要養多少年才行。
&也要養胖些才好,你看看你還這麼瘦,真要是出來工作的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要壓榨你呢?」
柳如反駁道:「怎麼會,大小姐是最好的人了。」
秦雨鸞聽得一愣,不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只聽柳如繼續說道:「要是沒有大小姐,我都能病死了,您是我的恩人。」
&知道大小姐現在是用人之際,柳如願意效犬馬之勞。」柳如真誠的看著她說道。
秦雨鸞的確缺人,特別是貼身秘書,可是柳如這樣的身體,秦雨鸞又怎麼會去叫她來做這些勞心勞累的雜事,又怎麼敢叫她來做?
可是顯然,柳如不會讓自己廢人一樣的活著,她覺得,自己現在這麼活著簡直跟行屍走肉無異,她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即使天氣還有一些微寒,秦雨鸞還是煩悶的拿起了桌上的扇子對著自己扇了兩下。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在江城剛好有一家布料店剛剛開張,準備了一個營銷的方法,需要請人去打絡子,繡一些手絹,和扇子一類的精巧玩意用來做添頭。剛好fen身乏術,找不到人來負責此事。」
&也知曉,你在安縣待著不太痛快,到了江城,剛好躲躲風頭,時間一長,你的事情大家也忘了。」她看著柳如說道:「而且此事也不辛苦,你去了那邊也剛好養養身體,要是吃不消,也要記得跟我說。」
去江城,柳如的眼睛亮了亮,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3s 3.643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