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色田園 第三十三章 又是事端

    「哥哥又去學堂了？」柴小郎問道。

    柴三郎低下頭，悶聲道：「嗯，只是經過。」

    柴小郎並沒有看出柴三郎情緒不對勁，他興沖沖的對柴福兒道：

    「二姐，學堂里的先生講學可好聽了，我也喜歡去學堂聽先生講學呢，不過學堂里不讓隨便進入聽先生講學。」他有些小小失望。

    柴福兒卻從剛才柴三郎的話中嗅出了一絲不對勁，她道：「是誰說泥腿子的孩子就不能讀書的？這簡直是一種歧視，要不是因為有泥腿子種田，哪裡來的糧食，那還吃什麼？」難道要吃屁啊。

    雖然她前世不是農村人，但是卻在農村生活過，鄉下人的質樸，還有種田人的辛苦，都讓她打心底尊敬以種地為生的農民。

    要知道勞動人民是偉大的，應該值得尊重，可是偏偏世上就有些人，瞧不上農村的人，泥腿子便是對農村人輕賤的稱呼。

    柴三郎倒是沒有想到能聽到柴福兒這樣的見解，他這一瞬間，似乎也覺得身為一個鄉下種田小子，並沒有什麼丟人似得，壓在心底的鬱悶之氣消散了很多，他第一次笑容帶了一絲歡快，笑道:

    「福兒說的真好。」

    柴福兒挑眉，很自然的接受他的誇獎，別的事她也許可以謙虛一下，可是關於維護鄉下人的話的事，她覺得沒有什麼可謙虛的。

    柴小郎在一邊有些悶悶不樂，他道：「二姐，哥哥很想去念書呢，可是家裡沒有錢，剛才哥哥說的那些不中聽的話就是咱奶說的，咱爹說想讓咱哥哥去念點書，當時咱奶就這樣說的，泥腿子的兒子，還想跟人家大戶人家比，也得看有沒有那個命。」

    柴小郎學李氏的話惟妙惟肖，但是柴福兒卻一點也不高興，心裡又一次對李氏咬牙切齒。

    「好了，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柴三郎下炕穿鞋，笑著問道：「不是說躲貓貓嗎，怎麼又不去了？待會兒咱爹娘回來可是就去不成嘍？」因為心結消散了一些，他心裡也起了一絲玩鬧之心，其實他還有一點不得不承認，他也很好奇正屋到底在說什麼。

    柴福兒和柴小郎對彼此嘿嘿一笑，道：「那還等什麼，風黑夜高正是躲貓貓的好時候。」

    於是，三個人，一個站在院子裡安靜的左右看著四周，兩個嬌小的身影慢慢的往正房窗戶底下靠近。

    近了，近了……

    正屋裡的說話已經猶猶豫豫能傳進耳朵里……

    嗯，還是聽不太清楚。

    那就再走近一點，再走近一點。

    好，完全聽的清清楚楚了。

    柴福兒和柴小郎對視一眼，無聲笑了笑，然後聚精會神的聽著屋裡的動靜。

    正屋裡。

    「娘，我不是不想去，只是現在孩子們都還小，我要去了煤窯做工，我擔心家裡只剩下她們娘幾個應付不過來。」柴寶泉搓著手為難的道。

    屋裡並沒有老柴頭的身影，他吃完飯便出去溜達消食了。

    而至於李氏暗示二兒子留下來幹什麼，顯然又是她起的么蛾子，一頓飯與二兒媳婦兒和看著不順眼的孫女孫子一塊吃以後，她是怎麼都感覺心裡不順，最後當自己的老伴出去溜達之後，她才想出來這個點子。

    不是想重新歸到一塊啃她嗎，那好，她就讓二兒子去煤窯掙錢好了，反正成了家的兒子有了媳婦兒就忘了娘，她也不必要疼顧這個兒子了，兒子她有三個的，萬一這個在煤窯真的出了什麼事，說不定還能給賠些銀錢呢。

    不得不說李氏的心狠，人家說虎毒不食子，可是李氏卻覺得兒子多，少一個也沒有什麼關係，只要能給她掙到錢就好。

    如今，李氏聽到二兒子的話，心中的如意算盤落空，她怎麼能樂意，當下就罵道：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整天圍著老婆孩子轉，你還有點出息沒有了？！你媳婦兒和孩子都在一塊住著，能有什麼事，難道你爹和你娘我都是死人不成，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媳婦兒和孩子遇到難事不幫？！」

    柴寶泉更侷促了，他搖頭趕緊解釋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不是看著快要秋收了，想著等收成完了再……再說麼。」

    有些話跟這個娘說不通，柴寶泉又抬出了秋收當藉口，想著能擋過去。現在他心裡也說不清楚對自己的娘是個什麼感受了，要說母愛，打從他記事起，就沒有感受過（以前他一直在心裡騙自己說小時候肯定享受過母親的愛護），但是他不怨，畢竟家裡的條件擺在眼前，自己的娘沒有那閒工夫疼孩子，他也可以理解。

    可是面對自己的親娘一次次逼迫自己去煤窯做工，他的心裡是有些難過的，沒有人不清楚煤窯是什麼地方，去了回不來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然而，他的親娘還一次次的提出讓他去煤窯做工，他是真的寒心……

    李氏愚蠢的沒有看到二兒子微小的異樣轉變，她只是不滿二兒子的回答，瞪眼呵斥道：

    「家裡一共也就那幾畝地，難道離開你就收不成了是咋滴？我看你就是不想去，左推又右推的，你就是離不開你那娘們的被窩，你給戀娘們的沒出息的東西，當初我就不該同意讓林氏那個長的妖里妖氣的娘們進老柴家的門，現在倒好，讓她拐帶的我好好的兒子一點不聽我的話，她真是好本事啊。」

    妖里妖氣？

    柴福兒恨不得進去甩李氏一巴掌，哪有婆婆這樣說自己兒媳婦兒的，簡直是二到家了。

    其實她不知道，當年柴寶泉能和林氏定親可是經過一波三折的，年輕的柴寶泉去林氏的娘家村里幫工，有一天經過林氏娘家門口，正巧看到正坐在院子裡納鞋底的林氏，幾乎是一眼，就讓這個老實巴交的傻小子喜歡上了十里八鄉有名而且美麗的林氏。而當柴寶泉回家請求李氏到林氏娘家上面提親時，李氏打聽出林氏長的漂亮，幾乎是立刻就不願意了。

    當時，柴寶泉是跪在地上三天三夜，還是老柴頭心疼兒子，拍板決定跟林家做親家，又不顧李氏的鬧騰親自去請媒婆上林家提親，才促成了這樁姻緣。

    柴寶泉見自己的娘又拿媳婦兒的長相說事，他感到疲憊的同時，又生出了怨懟，自己的媳婦兒長的漂亮難道有錯嗎，自從嫁給他之後，謹守本份，上孝敬公婆，下疼惜妹妹，不但對他敬愛有加，對待他們的孩子更是慈母心懷。

    然而，這麼好的媳婦兒，卻總能讓自己的娘挑出錯來，不是罵就是虐待，讓他心寒的同時對自己的媳婦兒又充滿了沉重的內疚。

    「娘，咱說煤窯上工的事，能別牽扯我孩子他娘嗎？她從來沒有對您不敬過，一直都做的很好，您不能總有事沒事就扯到她身上。」

    「好啊。」李氏怒極反笑，「我這還沒有說你媳婦兒什麼呢，你這就偏向你媳婦兒了，還不讓我扯到她身上，那你乾脆直接殺了我得了唄，省的她有我這麼一個惡婆婆，讓她過不好日子，來來，你替你媳婦兒殺了我，這樣也就不扯上她了。」說著她拍腿就要大哭二兒子不孝。

    柴寶泉猛然站起身，難過地道：「娘，您殺了我得了。」

    直接的親娘竟然口口聲聲說讓直接殺了她，這還是一個親娘說的話嗎。

    李氏要乾嚎的話噎了回去，她沒有想到自己的親兒子，一直都不敢反抗她的親兒子，竟然開口讓自己殺了他，這一下子可是把她惹火了，幾乎是立刻就咒罵道：

    「當初生下你個不孝子時就該掐死你！你個不孝的東西，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竟然為了你的媳婦兒這樣對待我，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啊，老天爺絕對不會放過你這個不孝子的，我的個老天爺呀，這是不讓我活了呀，好好的兒子最後竟然是個不孝子……」

    一聲聲的『不孝子』讓柴寶泉差點站不住跪到地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對待自己的爹娘難道真是不孝嗎……那自己的妻兒這些年所受的罪該怎麼說？要是自己真的不孝的話，自己的妻兒就不會受這些年罪了吧？

    柴寶泉茫然了。

    柴福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對臉色很難看的柴小郎小聲交代了幾句，見他點頭跑出去之後，然後便準備進正屋再會會李氏這個小老太太。

    「你……」柴福兒一轉身，沒有想到本來該站在院子裡放風的柴三郎不知道何時竟然站在了她的身後。

    那是不是屋裡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柴福兒正在猜測，柴三郎卻提步往正屋走去。

    柴福兒見此，顧不得多想，趕緊跟上了。

    「娘，哥哥和二姐進正屋了。」柴蓮兒眼淚汪汪的對掩嘴哭啼的林氏道。

    原來，李氏和柴寶泉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說話，在挨近正屋的廚房裡煎藥的林氏和柴蓮兒母女倆早就聽見了屋裡的對話。

    「你哥和福兒怎麼進去的，這不又要出亂子嗎，蓮兒，你看著藥，娘進去看看。」林氏一聽兒子和女兒進去了，唯恐再生什麼是非，她趕緊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慌慌張張的往正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