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父親,您看他的話可信嗎?」
蕭罡長身立在自家的書房裡,俊美的容顏上滿是沉著、自信,絲毫沒有方才在齊家門前的靦腆、慌張。
「四正,你覺得可信嗎?」
蕭道宗站在南窗前,背對著兒子,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叢紫竹上。
京城剛剛下過一場春雨,原本浮游著沙塵的灰濛濛的天空被雨水沖刷得乾淨明亮,乾燥的空氣中多了些水汽,那挺拔的紫竹愈發顏色鮮亮。
「這?」
蕭罡沉吟片刻,反覆回想著齊謹之的一言一行,以及暗探反饋回來的消息,最後緩緩說道:「兒子有些信,又有些不信。」
「哦?說來聽聽!」
蕭道宗依然沒有回頭,也就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說話的語調也沒有起伏,根本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蕭罡認真的說:「父親,齊家傳出消息,說齊謹之和顧氏因瑣事而吵架,這事我覺得不太可信。他們,唔,怎麼說呢,兒子覺得,他們兩人並不是普通的夫妻,顧氏也非尋常內宅婦人。當年齊謹之在西南的許多事,背後都有顧氏的影子。兒子猜測,顧氏不僅僅是齊謹之的妻子,還是他的合作夥伴!」
說~得再誇張一些,顧伽羅極有可能是齊謹之的謀士,乃至良師益友。
「這樣的夫妻,曾經共同經歷過生死,又一起經營下偌大的產業。他們的關係定然十分牢固,又豈會輕易被一點點小事就打垮了?」
至少蕭罡是不太相信的。
「這麼說,你覺得齊謹之夫婦是在演戲?」
蕭道宗的語氣仍舊平緩。
蕭罡點頭。又搖頭,「兒子尚不能確定。雖然齊謹之夫婦的關係堅不可摧,但世間最難控制的就是人心。尤其是女人,根本不能用常理來判斷。有時候,她們為了所謂的『愛情』會不顧一切。大局什麼的,也全然不會放在眼裡。」
蕭罡完美的雙唇勾勒出嘲諷的弧度,顯然。他對那些『為愛痴狂』的女子非常看不起。
「顧氏確實能幹,在齊家的地位也很高。可是成親四載,她卻只生下了兩個兒女。呵呵。齊謹之是頂門立戶的嫡長子,膝下豈能沒有繼承人?」
蕭罡眼眸中閃過一抹奇異的亮光,「兒子特意找到了當日為顧氏接生的穩婆和醫女,據她們說。顧氏生產時是難產。元氣大傷,想要再生孩子就不怎麼容易了。婦人們的見識最是淺薄,一旦自己沒有兒子,就會擔心丈夫會納妾蓄婢,擔心庶出子女的出現。」
齊謹之真若是有了庶子,顧伽羅定會生出危機感。
別看蕭罡年輕,還沒有成親,但他對女人卻非常了解。萬一齊家出現了這種情況。顧伽羅和齊謹之的關係便會出現裂痕。
蕭罡知道,再精明的婦人。一旦牽扯到子女的問題上,也不免落入俗套,不免有了自己的小算盤。繼而與丈夫離心。
因為她會擔心,唯恐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一切會便宜了狐狸精生的小賤種。
這樣的事,大家族裡並不罕見。
蕭罡總結道:「所以,顧氏為了一個女人跟齊謹之吵架,也不是不可能。」而顧氏愈在意這個,愈表明她有了私心,不再事事為家族、為大局考量。
如此勢必與齊謹之產生衝突,夫妻成陌路,則是早晚的事情。
「你說了這麼多,結論就是無法確定齊謹之是否可信?!」
蕭道宗的話里聽不出喜怒,他淡淡的問:「那你可有法子去驗證一番?」
「自然有!」蕭罡挺起腰杆,無比自信的說:「父親放心,兒子這幾日便會去齊家試探。另外,齊謹之酒後說出的兩件事,也可以當做旁證。」
「說仔細些!」
「是。據齊謹之說,『曲進財事件』確有其事,但所有的痕跡都被齊家暗地裡清除掉了。而齊家隱忍不發,為得就是將此事鬧大。」
蕭罡侃侃而談。
「齊家的奴才惹出了大禍,齊家不想著遮掩,卻還敢鬧大?這是什麼道理?」蕭道宗嗤笑一聲,平靜無波的情緒終於有了變化。
蕭罡卻沒有受影響,反而繼續說:「因為這事牽扯到齊謹之說的另一個秘密。那就是年前太子遇害,恰巧清河縣主在河北的莊頭率領莊丁送年禮進京,路過冀中,聞訊後便想方設法的找到了太子。為了保護太子平安返京,齊家那支近百人的莊丁幾乎死絕。最後一人身負重傷,好不容易送太子抵達京郊,卻因為傷勢太重而斷了氣。恰在這時,趙耿的人趕了過來,將半昏厥的太子救了下來。」
救駕的大功也就算到了錦衣衛的頭上。
聖人欣喜之下,不等太子醒來便給趙耿記了一大功。
幾日後,太子甦醒,一番細說,聖人才發現竟漏算了齊家這個真正的功臣。
但聖旨已經發了下去,舉朝上下都知道是錦衣衛救了太子爺。
名聲向來不好的錦衣衛臉上終於有了點兒光彩,朝中百官不管心裡怎麼想,表面上對趙耿等十分感念。聖人出於私心,不想破壞這大好的局面。
所以,百里奔襲、全力救護儲君的功臣就只能是趙耿及其統轄的錦衣衛。
齊家……只能委屈了。
「齊令先可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被皇家壓下了功勞,他不敢明著說出來,定會想方設法的換取好處。」
蕭道宗接著兒子的話,繼續說,「如此,倒也能說得通了。齊家想借曲進財的事大鬧一場,將齊家置於風口浪尖,等到所有人都指責齊家的時候,再拋出齊家無辜的證據。齊家,『又』受了委屈。饒是蕭燁臉皮再厚、私心再重,他也必須給齊家一個交代了。」
「沒錯,兒子便是這般猜測的。」
蕭罡趕忙說道,「咱們只需靜靜的看著,如果事情真像齊謹之酒後所言,那麼他還是可信的。」
蕭道宗轉過身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兒子,良久,方道:「四正啊,你做得很好。不過這事,卻不能這麼辦。」
蕭罡忙欠身,「還請父親教我!」
蕭道宗冷峻的面容上浮出一抹淺笑,「齊令先想用『苦肉計』,我偏不讓他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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