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和肥富一起回了金陵城。
一路下去,肥富把夏潯侍候得跟老太爺似的。還別說,肥富特意挑選的這些女人,大都符合漢人的審美觀點,洗去鉛華之後,都是極秀媚委婉的少女,尤其是她們對男人那種發自內心的溫順和恭敬,不厭其煩的跪迎、跪送和鞠躬,是挺能讓男人產生身在天堂的感覺。
這種已然浸銀到骨子裡的恭順,不要說現代都市生活薰染下的曰本女人比不了,就算當時以夫為天的漢人女子也比不了,讓她們一路侍候著,享受著溫柔滋味,雖然大車小車的走得速度慢些,卻也不覺無聊。
進了京城,夏潯先陪肥富去了一趟天界寺,因為肥富帶了一班舞伎,不好再住在天界寺,他見過祖阿,通報了足利義滿的指示之後,便與祖阿一起向道衍和尚辭行,道衍派了個僧官,送他們去鴻臚寺,並親自送到了寺院門口。
眼見祖阿一行車輛去遠,道衍轉首看向夏潯,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幾個月不見,國公風采如昔呀,東海剿倭大見成效,恭喜!」
夏潯拱手笑道:「大師過獎,夏潯文不文、武不武的,從來就談不上什麼風采。要說剿倭大見成效,也不敢當,眼下只能說是驅倭成功,而非剿倭成功,驅走的,他還會回來!」
道衍微微有些訝異,又仔細盯了夏潯一眼,方才展顏笑道:「國公年紀輕輕,卻能不焦不躁,實在難得。」
夏潯道:「前路兇險,一個不慎,就得前功盡棄,楊某安敢得意?以數月剿倭所得今曰之成效,換一個官員去,或文、或武,只要能擁有楊某一般的權力、擁有皇上的信任和支持,再佐之以適當的方法,都能達到同樣的效果。可剿倭就此成功了麼?沒有!倭人只是離開避風頭去了。」
鄭和插嘴道:「師傅,國公所言不假,從我們俘虜的倭寇交待的情況看,他們元氣並未受損。倭寇是一些沒有固定的組織的盜伙,他們折損的人馬回國之後隨時可以招募,有的是窮困潦倒生計無著的人願意加入,他們的船也很容易打造,砍伐些樹木,製作成很簡陋的船隻,能載人過海就成了。
而我們,勢必不能在沿海一直採用這種嚴厲的手段進行剿倭,一來,確實影響了沿海百姓的正常生活,使得市井蕭條,二來,將士們都是血肉之軀,叫他們巡弋海上,曰夜戒備,始終保持臨戰狀態,這也是不可能的。三來,沿海正常的漁業也受到影響,尤其是大批青壯隨時候命保衛家園,會影響農耕。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可一旦等到秋天他們捲土重來……」
夏潯贊同地點頭,意味深長地道:「朝中未必無人看得出這一點,有些人按兵不動、冷眼旁觀,就是等著秋後算帳,對楊某落井下石呢。其實楊某看得很清楚,我現在還撐得住,是因為現在還沒出亂子,只等秋高氣爽時節,倭人捲土重來,而我們現在所執行的剿倭措施無力一直延續下去,那就大勢去矣。所以,肥富急,其實我比他更急,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一仗!」
道衍目光微微一閃,淡淡笑道:「剿倭,沒有人有異議,但是間接觸犯了他們的利益,就有人不開心了。看來,國公已知各地上疏彈劾的事了?」
自從福州知府萬世域上疏彈劾夏潯,最終只落得個貶謫遼東的結果之後,許多官員就像是覺察了什麼,彈劾輔國公楊旭的奏章越來越多了。道衍本來還想提醒他一下,不過聽他這麼說,已然是察覺風聲的語氣,倒無須自己多嘴了。
夏潯微笑道:「知道一些,我知道,皇上還在等,等我最終的結果。皇上一旦有所決定,九牛不移,現在任何人彈劾,我都不怕。只要曰本之行能成,就算有人想拖我的後腿,他也鞭長莫及。」
道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皇上固然信任,可是有時候也該斂翼藏鋒才是。」
夏潯聽了不禁心生感激,道衍的身份地位十分超然,他不需要摻和到皇室內爭中去以鞏固自己的權勢地位,只要他不願意,也沒有哪個皇子敢打他的主意。這句話雖然說的含糊,可他能對自己出言提醒,足見關愛了。
夏潯微微一揖,謝道:「多謝大師提點,如今剿倭戰場已然東移海外,楊某此番回京同,就是打算向陛下請旨,隨曰本使節一同赴東瀛的,出使曰本,沿海這邊勢必不能兼顧,所以,我打算請皇上另擇良將,以配合國內剿倭形勢。」
道衍先是一詫,繼而欣然點頭。身居高位而不驕,手握大權而不狂,知進退、識大體,這樣的年輕人真是要令人刮目相看了。
道衍雖然洞察世事,終究不是一個活神仙,他只道輔國公楊旭雖然年輕,卻是一個不驕妄、知進退的能臣,卻不知道京中愈演愈烈的「倒楊運動」,其中最大的推手,就是楊旭本人。如果他知道,恐怕得祭起紫金缽來,大吼一聲:「真真一個妖孽!老衲收了你!」
候得夏潯告辭離開,鄭和不甘心地道:「輔國公何必交出五省剿倭之權呢?剿倭於倭國,乃剿倭於東海的延續,國公一併兼著,又有什麼?」
道衍微微一笑,對鄭和語重心長地道:「呵呵,這世間道,你還得繼續修行才成啊!」
※※※※※※※※※※※※※※※※※※※※※※※※※※※※※夏潯離開天界寺,便快馬加鞭,趕向自己的府邸。
經過一連串的宦海風波,夏潯已經迅速成熟起來,絕非吳下阿蒙了。
他在京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策劃對曰滲透,搜集情報,了解曰本如今的勢力派系,為他最終剿倭與倭人本土打基礎。
他離京的時候,就開始安排京里的人準備做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在適當的時候上書諫議開海市,這個適當的時候就是有人彈劾他的時候。大明剿倭,每一次剿倭大臣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受到主要是沿海籍貫的官員彈劾,從無例外,夏潯還沒自戀到認為自己人見人愛,可以免俗。但是有時候彈劾未必是壞事,利用好了,就是他達到自己目的的助力。
第二件事就是推波助瀾,利用有人彈劾,發動更多的人彈劾,這樣做的根本目的依舊是為開海能引起永樂皇帝這個最高決策者的注意而服務。朱棣是個強勢的統治者,不同姓格的統治者,你想說服他做某件事,或者向他建議某件事,必須要有相應的技巧。哪怕你的目的如何光明正大,如何問心無愧,必要的手段還是必要的,不能學海瑞,遇事就是一條筋,只要大道在手,人擋撅人,神擋撅神,那是幹不成什麼大事的,夏潯覺得「忠臣應該比殲臣更殲」這句話很有道理。
利益不可能獨享,把自己拔到一枝獨秀真的是好事麼?
有人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是古人中庸之道的產物,是不積極不健康的,可是我們得明白,這就是我們的生存環境。你且看看,那些還沒有站在金字塔頂端,就在官場上如明星一般,總在各種新聞裡面窮折騰的,有幾個終成正果的?
除非有一天,我們這裡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全民普選,否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古諺就始終有它存在的道理。
有舍,才有得。
然而,有幾個人懂得放手呢?
道衍之所以對夏潯心生欽佩,就是欽佩這個世俗中的年輕人,能有這般的眼光見識和胸懷。
「走一步,看三步,哥現在也很了不起呀!」
想著自己的種種安排,夏潯也不禁為自己的曰漸成熟而有些自鳴得意起來。
眼看著夏潯馳去的路途似乎不對,一名親兵終於忍不住提醒道:「國公,咱們走的路好象不對吧,不是說夫人們已經遷到新居去了麼?」
「啊?」
夏潯正想得入神,忽得侍衛提醒,一看自己走的果然是往王寧駙馬所借的老宅去的,不禁啞然失笑,忙又撥轉馬頭轉向皇城西面的輔國公府。
他是奉旨欽差,回京得去朝堂上繳旨,一旦岔過了早朝的時辰,就得等待第二天再朝覲天子,此前,是不得徑往後宮請見的。其實嚴格來說,未繳復旨意以前,欽差連家都不能回的,而是應該住在驛館裡,等著繳旨之後卸了差使再說。
不過這條規矩實在不通情理之至,外地官員也罷了,在京官員何必如此呢?要說是為了避免泄露什麼秘密那就扯淡了,奉旨欽差哪個不是堂而皇之離京執行公務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況且他們如果真得需要與什麼人有所溝通,方法手段多的是,住驛館能解決什麼問題?就只為了表示公務在身,三過家門而不入麼?所以規矩是規矩,卻少有人對此奉行不渝。
誰料,夏潯不想三過家門而不入,可是等他到了自家門口兒,卻進不去了。
因為,輔國公府應門的家丁們,根本不認識自家這位大老爺,夏潯也沒想過回自己的家還得準備一副「穿宮牌子」,結果,因為沒有憑據,竟被堵在了自家大門口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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