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伽羅從裡間的箱籠里找出一個不起眼的靛青色小包袱,回到大炕上,解開包袱皮兒,露出一個半新不舊的大紅泥金襁褓。
說是襁褓,也不完全對。更確切的說,這是一塊從成人衣裳上撕下來的布片兒。
布片的質地很好,邊緣的繡紋也考究,似是供品,想來所用之人出身極高。
只是看著有些破舊,顯然是存放得時間太久,少說也有十幾年的樣子。
當初林氏將此物塞給顧伽羅的時候,顧伽羅也曾好奇,但回家後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她也無心細查。
如今妙真大師忽然提起來,還請她將東西送到靜月庵,顧伽羅不禁有些懷疑。
莫非這襁褓跟妙真大師有關。
再聯想到那日林氏讓她轉達給妙真大師的話,又是狸貓、又是太子的,顧伽羅忍不住推測,難道是妙真大師在找什麼孩子,而這個襁褓便是有利的證物?
顧伽羅出身國公府,從小由趙氏、宋氏教養長大,內宅里的陰私聽聞了許多。
再加上她在後世呆了四年,學識、眼界愈發開闊,一提到『狸貓和太子』,她就忍不住想到那出著名的戲曲。
可轉念又一想,妙真大師嫁了三任丈夫,卻從未傳出孕事,所謂的『太子』應該不是她的孩子。
問題又來了,如果與妙真大師無關,她為何那麼著急。
顧伽羅可沒忘了那日在靜月庵,一向雲淡風輕的妙真大師聽聞那句話後立刻就變了臉色,連掩飾都忘了,顯見對那件事的關心。
……一頭亂麻,顧伽羅越想越糊塗。最後還是將襁褓重新包好,塞進炕櫃裡。
做完這些,她抬頭看了看日頭,估摸著此時清河縣主已經處理完了事,便起身去了萱瑞堂。
她可是守規矩的好兒媳婦,出門什麼的,自然要先請示婆母。
齊謹之的事已經定了下來。顧則安和宋氏都沒有意見。還覺得齊謹之棄武從文是個不錯的選擇。
齊謹之身上還有功名呢,如果操作好了,多在地方上賺些政績。將來未嘗不能入閣拜相,走出一條全新的道路。
齊、顧兩家都沒有意見,馮大舅便開始幫他上下活動了。
而顧伽羅要做的就是趁著調令沒有下來,提前將她的嫁妝都處理清楚。
田莊什麼的還好說。沒有什麼天災*的話,田裡每年的出息都有定數。上下不會浮動太大。
最麻煩的還是那十來家鋪面,尤其是那幾家西洋鋪子。
大舅已經從市舶司的任上退了下來,人走茶涼,謝家也無需再巴結馮家。也沒有必要給顧伽羅這個馮家外甥女提供優質又便宜的西洋貨。
當然。謝家不是眼皮子淺的人,不會做出馮延壽剛剛卸任,他們就立刻翻臉的舉動。
尤其馮大舅不是撤職。而是升了官,做了一部的主官。謝家更不會做得罪馮家的事。
但顧伽羅就不同了,她到底姓顧不姓馮。
頭一兩年裡,謝家應該不會斷了對顧伽羅的種種照顧。
可時間久了,就不好說了。
顧伽羅決定跟著齊謹之去外地赴任,一去少說也要三五年。千里迢迢的,她身處偏遠小鎮,京里有了變故,她也能立刻得知,更無法穩妥的處置。
所以,顧伽羅需要在離京前,將那幾間鋪面都處置好。
顧伽羅想趁著去靜月庵的機會,順便去東西大街轉轉,然後再回一趟娘家。…
姚希若想要她的鋪子,顧伽羅偏不給她,就算要給,那也要對方付出超出幾倍的代價。
哼,想把我踩到腳底下,那也要看你配不配!
清河縣主已經把顧伽羅當做真正的兒媳婦看待,對她也愈發慈愛起來。自然不會拒絕她出門的請求。
再者,顧伽羅是去拜訪妙真大師,那可是隱與山林的大貴人啊。
顧伽羅如果能入了妙真的法眼,便是天大的機緣,就是宮裡的皇帝,也會看在妙真的面子上,放齊家一馬。
痛快的答應了顧伽羅的請求,縣主還體貼的幫忙準備幾分雅致的禮物。
次日清晨,用過早飯,顧伽羅去萱瑞堂請了安,然後便乘馬車出了城,直奔靜月庵而去。
「姐姐,你怎麼來啦?!」
顧瓊一身素淨的灰色袍服,正在自己院子裡翻曬藥材,聽到外頭的動靜,好奇的探出頭來,剛巧看到顧伽羅帶著紫薇幾個丫鬟走了進來。
顧伽羅頓住腳步,上下打量了一番。
見顧瓊面色紅潤、雙目清澈有神,便知道她最近的生活不錯,也放下心來,笑道:「許久不見大師,甚是想念,這幾日天氣好,我便想著給大師請個安,順便出城轉轉。」
顧瓊眸光閃爍,不怎麼相信顧伽羅的說辭。
顧伽羅的生母馮氏和妙真大師有些交情,但還沒有達到閨蜜的程度。
且妙真素喜清淨,除非摯親之人,極少跟外頭的人有接觸。
顧伽羅和妙真統共見過幾次面,如果說兩人有什麼深刻的感情,根本就是瞎掰。
平白無故的,顧伽羅會來拜見妙真,這本身就透著蹊蹺。
而且妙真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靜月庵表面上是個庵堂,實則是處別院,院中滿是伺候、保護妙真的人。
就是庵堂附近的佃戶、山民,也都是經過詳細審查過的。
如果不是這樣,依著妙真的身份和對皇太后、皇帝的影響,靜月庵早就車水馬龍、訪客如織了。
顧伽羅能順利進入山門,定然是得到了大師的准許。
顧瓊暗自咬唇,最近這段時間,並沒有發現大師有什麼異常啊。
顧伽羅卻不知道顧瓊的心思,像個稱職的姐姐般。關心的詢問道:「這些日子在庵堂,一切都還好。」
說著,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左右看了看,見四下里無人,這才壓低聲音:「對了,那個陶小姐可曾再為難你?」
陶祺仗著妙真大師的寵愛。很是跋扈。尋常在京中,鬧市縱馬、當眾嘲弄貴女之類的事兒沒少干。
對無關緊要的人,陶祺都能抽鞭子。對顧瓊這擺明來『爭寵』的人,手段只會更加狠戾。
顧瓊初來靜月庵的時候,著實受了陶祺的不少欺負。如果不是陶祺顧忌著在妙真面前保持『嬌憨直率』的形象,她早就直接下黑手了。
饒是如此。顧瓊也會三不五時的遭遇『意外』:一起吃茶的時候,被陶祺不小心用開水燙傷了手;睡覺的時候。床鋪總是濕乎乎的;大冬天房間裡燃炭盆,明明開著的通風窗,總會在半夜時分莫名被人關上……
幸而顧瓊活了兩輩子,心性堅韌。再兼之前世的時候被婆母磋磨慣了,多年的經驗,讓她好歹能應付陶祺的種種手段。
幾個月下來。雖然受了些傷,顧瓊卻意外的得到了妙真的認可。
特別是過年後。妙真開始真正教導顧瓊醫術了,閒暇之餘,也會教授她一些閨中千金們的技藝。…
什麼插花、調香、彈琴、烹茶,妙真沒有刻意教導,卻准許顧瓊坐在一旁觀摩。
顧瓊又不是蠢笨的人,時間久了,自然感受到了妙真釋放出來的善意,驚喜之下,愈發努力的學習,對待妙真也愈發尊敬。
至於陶祺,妙真大師還是疼愛的,但顧瓊敏感的察覺到,大師對陶祺已經不再是無條件的寵溺,只是疼愛。
發現了這一點,顧瓊欣喜若狂,不過她並沒有趁機在妙真面前說陶祺的壞話,而是一如既往的對陶祺。
妙真看顧瓊的目光愈發慈愛。
最近一兩個月來,顧瓊的日子過得非常順暢。
反觀陶祺,卻有些鬱悶。
妙真態度的轉換,陶祺也感受到了,這讓她很是不安。她能有今日,全賴妙真的寵溺。如果哪日妙真不再寵她,那她的下場定會悽慘無比。
這兩年來,陶祺沒少得罪人。在京中閨秀圈兒中拉的仇恨值不比顧伽羅少。
可問題是,人家顧伽羅是真的貴女,而陶祺卻是個躍上枝頭的麻雀,一旦站著的樹枝斷了,迎接陶祺的必定是粉身碎骨。
陶祺怕了,暫時收斂了所有脾氣,學著顧瓊的樣子,一過元宵節變搬到了靜月庵,日日湊在妙真身邊拼命討好。
陶祺也不再針對顧瓊,大師對她已經不如從前,如果再發現她的什麼不好,真正厭棄了她,那她可就是真的沒活路了。
顧瓊的日子便愈發好了。
聽顧伽羅提到老對頭,顧瓊微微一笑,笑容帶著幾分得意,同樣小聲的回道:「二姐放心,她呀,最近忙著呢,哪裡顧得上我。對了,姐姐不是要給大師請安嘛,正巧我也有些事想請教大師,我、我跟姐姐一起過去吧。」
順便也看看大師為什麼讓顧伽羅來。
顧瓊可不想擠掉了一個陶祺,再來一個顧伽羅跟她爭寵。
顧伽羅倒沒什麼意見,點了下頭,等顧瓊回房換了衣服、整了儀容,然後姐妹兩個一起進了妙真所居的正房。
「伽羅來了?呵呵,快過來坐,外頭春寒料峭的,可別受了風寒。」
妙真大師看到顧伽羅很是高興,一向淡然的臉上綻開暖暖的笑容,險些閃瞎了在場人的眼睛。
顧瓊和陶祺就不用說了,短暫的驚訝之後,心中都升起了警覺。
就是顧伽羅也不禁納悶,這是怎麼了,幾個月不見,妙真大師仿佛換了一個人。
哦不,不是換了一個人,而是對她顧伽羅的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過去只是把顧伽羅當做一個朋友的女兒,如今、如今妙真看向顧伽羅的目光卻是無比的慈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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