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旗聽了朱萬簡的話,臉色立變:「那朱千戶是否要趕緊通知家族中人,停止製造琉璃珠?」
朱萬宏冷笑不已:「朱家好不容易找到翻身的機會,銀子大把大把地賺,提醒有何用?先是興王親自上奏將我放歸安陸,暫代千戶之職,這兩年朱家於監視興王府事上又無寸功,再攤上今日為興王府『送』琉璃珠之事,朱家真是一步步辜負朝廷的期許,或許在老爺子倒下後,這個家……差不多就完了!」
小旗聽到後非常受觸動,對朱家際遇感同身受般,嘆息道:「都是興王府的陰謀!」
「切,興王府嗎?我看未必,興王府會給自己找麻煩?倒像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朱萬宏說著,從井沿邊站起來,往屋子走去。
「朱千戶,眼下有何計劃?」
小旗急忙請示。
「沒有計劃……睡覺!太困了!」
朱萬宏打了個哈欠道。
小旗有些無語。
剛才跟我掰扯半天,還以為你已經提起鬥志,要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呢,結果你就來了個困了要睡覺?
「興王府真是能人輩出啊……我朱家也是能人輩出,我那大侄子,真是少年英才,看來該找個機會拜會一下。呵呵……」
朱萬宏說完,人便進了屋子。
不多時,裡面傳來如雷的鼾聲。
……
……
轉眼就是正德十二年。
正月里,朱浩放假在家,偶爾進王府一趟,現在他等於是王府半個幕僚,想來就來,想去就去。
正月初十這天。
朱浩跟馬掌柜商議完出布匹事宜,剛回王府就見到唐寅和陸松正在門口交談。
「正說他呢,就來了,朱浩,你過來。」
唐寅將朱浩叫到身邊,拿出一封信。
朱浩問道:「這是什麼?」
唐寅沒有避諱陸松,面帶幾分不解:「今日一早,有人到我府上投送這封信,指明是給你的……信沒有封口,我打開來看過,上面只有『午後故人相約報恩寺』幾個字,誰給你的?」
朱浩拿過來打開看過,上面的字寫得很差,一看就是有人要故意遮掩筆跡。
陸松道:「此等人或對我王府中人有何陰謀……或是江西盜寇暗中報復也說不定,所以唐先生來找我,希望派人與你同去。」
朱浩笑道:「不用了,應該是我大伯想見我。」
「什麼?」
不但唐寅驚訝,陸松也著實吃了一驚。
唐寅皺眉:「你認識你大伯的字?他是錦衣衛千戶,照例必須要精通文墨,這字……看起來不像是正經人所寫。」
朱浩不由望了陸松一眼。
陸松眼神有些迴避。
當初林百戶在安陸時,他當兩面人可說是受盡煎熬,現在輪到朱萬宏負責安陸監視興王府的事務,他都快忘記自己是錦衣衛安插在王府內奸細這回事了。
現在朱萬宏突然殺回來,他自然心中打怵。
「我猜的。」
朱浩道,「我一介孩童,本來就不認識幾個人,把信送到唐先生府上說是找我的……這種故弄玄虛的技巧,我之前只在我大伯身上見過,因此有此揣度。」
唐寅琢磨了一下,不由點頭:「有道理。」
唐寅不是蠢人,略微一想,好像就一個朱萬宏沒事喜歡裝神弄鬼,之前一次跟朱萬宏「偶遇」,明顯也是朱萬宏精心設計。
「那你去不去?」唐寅問道。
「去啊,不如唐先生跟我同去吧,正好看看我大伯有什麼事……不如陸典仗也一起?」朱浩笑著發出邀約。
陸松想了想,有些忌憚,但又不敢在唐寅面前表現出異樣,行禮道:「保護兩位的安全,乃卑職的職責,且容卑職先行準備一番。」
……
……
朱浩去赴神秘人之約,帶上了唐寅和陸松。
陸松沒有帶王府侍衛,是怕朱萬宏當面說什麼不好的話,傳入王府高層耳中。
倒是唐寅小心謹慎,帶了兩名家僕,朱浩這邊也帶了幾個護院……這是防止被朱萬宏故意設圈套,一鍋給端了。
「這寺廟之地,倒不用太過擔心,我就不信你大伯敢在這裡亂來!」
唐寅看到報恩寺大門,經本地知州張也錚重新修繕,氣派十足,香火鼎盛,正月里前來上香的信徒絡繹不絕。
幾人一起上了報恩寺的台階,還沒等他們進入寺廟,就見一魁梧漢子從大門裡走了出來,雖然沒身著代表身份的服飾,但看得出其氣質與一般人迥異。
應該是錦衣衛。
「幾位,應約前來的吧?可有帶請柬?」那人直接問道。
唐寅正好奇對方為何認識自己時,朱浩走了過去,把信函遞上,對方看過後作出請的手勢:「這邊來。」
幾人跟著此人往報恩寺後院走。
唐寅放緩腳步,故意拖後,低聲問道:「你說他為何認得我們?」
朱浩扁扁嘴:「你當我大伯是自己去查你的底細?你唐先生在安陸的一舉一動,估計都在他的人監視之下,只是你自己懵然不知罷了。」
「嘶……」
唐寅聽了有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連一邊的陸松都面露謹慎,以往太過輕視朱萬宏,都覺得此人特立獨行,說是回安陸監視興王府,兩年下來都不見蹤影,也不見其鬧出什麼事來,都當他已放棄了差事。
不料朱萬宏一直都留在安陸,為了防備朱家那些「豬隊友」影響到他辦差,甚至不跟家族聯繫,妻兒老小都找不到他下落。
敵人越強,威懾力越大。
唐寅和陸松這兩個都怕行跡和背景泄露之人,都帶著些許忌憚。
唐寅怕寧王府追殺,陸松則怕自己的臥底身份暴露。
……
……
報恩寺後院。
即便是冬天,後院遍植的青松林巍然矗立,大冬天也能看到一抹綠色。
這裡相比於前院香火鼎盛的熱鬧,卻顯得異常寧靜,只偶爾傳來佛堂講經的聲音,以及講經停頓時偶爾響起的清脆撞鐘聲……對比外邊大街上的喧譁,這裡好像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幾人進入後院門,就見露天的佛台上,一個人披散著頭髮跪在那兒,雙手合什,身上穿著不倫不類灰色直裰。
一名高僧盤膝坐在此人面前,好似在給其講經點化。
「方丈所言至理,無心無病不垢不淨……紅塵之人尚且有紅塵俗事,謝過方丈指點,請方丈先回去,讓紅塵之人了卻紅塵事……」即便此人背對門口,從其說話聲可以判斷就是朱萬宏本人。
高僧起身,轉身往佛堂去了。
此時那引路人過去通傳,朱萬宏站起來,回過身,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衝著門口幾人點了點頭。
唐寅和陸松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朱萬宏是在裝腔作勢。
隨後幾人上了佛台,陸松正要脫靴子,朱萬宏一伸手阻止:「不必拘禮,你們跟我一樣,都是紅塵之人,心中無垢便可。對了朱浩,你知道我先前說的是什麼嗎?」
唐寅和陸松都暗中皺眉。
朱浩笑嘻嘻一屁股坐到蒲團上,笑言:「是《心經》吧?但我沒聽說過什麼無心無病……不是說『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嗎?
「至於無心無病,我理解是這樣的,『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心無邪念,才深諳無心無病之理,看來大伯你已將儒者思想融匯到佛家至理中,不會是看破紅塵想要出家了吧?」
朱浩一番話說完,唐寅和陸松都聽傻了,連出題的朱萬宏都瞪眼張口,跟聽天書一般。
但到最後,朱萬宏卻是最先回過神的那個,滿臉讚嘆:「還是侄兒你懂我,我就是這麼想的。」
唐寅和陸松都投以鄙夷的目光。
出家?
就你?
真是個厚顏無恥的傢伙!
「唐先生,陸總旗,你們兩位怎麼也跟著來了?今日好像是我邀約我家侄兒前來談佛理,怎麼你們也對佛家之事感興趣?」
朱萬宏抬頭打量唐寅和陸松。
唐寅聽了沒太當回事,可一旁的陸松心中卻大起波瀾。
不稱呼我陸典仗,直接稱呼我陸總旗,分明是在告訴他人,我除了在王府中為典仗,還繼承了先父的錦衣衛總旗官職務,這是要揭我老底啊。
唐寅馬上還以顏色:「信是送到我府上的,我陪同朱浩前來,似無不妥。」
陸松沒唐寅那麼硬氣,趕緊行禮:「那在下先到外面候著。」
「也是,陸總旗乃王府中人,不適合參與這種事,至於唐先生你,乃我侄兒的老師,留下來聽聽倒也無妨……陸總旗,請吧。」
朱萬宏開始下逐客令。
陸松心想,剛才說不用脫鞋,感情在這兒等著我呢?
就好像誰稀罕聽你們叔侄敘話一樣,大不了就到外面等,就不信你還敢在唐寅面前舉報我?就算舉報了,估計以我跟他的良好關係,還有朱浩在旁說和,唐寅也不能把我的身份捅到袁長史或是興王那兒。
等陸松與隨同前來的家僕、護院什麼的離開佛寺後院,朱萬宏才像突然變了個人一樣,瞪著朱浩喝問:「我說侄兒啊,朱家怎麼得罪你了?你為何要接二連三拿家族開刀?咱做人不能忘本啊,再怎麼說乃父也是朱家人,你身上流淌著朱家的血液,怎能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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