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一場而已!」略作沉吟,郗浮薇緩緩說道,「不值得放在心上,請夫人跟老夫人專心招呼貴客就好。」
管事道:「沈先生真是寬宏大量。」
因為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四周已經有人看了過來,管事不便久留,團團作個揖,也就走了。
她走之後,附近的人就跟郗浮薇旁敲側擊的打探消息,郗浮薇只是敷衍,關於自己的身份還有跟鄒家的關係,卻是隻字不漏:她選這裡入席,圖的就是這邊沒人認識,可不是為了認識人來的!
卻不知道那管事回去稟告了尚夫人,尚夫人卻誤會了,說道:「之前這位沈先生進門的時候,一昂還因她美貌,懷疑她進入鄒府居心叵測。現在看來,卻比傅先生要高潔多了……這麼冷的天,一個女孩子,那麼果斷的跳湖救人也還罷了,傅先生今日的打算,是個人都看的出來。姚小姑娘看著懵懂,跟她走了一塊兒,約莫會被她當成綠葉用。然而沈先生的才貌,卻不是傅先生能夠遮掩的。她專門繞過傅先生的席位,去了沒人認識又不打眼的一桌,八成是沒有傅先生那樣的心思,又不想得罪傅先生,故而躲著了。」
就吩咐,「叫底下人都看著點,別再叫人打擾了沈先生!」
管事抄手稱是,又問:「老爺這會兒很生氣,說是要罰公子……?」
「這都什麼場合!」尚夫人擰起眉頭,「當我不想抽這小子嗎?這還不是怕掃了壽宴的喜慶!?讓他冷靜點!」
至於鄒一昂,尚夫人深吸口氣,正要說話,卻見不遠處被眾星拱月的紅衣少女放下酒樽,環視了一圈,場中頓時安靜下來,只她清清亮亮的說道:「我們姐妹此番出遊,雖然看過了許多以前從未見過的風景,卻一直無暇與年歲仿佛的姐妹們接觸。此番冒昧前來,承蒙貴府款待,很是感激。卻不知道是否也能認識一下兗州諸位閨秀?」
「徐小姐這話折煞敝家了。」滿頭銀髮的莊老夫人忙說,「兩位大駕光臨,敝家上下,真正蓬蓽生輝,哪裡有什麼冒昧的呢?」
至於說徐景鴛想認識一下兗州今日來給鄒府道賀的閨秀,老夫人更加不會阻攔,這可是各家跟定國公府還有工部尚書攀上關係的好時機,就算鄒家是兗州大族,也沒有這麼下死勁得罪人的。
定國公的胞妹主動提出想認識兗州閨秀的消息迅速在席上傳開,上上下下都是又驚又喜,唯獨郗浮薇暗嘆一聲:「這兩位,果然是不見到我不肯罷手!」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半晌後,她混在隊伍里,去給徐景鴛還有宋稼娘敬酒時,尚夫人在旁介紹了身份後,這兩位固然「哦」了一聲,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色,卻也沒其他表示了,只淡淡說了句:「沈先生一看就是秀外慧中。」
語氣中的敷衍,聾子都聽的出來。
不過大家都覺得很正常,就雙方地位上的差距,徐景鴛肯開口說句話,已經是很給郗浮薇面子。
甚至回到座位上後,還有人隱蔽的投來嫉妒的目光……要知道雖然那兩位貴人說了想見見兗州的閨秀們,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得到專門的招呼的。
郗浮薇卻無暇理會這些注視,皺著眉頭,暗忖:「難道這兩位說要過來看看我……當真就這麼照個面算了?」
她覺得不太可能。
要只是想親眼看看郗浮薇是何許樣的人的話,按照徐景鴛跟宋稼娘的身份,任何一個,悄悄下道命令,足以讓郗浮薇主動送上門去供她們參觀。
何必勞動到親自登門來賀一個陌生老夫人的地步?
「她們肯定是不懷好意的。」郗浮薇沉吟,「方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刁難我,想來也是有所顧忌,不願意為了對付我而失了閨譽……私下裡,卻不知道她們會用什麼樣的手段?」
因為身份上的懸殊,對方有太多選擇了。
最簡單的,暗示一下鄒府,看你們家這位沈先生不順眼,鄒府再厚待女先生,又怎麼可能為了非親非故的人,得罪應天府的權貴?
又或者讓隨行的人,收買鄒府下人,暗中下手;
還可以散播謠言,殺人於無形之中……郗浮薇越想越是面沉似水,連跟左右之人虛與委蛇的心情都沒有,只坐在那裡神思不屬的喝著茶,思忖著種種可能以及對策。
這情況在同席的人看來,就是高傲了。
「咱們都是正兒八經的小姐家,她一個破落戶,靠著鄒府的面子才有資格跟咱們同坐,如今不過得了徐小姐一句客氣話,居然就拿捏上架子了嗎?」有性.子比較急的女孩子這麼說了一句之後,眾人多少也有點惱怒,遂撇下她不再理會,自顧自的交談起來。
這情況郗浮薇求之不得,正覺得清淨,不想身後忽然伸出來一隻手,扯了扯她袖子。
「你是?」她回頭一看,見是個臉生的丫鬟,微微一怔。
「沈先生,公子想請您出去一下。」丫鬟朝她福了福,低聲說道,「就一會兒。」
郗浮薇眯起眼,目光閃爍的看了她一會兒,才在丫鬟有點不知所措的神情里站起身:「走!」
今兒個這一關是躲不過去的,所以不管來的人是誰,扯的誰的旗號……這一趟都免不了。
郗浮薇有點冷漠的想:「也不知道那兩位貴人,預備了什麼陣仗等著我?」
然而到了外面之後,在丫鬟的帶領下朝僻靜處走去,走著走著,還真是鄒一昂一個人在那兒踱圈子。
「你可算來了!」鄒一昂見到她,暗鬆口氣,忙朝旁跑去,片刻就從一叢冬青後拿了個小巧玲瓏的食盒出來,邊打開邊催促,「快點喝快點喝!叫人看到,我就完了!」
郗浮薇如今滿懷戒備,看誰都像是被徐景鴛還有宋稼娘收買了的,哪裡肯入口這種不明不白的東西?
當下倒退一步,搖頭道:「多謝公子!不過我方才在席上已經吃飽了。」
「那些菜餚算什麼?」鄒一昂說道,「我給你弄的這個是我祖母每隔些日子才吃一次的滋補湯藥,藥引是五百年的野山參,最補人不過!」
饒是郗浮薇如今警戒萬分,聞言也有點氣笑了:「公子,老夫人這個年紀,尚且隔段時間才吃的滋補湯藥,我才多大,您就要我喝?」
「我祖母之所以隔段時間才吃,因為上了年份的老參不好找!怕天天吃會斷頓!」鄒一昂一臉看鄉下土包子的表情,「方才我爬窗去祖母屋子裡,砸了三把鎖才偷了一點老參出來做藥引……別磨蹭了,趁熱喝下去,我問過人的,他們都說這湯藥要是喝了,你一準不會落下病根!」
「砸了三把鎖……」郗浮薇嘴角一抽,「你還真不怕被老爺夫人吊起來打?」
鄒一昂一擺手:「沒事兒!我祖母回去一看就知道是我乾的!為了不讓我挨揍,她肯定會瞞下來!再說了,為了你的身體,挨頓打算什麼?」
要不是徐景鴛跟宋稼娘到現在還沒走,郗浮薇差點都要感動了!
「多謝鄒公子好意,但恕我只能心領了。」她撇了撇嘴角,說道,「方才下湖也就一會兒,回去芬芷樓收拾了一下,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根本用不著這麼珍貴的湯藥……鄒公子還是拿去孝敬老夫人吧!畢竟今兒個的事情,令尊令堂已經知道了,如今礙著壽宴還在進行,不會拿你怎麼樣,等回頭必然要刨根問底的,到時候如果知道了公子的孝行,也能從輕發落不是?」
她這麼說當然是懷疑這碗湯被做了手腳,然而鄒一昂不知就裡,很是感動,愧疚道:「我之前沒少作弄你,你居然還這麼設身處地的為我著想……看來我是看走眼了,你雖然平時很有點狡黠詭詐,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郗浮薇假笑道:「別說這些客套話了!公子快點拿去給老夫人吧,不然湯涼了,老夫人喝著不舒服,反而要弄巧成拙!」
「反正野參我已經偷出來了。」鄒一昂忙道,「我等下再叫人去給祖母燉一碗就是,這一碗還是你喝了吧?」
他這反應郗浮薇並不意外,只道自己果然沒猜錯,這湯藥有問題,所以怎麼可能拿去給莊老夫人呢?
那是肯定要想法子讓她喝下去的!
「我是鄒府的女先生,是來教導公子的妹妹們的。」郗浮薇看著他,緩緩說道,「自然要以身作則!怎麼可以明知道公子手裡這碗湯藥的藥引是偷來的,還照常喝下去呢?」
她正氣凜然的說道,「如果這麼做了,日後我還有什麼臉面去教導諸位鄒小姐?請公子不要為難我了!」
接下來不管鄒一昂怎麼勸,她都擺出一副「老娘是個品行高尚的好先生」的架勢,死活不肯答應。
「……那算了,你以後有什麼不舒服,儘管來跟我說。」半晌後,口乾舌燥的鄒一昂終於放棄,自己將已經有點涼的湯藥一飲而盡,悻悻道,「我會幫你請大夫的……說起來你也真的傻,且不說跳下去之前都沒確認我是不是真的掉下去了。就算我掉下去了,我的貼身小廝都沒下湖救我呢,你一個進府沒幾天的女先生那麼拼命做什麼?」
郗浮薇看著他手裡的空碗有片刻的愕然,心說難道自己想多了?鄒一昂是單純來感謝自己的,不是受了那誰誰誰的指示?
不過反正她也不想喝莊老夫人那年紀喝的滋補湯藥,轉頭就拋開了。
此刻聞言,就說:「一來是對自己的水性還算自信;二來則是怕你出了事情,我就在附近,脫不開干係,會在這府里待不下去。」
「這是實話。」鄒一昂點了點頭,又問她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郗浮薇自然是搖頭,鄒一昂本來還想問下去的,但之前請郗浮薇過來的丫鬟看了看時辰,跟他說:「公子,您該去席上給老夫人磕頭了!」
他只能先行離開,走之前殷切叮囑郗浮薇:「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別看我爹娘打起我來毫不手軟,鄒家到底就我一個男嗣,我想弄點什麼還是很容易的!」
郗浮薇只是笑笑。
等這人走後,她凝神思索了會兒,覺得既然已經跟徐景鴛還有宋稼娘敬過酒了,這兩位也沒有跟她當眾撕破臉的意思,那麼也沒必要再去席上蹉跎時間,還不如回芬芷樓去好好計較。
不想才朝芬芷樓方向走了幾步,忽忽看到迎面而來的人,她臉色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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