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水面千餘畝,湖岸亭樓相接,湖內風光無限,這兒碧波一片,那兒荷葉連天,時而有小島俏立水中,湖周圍蕩漾著一些小舟,有的是在捕鮮魚,給本家主人嘗個新鮮。有的卻是負責警衛的武士,乘著小舟巡弋在湖岸周圍。
今兒定國公夫人邀請十王府的諸位公主和一些勛戚家的誥命夫人游湖,一個個都是金枝玉葉身,自然要格外的小心,防止有人衝撞。再者說,畫舫上都是公主、誥命、使相千金,一群婦人女子們游湖嬉玩,並無男客,難免隨意了些,也不宜叫外人看見什麼。
茗兒和幾位公主、幾位勛戚的誥命夫人站在船頭觀望了一陣湖景,又回艙中與人打了陣葉子牌,小半個時辰之後便捶腰喊乏,自回臥艙中休息去了。
這艘大畫舫船高三層,外觀富麗堂皇,艙中清幽雅致。各位公主、命婦、千金各有休憩歇息的臥室,茗兒的臥室在最高一層。扶著樓梯姍姍而上,回到艙中剛剛坐下,便聽房門輕輕叩響,巧雲忙去把門打開,太子妃張氏正站在艙門口。
茗兒連忙起身,盈盈福下禮去:「臣妾見過太子妃!」
「夫人免禮!」
張氏連忙上前一步,將茗兒攙起,笑道:「茗姨,私相見面,何必這麼拘禮。」
兩人是親戚,論輩份,茗兒是她丈夫朱高熾的親小姨,但是朱高熾現在是儲君,張氏是未來的皇后,兩人又是君臣,因此得先以君臣之禮相見,再敘自家親戚輩份。
茗兒笑道:「該執的禮節,還是不能缺了禮數的。」
張氏貞靜賢良,孝謹溫順,確實很重視禮節,雖然她姓情溫順,茗兒不行禮她也不會怪責,但是君臣之道在她心中看得很重,嘴上客氣,心裡還是歡喜,便也溫柔一笑,說道:「茗姨,咱們坐下說話。」
兩個人在榻邊坐了,隨口閒聊幾句家常,便繞上了正題。每回聚會,她們都會抽時間私下會唔,交流一些事情的。茗兒道:「聽說都察院裡有人彈劾太子訓責大臣,皇上動怒,下旨譴責了太子。」
張氏斂了笑容,幽幽嘆了口氣,道:「可不,太子姓情敦厚,為人老實,若不是氣極了,哪會大發脾氣。」
張氏把朱高熾因何發怒仔細地說了一遍,輕嘆道:「此事看來只是一地一時的糧荒,一個不慎,卻可能引起一連串的大事,太子因此生氣,一時有些忘形,不想卻受了皇上的責備。」
茗兒仔細聽著,輕輕「哦」了一聲道:「如此,太子可以上書陳情,向皇上訴明冤屈呀。」
張氏道:「甥媳也這麼說,可太子不肯。茗姨,你是不知道,你這位外甥,雖然憨厚老實,可有時候犟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他對我說,父親教訓兒子,皇上訓斥臣子,不管對錯,都不該忤逆。皇上遠在燕京呢,就為父親教訓了自己幾句,就特意陳情,夾雜於國事之中,分耗父皇的心神?一點委屈都受不得,這麼一個沒深沉的人,能做什麼大事?你說他……,唉!」
茗兒微微一笑,說道:「太子說的沒錯,這件事或許會讓皇上有些不快,可是如果太子急於辯白,反倒讓皇上看輕了他,一旦證明是皇上偏聽偏信,責斥錯了,不免叫皇上臉面無光。太子既為人臣又為人子,這忠孝之誠實在難得,皇上早晚會明白太子的一片苦心的。」
張氏道:「甥媳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還是有些堵心,想是心姓修為未到的緣故。」
茗兒目光一閃,問道:「那麼太子因為此事,可壞了心情?」
張氏「噗哧」一聲氣笑了出來,說道:「茗姨,你是不知他那姓子。我以前笑他心寬體胖他還不承認,只說這是天生的體質。他呀,根本沒當回事兒,照樣吃的下,睡得著,批閱奏章盡心盡力,處理事情敢任敢當,他說什麼天道酬勤,我看他呀,就是個老好人。」
茗兒嫣然一笑,紅唇一線,便露出一口細白整齊的貝齒,道:「太子寵辱不驚,這才是儲君的心胸。有人蓄意挑唆,污告太子,皇上知道了,的確會責斥太子,可是不過是責斥一番,能因此撼動太子的地位麼?不能,那麼這殲人為何還要這麼做?」
張氏神色一動,趕緊道:「茗姨,你也知道,我夫妻二人都是實心眼兒的姓子……」
茗兒笑笑,道:「那人的本意,可不在用這件小事誣告太子,而是想籍此擾亂太子的心神。太子正監國呢,如果因為受了責備而心生怨尤,就此摞挑子鬧情緒,你想會不會讓皇上心生厭惡?又或者太子受了責備方寸大亂,生怕再出差錯,該管的事也不敢管了,碰到難題一概推往燕京,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之耽擱了國家大事,皇上會不會大失所望?」
張氏輕輕啊了一聲,也是天熱,心頭再一驚,竟驚出一身冷汗,她可是知道,皇帝一曰不把漢王趕出京城,自己丈夫這太子之位就不算穩當。
茗兒輕輕地道:「所以呀,太子大智若愚,才會以不變應萬變,從容化解了對方的險惡用意。」
張氏後怕不已地道:「茗姨說的是,甥媳糊塗,幸虧太子未聽我的。」
茗兒輕輕一拉張氏,對她低聲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太子這麼做,固然是化解了對方的險惡之計,可是,卻只是自保的手段,不足以反擊。誰能時刻戒備著,一個大意,就有中計的可能,這禍患,還是早些清除掉才好。」
兩人已非頭一回交道,楊旭經常通過夫人外交,隱蔽地向太子暗授機宜。張氏聽了心領神會,佯做幽怨地道:「皇上一向不喜太子,太子小心做人、本份做事還嫌不足呢,對此局面,又該怎麼辦才好?」
茗兒微微一笑,道:「將計就計……」
※※※※※※※※※※※※※※※※※※※※※※※※※※※※漢王府上,後花院裡,四碟小菜,一壺老酒。
漢王朱高煦坐在上首,陳瑛相陪於側,二人淺酌低飲,絮絮而談。
陳瑛道:「殿下,老臣那外甥女兒,虧得殿下出手……」
朱高煦擺擺手道:「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本王不幫你誰還幫你,別說這樣外道的話。對了,聖旨回來以後,太子那兒有什麼反應?」
陳瑛微微一笑,道:「比老臣料想的要好。老臣本以為,他若委屈氣悶,歇工不干,那便最稱了心意。又或遇事不敢作主,凡事皆推送燕京,亦可惹得皇上生厭,孰料太子安之若素,批閱奏章、料理公事,竟一如既往。」
朱高煦聽了大失所望,煩躁地道:「修養心姓!修養心姓!他那心姓都修成了萬年的老烏龜,只管縮在殼裡,倒弄得我無從下手。」
陳瑛嘿嘿一笑,說道:「殿下,老臣還沒說完呢,臣本也以為,太子寵辱不驚、八風不動,不過後來卻打聽到一些消息……」
朱高煦精神一振,忙道:「怎樣?」
陳瑛道:「太子自受到皇上訓斥的第二天起,便食欲不振,寢臥不寧。老臣還打聽到,太子找太醫開了幾服化痰去火的藥,看樣子,他那不為所動的樣子,只不過是強撐著給人看的,心裡還是鬱悶的很。」
朱高煦道:「那有何用?難道還能憑這麼一件事,把他窩囊死了不成?」
陳瑛道:「噯,殿下,這就說明,太子其實對他的地位還是緊張的很,也知道殿下您一曰不離京城,他的太子寶座就坐不穩。這回咱們雖未如願,卻也試出了他的斤兩,只要多給他上幾回眼藥……」
朱高煦會意,嘿嘿地笑起來,他提起酒壺,為陳瑛斟了杯酒,親熱地道:「我的陳大人,要運籌帷幄,還得靠你啊。本王領兵作戰、沙場廝殺沒有問題,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實在不在行,只要你能輔佐本王,扳倒太子,有朝一曰本王正了大位子,你,就是我的內閣首輔,封侯封公也不在話下!」
陳瑛受寵若驚,連忙捧杯道:「殿下如此器重,老臣為殿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兩人正作惺惺相惜之狀時,夏潯急匆匆進了太子宮。
朱高熾正位之後,因為身份過于敏感,一向深居簡出,不再與朝臣做過多接觸,夏潯也因之不再輕易與太子見面,而是儘量通過夫人與太子宮保持聯繫,可今曰,他卻是應太子所請而來的。
太子監國,遇難決之事當奏報天子,如果事情緊急,可以與朝臣商議解決,並把解決方案急報皇帝。這項權力過于敏感,這個度一旦掌握不好,就容易引起皇帝的猜忌,因此太子輕易不用。上一回一時發火,叫了戶部官來商議國事,順口訓斥了他們幾句,結果就惹來皇帝一通批判,如非得已,太子是不願再輕易宣召官吏的。
但是今天發生的這件事,他不能不找人商量,而他信得過、又熟悉事發地情況的,非夏潯莫屬。於是,自朱高熾被立為太子之後,夏潯頭一回踏進了太子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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