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塵回過神來後,鬆了一口氣。
既然顧玦笑了,在楚千塵來看,就是警報解除。
她又過了一關!
楚千塵歪著小臉慧黠一笑,把那件沒完工的直裰往繡花籃子裡一放,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對著顧玦伸出了手,「手給我。」
三個字被她說出了得寸進尺的滋味。
顧玦看著小丫頭熠熠生輝的眼眸,唇角的弧度又彎了彎。
這丫頭啊,心虛的時候,從頭到腳都小心翼翼,就跟貓似的,耳朵一會兒向前傾,一會兒向後仰,一會兒耳朵又聳拉下來。
現在警報解除,這貓就恢復本性,貓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果然——
下一瞬,她的手就往他跟前湊了半寸,似在無聲地催促著。
顧玦不由就心生出一種拿她沒轍的無奈來,把手往她手心一放。
手掌貼著手掌,兩隻手迥然不同。
男子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掌心與指腹間留有練武留下的薄繭;
女子的手,手指纖細,柔弱無骨,掌心的肌膚柔嫩得仿佛花瓣。
他的手掌比她的大了近一半,掌心寬厚、且微涼。
楚千塵愣了一下,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手指沿著他的掌心往上摸,一直摸到了他腕上的脈搏,他的手腕也比尋常人的體溫要低一些。
她凝神探脈,沒注意到他微微翹起的唇角泛著一絲旖旎。
顧玦在笑,楚千塵卻是蹙起了柳眉。
從脈象上,王爺明顯勞累過度,舊疾雖然沒有加重,但也不太好,身體狀況明顯比離京時差了很多。
而且,還有
楚千塵抬起了小臉,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貓耳也驀地豎了起來,肯定地問道:「你受傷了?」
顧玦含笑道:「小傷而已,已經好了。」
他說話的語氣雲淡風輕,聲音清冽,給人一種春風化雨的感覺。
然而,聽在楚千塵耳里,這種語氣本身就不正常,是他哄人的語氣。
再說了,他的脈象可不會騙人,他受的傷可不是「小傷」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楚千塵眯了眯眼,就帶出了一股子磨爪霍霍的危險感來。
顧玦不由心生一種莫名的心虛,這感覺也很新鮮,他默默地品味著這股滋味。
他覺得自己應該順毛安撫,哄哄這丫頭。
顧玦伸出了左手,手一翻,手心就多了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陶器,那是一對貓兒,一隻通體雪白,一隻是四蹄雪白的黑貓,白貓蹲著,睜一雙碧綠的貓眼,黑貓蜷成一團閉眼睡著。
兩隻貓兒戴著一式的項圈,一看就是一家的貓兒。
楚千塵忽然想起王爺小時候也養過一隻貓,前世,他告訴她,那是一隻白色的波斯貓,有一對碧綠如祖母綠的眼眸。
想著,楚千塵抿唇笑了,心道:罷了罷了,他也算說了半句真話,他的傷確實是快好了。
楚千塵從他的掌心拿過那個小巧精緻的小玩意,笑意盈盈,卻道:「這隻黑貓很像月影。」
這丫頭還真是好哄。顧玦心道,眼神又柔和了幾分。
楚千塵將新得的禮物握在手心,晃了晃他的右腕,樂呵呵地炫耀著:「王爺,試試我給你做的衣裳,還差一點,要是哪裡不合身,還能改。」
她說得謙虛,心裡很挺自信。
這衣裳是她根據顧玦的親王服做的,他這趟出去雖然瘦了那麼一點點,但也不妨礙,接下來,她來管他的飲食,保管不出半個月就把他餵回原來的體格。
不想,顧玦道:「不急。你先陪我出去一趟。」
楚千塵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對上王爺連腦子都變鈍了。
此刻,她這才遲鈍地意識到,王爺是領著差事出京的,可現在他在三更天的時候獨自回王府,應該是偷偷回來的。
而王爺專門要帶她出去一趟,就意味著,有人傷了或者病了,而且還不輕。
楚千塵的腦海中浮現某個可能性,莫非
顧玦讀懂了她的眼神,直言不諱地說道:「烏訶迦樓重傷。」
楚千塵瞭然地點了下頭。
難怪王爺先回來了,怕是烏訶迦樓的傷耽擱不了了。
顧玦一看她,就知道她明白了,又摸了摸她的頭,只是這一次用的是左手,他的右腕還被她捏著。
跟她不需要說太多,她都能明白。
這種默契的感
覺讓他心底滋生出一種難以描繪的愉悅。
楚千塵喜歡顧玦摸她的頭,讓她覺得被被重視、被信賴,被他喜歡著。
她嫣然一笑,乖巧地說道:「我這就去準備藥箱。」
想著烏訶迦樓是受傷,楚千塵又吩咐琥珀去備了一罐陳芥菜鹵。
顧玦是悄悄進城,自然也不能高調離開,兩人是從宸王府隔壁的宅子出去的,之後,楚千塵就被顧玦攔腰抱起,再也沒下過地。
一路上飛檐走壁,避人耳目。
秋日的夜晚清冷如水,陣陣晚風吹在人身上已經有了涼意。
風吹起了兩人的髮絲與衣裳,衣袂飄飄,風滿襟袖,兩人的髮絲交纏在一起,似在嬉戲著。
夜風將她身上的香味送入他鼻端,因為兩人離得近,那香味比方才在屋裡時還要濃郁了一些,揮之不去地縈繞在他鼻端。
楚千塵見兩人的頭髮纏在一起,便順手解了起來。
她既怕扯痛他的頭皮,又怕弄掉他一根頭髮絲,動作小心翼翼。
顧玦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不知為何,這一瞬,他覺得自己從髮絲到頭皮都出奇得敏感,頭皮酥麻,心頭更是微微蕩漾。
顧玦終於忍不住道:「別動。」
楚千塵仿佛舒了定身術似的,一動也不敢動了,手指抓著兩人的髮絲。
顧玦輕咳了一下,主動挑起話題:「我們是在豫州的長荊鎮遇了伏」
飛鴿傳書里不便贅言,因此顧玦沒有細說詳情,只是一句話簡單地寫了他們大概何時抵京。
當日,顧玦和烏訶迦樓一行人可謂九死一生。
整個長荊鎮早就是一座死城,所有的鎮民以及過往行商全都被殺,潛伏在鎮子裡的人都是烏訶度羅派來的南昊人。
當時他們打算從酒樓後門離開,可南昊人早就在酒樓後門也設有伏兵,當下,莫沉就放出了信號彈,原本等在鎮外的隨行玄甲軍立刻趕來長荊鎮支援。
即便如此,他們殺出重圍時並不容易,是以鮮血與生命為代價,烏訶迦樓的隨護多摩死了。
顧玦並不想讓楚千塵擔心,對於突圍的事,是兩句話帶過,但即便如此,當聽聞多摩死訊時,楚千塵的瞳孔還是微微縮了一下。
她與多摩不過是數面之緣,雖不算有什麼交情,但是得知對方的死訊,還是讓她有些動容。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前世她已經面對過無數的死亡
顧玦又接著往下說:「我們出了長荊鎮後,烏訶迦樓推斷,昊國必定出事了,打算趕緊回國。但是,要回昊就必須渡過大江,渡江必須坐船。」
經過了長荊鎮的伏擊後,他們人皆知對方下手之殘酷冷血,連整個小鎮的鎮民都能殺了,只為了設伏,只為了殺烏訶迦樓一人。
那麼,說不定,碼頭上也都換了一波人了,他們去碼頭很可能是自投羅網。
可沒船就渡不了江,他們陷入了兩難之地。
話語間,兩人來到了城牆附近。
現在是宵禁時間,城門早已經關了,所以顧玦要帶她出城,也只能翻牆了。
顧玦借著固定在牆頭的飛爪百練索,抱楚千塵翻過了高高的城牆。
整個過程甚至沒用上半盞茶功夫,兩人就穩穩地落了地。
楚千塵見他額角沁出薄汗,趕緊摸出一方帕子給他擦汗,想讓他放她下地,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恢恢」聲。
不遠處,獨自在城外候了好一陣子的黑馬見主人來了,步履輕快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絕影!」楚千塵愉快地跟黑馬打著招呼,話音未落,她已經被顧玦抱上了高高的馬背。
緊接著,顧玦也翻身上了馬,將她嬌小的身軀環在他懷中,「烏訶迦樓在南郊的一個莊子裡,距離這裡大概三十里路。」
顧玦一夾馬腹,絕影就飛馳而出,身形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唯有那雪白的四蹄在夜色中分外醒目。
「得得得」
黑馬奮力地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跑,以它與顧玦的默契,甚至也不用顧玦發出什麼指令。
馬背上的楚千塵溫柔地摸著黑馬修長的馬脖子,心道:王爺瘦了,絕影也瘦了。
她得吩咐馬廄的人給絕影多備一些它最喜歡的羊草和貓尾草,至於糖嘛,還是不能多吃,一天只能吃一顆。
沒一會兒,當楚千塵再回頭時,就已經看不到後方的京城了。
銀色的月光溫柔地傾瀉而下,照亮
前路,周圍除了他們這兩人一馬什麼人都沒有,那單調的馬蹄聲反而襯得這郊外額外的寂靜。
楚千塵能聽到身後傳來顧玦的心跳聲。
「怦、怦、怦!」
她數著他的心跳,一顆心覺得踏實極了,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摸著馬兒,問道:「後來呢?」
顧玦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在問烏訶迦樓的事。
他順手替她攏了下被夜風吹起的斗篷,才接著說道:「後來,烏訶迦樓主動提議以身為餌,在碼頭上了船,那艘船駛到江心時,就沉了」
楚千塵立刻猜到了他們的計劃,若有所思地接口道:「你們是打算效仿范睢。」
古有范睢借著假死脫身,從魏國逃往秦國,最後官拜秦國宰相。
「不錯。」顧玦語調平靜地說道,「昊人以為他死了,離開了。我提前測算了江水的流速與方向,派人從一里外把他從江里撈了上來。」
顧玦說得簡單,這聽起來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計劃,就是烏訶迦樓假裝中計,在碼頭上船,然後在江心沉船落水,再金蟬脫殼,讓南昊人以為他死了。
但是,這個計劃實行起來並不容易,一方面大江的水流湍急,下水救人要有超凡的水性,還要把握好時機。而且,這個計劃還需要烏訶迦樓對顧玦抱有極大的信任。
試想,如果顧玦臨時反悔,或者根本就是虛與委蛇,不讓下屬下水去救人,那麼落江的烏訶迦樓就死定了。
楚千塵聽得入了神,眼睛亮晶晶的,撫掌道:「算烏訶迦樓還有些眼光。」
他敢提出這個計劃,就是知道王爺重諾。
王爺是最好的!
她嘴裡夸的是烏訶迦樓,但是顧玦卻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顧玦愉悅地勾起了唇角。
他忍不住就把懷裡的小丫頭摟得更緊了一些,俯首道:「你要是累的話,就在我身上靠一會兒。」
清涼的夜風中,他平日裡清冷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暖意。
楚千塵皺起了眉,仰起頭道:「王爺,你更累吧,不如我來」
不如她來騎馬,他可以靠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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