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關內。
唐寅每天都在等候軍情傳達,對他而言,第一次承擔這麼重大的軍事任務,給他帶來不少麻煩。
蔣輪那邊則自在許多。
蔣輪每天的任務就是跟張延齡喝酒,或者在居庸關內做一些「花天酒地」的事,儘管關城內地方不大,但基本的民用設施還是很齊全的,這裡做生意的基本都是滿足駐軍所需,酒色財氣的東西一應俱全。
對蔣輪和張延齡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為國出征的意識,好像他們到居庸關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換個地方喝酒玩鬧混日子。
「……建昌侯,我跟你說,最近我看上了西山附近一片地,我準備大批進購回來,你有沒有興趣?「
蔣輪多喝了幾杯貓尿,居然在張延齡面前推銷起了生意。
張延齡不由抬頭打量這個新晉的玉田伯一眼。
以前都是他張家兄弟帶著蔣輪去干「大買賣」,現在輪到蔣輪拉他入伙一起賺錢?
張延齡道:「這京城周邊的田地,管得很嚴,你以為是假人就能大批往手裡扒拉?還是說……陛下同意讓你這麼做?那邊的田,不會是以前的皇莊吧?」
「不是不是。」
蔣輪繼續給張延齡斟酒,「都是我自己看上的田,跟皇莊沒關係,聽說那邊很多田都是以前江彬和錢寧的產業。再就是一些人想要變賣出來換錢。「
「不干!」
張延齡現在終於學聰明了。
要搞錢,還是找點「踏實」來錢快的,兼併土地,只會引來文官參劾,而且他們兄弟多少也感受到了,如今的局勢跟當年弘治、正德時不一樣,皇帝不支持,大臣還專門找茬,誰受得了?
「那……我這邊還有個好項目……」
蔣輪不遺餘力給張延齡推銷自己的生意。
這些事,都不是朱浩或是誰讓他做的,純粹就是他自己的「興趣」。
或者說,蔣輪現在有了爵位後,想自己干出點成績來,連做生意也不再完全仰仗於朱浩給他出謀劃策。
蔣輪和張延齡喝酒到很晚,酩酊大醉。
出了酒肆,正要各自乘坐馬車回住所。
這邊有護衛過來通知:「兩位爺,唐軍門傳話,說是發現敵情,請兩位過去商議軍機。「
「啥敵情?不就是韃鞋人又從城塞外面掠過?怕他個鳥!」
張延齡很不耐煩。
老子吃飽喝足,當然要回去摟著花姑娘美美睡上一覺,跟我提軍情?
真是豬油蒙了心啊!
蔣輪道:「咱還是過去看看吧,軍務可怠慢不得。」
張延齡堅持要回去歇息,蔣輪見他神智模糊不清,便去跟車夫打過招呼,讓車夫直接把人運到臨近城門樓下的「指揮所」。
張延齡從馬車車廂里下來時,幾乎是被人抬著,這會兒喝得有點多,落地後被人扶著行走,呼嚕聲都起來了。
「怎成這樣了?」
唐寅迎出來,看到張延齡的糗樣,不由皺眉。
作為出征的勛臣,沒事跑去喝酒就算了,現在有緊急軍務要商議,居然因為喝醉不省人事?
這要是報上去……
張延齡怕是要被以貽誤軍機為名,下獄問罪。
不過再想想,換了一般人是這樣,但若是發生在張延齡身上……
也就那麼回事吧。
誰不知道這貨是個什麼路數?
「抬進去……孟載,你沒事吧?」
唐寅有點擔心蔣輪。
看樣子,蔣輪喝得也不少。
蔣輪讓人拿了熱毛巾,往臉上擦了擦,便往裡走:「沒事,直接說就好。」
卻在說這話的時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明他也很睏倦。
指揮所內。
居庸關守備總兵李鏜已等候多時,見到幾人進來,他也很納悶,這就是朝廷派來鎮守內三關的領兵勛臣?
有軍務時,去喝酒?嘖嘖,果然朝中無人啊,派這兩個貨色來守關?怕不是來混軍功的吧?
張延齡被人放在椅子上,人仍舊沒張開眼,只是呼嚕聲沒先前那麼響了。
唐寅面前是一個臨時製作的沙盤,是按照朱浩所給圖紙請工匠製成,唐寅之前就見過居庸關周邊的詳細沙盤,到了居庸關內,大差不差做出一個,上面的標註點很清楚。
「最新情報,韃騎兵超過三千騎,由白羊口一路向南劫掠,往居庸關而來……白羊口到宣府一線關口沒有大明兵馬迎戰,哨探來報說是韃人已經過了懷來……」
唐寅說出最新消息。
蔣輪整個人有些懵逼:「那怎麼說?要打仗了?這不是內關嗎?」
李鏜在旁解釋:「玉田伯,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一般戰火燒不到內關,但此番韃人毀外關關口,入我大明境內掠奪,走的路線很特別……一般來說我大明兵馬都嚴守城塞不出,只等他們劫掠後自行撤去便可。」
「哦。」
蔣輪似懂非懂。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呼喝聲:「怎麼這麼大的事,也不早點通知我?」
蔣輪和張延齡來得已經算夠晚了,還有比他們來得更晚的,卻是監軍太監張永。
等張永進來,也是一身酒氣。
唐寅看了不免頭疼。
要說喝酒……誰能比得過我唐某人?不知道我詩畫雙絕的名聲怎麼來的?那全是靠喝酒喝出來的!
只有酩酊大醉時,才能文思如泉湧,下筆如生花…
可現在我連口酒都沒喝呢,你們一個個沒事就出去花天酒地,有沒有顧慮過我這個老酒鬼的感受?
「張公公,先前已派人通知,得知你不在府上,只得讓人去找,就沒等你了……先談最新軍報吧。「
唐寅過去對張永道。
張永見到唐寅,臉上的神色瞬間改換,笑眯眯道:「唐先生說哪裡話?是咱家有點私事……不打緊,先前咱家去巡視軍營,挑選將才……說到哪兒了?「
一身酒氣,挑選將才?
唐寅懶得理會張永說什麼。
又將當下軍情大概一說。
張永算是比較有經驗的,當即便提議:「咱就固守關門,令韃人不得叩內關便可。」
西北規矩,遇敵先自罰三杯,讓敵在我境內掠奪,只要不破堡壘,等韃人撤了,再出去收拾殘局,殺個把人報個軍功說是敵軍被殺退就行。
但這次,唐寅明顯有不同的看法。
唐寅道:「目前來看,襲向我居庸關的韃騎兵數量少則三千,多不過五千,看似普通的襲擾掠奪人馬,但比普通人馬數量又多了很多。」
張永點點頭:「是這麼回事,若***來襲擾的話,都是打亂建制,一路人馬不過數百,少有過乾的情況。」
這觀點,連李鏜都認同。
別的不說,張永在軍中多年,對於西北的情況可說了如指掌,當年應州大捷,張永可是出過力,建過大功的,不然光靠朱厚照?
或許皇帝都被敵人擄劫去了!
唐寅道:「所以我認為,此番韃人的意圖,定不是為來劫掠。」
「啥意思?」蔣輪在旁邊問道,「不是來劫掠的,難道是來攻城的?三五干人馬,少了點吧?「
李很自信:「目前得知的情況,***只是從白羊口進來的騎兵,沒有攜帶攻城輜重,除非我們主動出擊,否則***絕無攻克我關隘的可能!「
張永點頭。
這倒是有理。
要攻大明的城塞,韃人算是非常有經驗的了,不然日豐口怎麼失陷的?罪騎共就能把天口以陷開推毀?
必然要有攻城部隊,而且出兵的數量通常要超過萬人,甚至是數萬。
只派幾千騎兵,長驅直入進到大明腹地,想攻城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來多少人都屬白搭。
唐寅道:「若是韃人的目標,是要攻取宣府鎮周邊重要關塞,而以這批騎兵來作為牽制和阻斷我朝援軍之用呢?」
當他說出這番話,張永神色明顯有些凝滯。
李鏜則很堅定:「不可能,宣府鎮周邊兵馬眾多,關口更是非常險要,沒個十萬八萬的***,根本別想叩關。」
張永則沒有糾結於韃人的戰略意圖,反而關心起了唐寅的想法,當下問道:「那唐先生之意……」
唐寅道:「從各方所獲取的情報來看,我所說的事,有四五成的可能變成現實……若是我們繼續按照以往應對韃人的戰略,固守內三關,等候韃人自行撤去,那我大明的關口將失去援軍,到時我們再馳援,恐怕就來不及了。」
張永苦笑道:「唐先生不會是想帶兵,跟韃人拼了吧?這……使不得啊!」
李也大吃一驚:「不守關口,去跟敵人硬拼?」
唐寅道:「我是這麼想的,直接派兵去跟韃人正面交戰,獲勝的機會不大……」
知道不大還想出擊?
這次連蔣輪的酒都好像醒了。
唐寅這是要玩火?
「但若是我們出擊一部分人馬,誘敵深入,把韃人馬吸引到我居庸關一線,等他們安營紮寨後,我們便有機會破敵……」唐寅道。
張永苦笑道:「韃人沒來,我們還要主動把他們誘來?這……這算怎麼個說法?唐先生,咱來西北的任務,就是節制內三關,保證內三關不出事便可……咱可不能亂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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