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兵工廠,這是朱四登基之初,朱浩就提出過的提振大明工業的計劃。
一直等到楊廷和退了後再正式開始搞,這也是朱浩為朱四規劃好的實施步驟,就算現在要搞也要低調一點,儘可能不跟朝中根深蒂固的舊有勢力對抗。
把張家兄弟打發出京城,也是為防止這倆貨對半公半私的兵工廠項目有所干涉。
朱浩跟兵工廠的籌備人員大概一說,隨後才跟唐寅到了偏廳喝茶,休息的同時,師徒二人探討了一下朝事。
唐寅對於兵工廠的事不太支持:「又要搞這些,你不累,我都乏了。」
唐寅以為他自己又要被當騾子使。
朱浩笑道:「你急什麼?不是讓敬德幫你嗎?事由她來辦,你頂在前面當個舉旗的就行。這次的事,不單純是為公,武器用作軍需,但涉及炸藥等,可在民用上發揮巨大的作用,先前開礦和修造鐵路已經做了不錯的鋪墊。」
楊廷和在朝時,朱浩就已在推進開礦和建造火車、鐵路等事宜,而這些項目幾乎全都涉及民用。
對楊廷和這樣行事保守的大臣來說,無論皇帝做得多過分,只要不影響大明固有的政治軍事體制就行,所以在這兩年間,朱浩沒激進地搞一些跨越時代的東西。
光是一個礦場拍賣,徵收礦稅制度,就被楊廷和強行阻擋回去。若朱浩要改官體制,增加一些新的官員明目,再或是上來就對軍隊進行改組,搞一些新式兵器練兵,那估計楊廷和對新皇的出手會更加犀利,只怕朱四加上朱浩都沒法應付。
現在楊廷和終於走了,蔣冕現在的首要任務是保證權力平穩過渡,所以最近蔣冕都會保持低調,只要皇帝做事不是很出格,蔣冕一般都不會站出來反對,這將有助於一些項目的推行。
「到時候別後悔就好。」唐寅見婁素珍進屋來,起身相迎的同時,又用警告的口吻說了一句。
反正他自己也知道,說了白說,真不認為朱浩會聽進去。
「兩位,交託的事都已辦完,只是在下不知接下來具體做什麼,請賜教。」婁素珍前來請示朱浩和唐寅。
也是等朱浩正式委命她替唐寅管理兵工廠。
朱浩笑道:「該說的,我都跟唐先生說過了,不如唐先生轉告一下?」
說完站起來,想給唐寅和婁素珍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唐寅卻顯得很謙遜:「還是你來吧。」
我自己糊裡糊塗都不知該做些什麼,哪兒能清楚告訴寧王妃她的職責?既然是你小子鼓搗出來的,那就由你來負責,休想拉我下水!
對此,朱浩只能搖頭,唐伯虎,你做事怎麼這麼慫呢?
……
……
有關兵工廠的籌辦情況,朱浩親自向朱四呈報,還是採取了入宮面聖的方式。
楊廷和退下去了,朱四行事便無所忌憚,既然他不方便出宮,就讓朱浩入宮跟他商議事情。
「……敬道,你先別說其它的,給朕看看,幫朕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出風頭的言官,朕要殺殺這些所謂清流的威風!」
朱四滿臉羞惱,將一份奏疏塞到朱浩手中。
朱浩拿起一看,先看到上奏人的名字,不由會心一笑。
兵科右給事中夏言。
夏言上奏的內容,是反對朱四最近推行的一系列用人舉措。
可能是因為楊廷和致仕的緣故,朱四最近想大肆栽培親信,尤其是出身興王府的「自己人」……小皇帝任人唯親,從登基之初,朝中人就感覺到了,現在朱四少了最大的政治對手,便想把東廠和錦衣衛中涉及到實權的職位,都給撤換掉,換上自己人。
奇葩的是,
人事安排中不但有王府儀衛司護衛,還有王府中丫鬟、婆子的父兄,甚至連王府內耕田的佃戶都要被安排進錦衣衛。
說白了,朱四缺乏安全感。
作為皇帝,朱四大概覺得,只有宮裡宮外全換上自己人,才沒人會在他枕頭旁插刀。
就在朱浩打量奏疏內容時,朱四還在那兒數落。
「……朕用人有問題嗎?東廠和錦衣衛怎麼調度,那是朕的家事,朕想用誰不想用誰,都是朕一句話的事,關他一個言官什麼事?連閣老、尚書都還沒說什麼呢,顯得好像朝中就有他一個忠臣一般。」
朱浩看完,合上奏疏道:「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你看著辦吧。」
朱四完全相信朱浩,「最好把他發配出京,到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從此後朕不想再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朱浩琢磨開了。
嘉靖初年的夏言,不顯山不露水,行事低調,這次為何要如此激進反對皇帝的作為呢?
以夏言的老成持重,必然知道現在皇帝正急於將政敵打壓下去,志得意滿,準備大幹一場,你這麼著急表現自己的忠直,難道是為了讓皇帝欣賞你敢言直諫?亦或者是讓大臣同僚對你刮目相看?
面對一個未來的政治對手,朱浩沒有輕易痛下殺手,也是朱浩明白,很多事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陛下,若是直接降罪,恐怕非但不會讓其受到懲罰,反而會讓外人替他可惜,甚至覺得他所作所為是對的,於陛下名聲不利。」朱浩道。
朱四鼻子抽了抽,皺眉思考一下,問道:「那意思是,朕什麼都不做,任由他指著朕的鼻子罵?」
朱浩搖頭:「臣並非此意,只是陛下不妨設想一下,此人上這般諫言,有何實際意義?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不過是為追求個好名聲,若陛下不對其懲罰,反而有所獎賞的話,贏得人心的反而是陛下。」
「靠!敬道,你不會是讓朕真的獎賞他吧?這麼做,朕知道能收買人心,但朕是皇帝誒,用得著這麼低聲下氣?別人罵,朕非但不生氣,還要說,你罵得好?這樣做不會助長他的囂張氣焰,讓他以後變本加厲,沒事就跟朕唱反調?」
朱四表現出了強烈的牴觸情緒,現在他正意氣風發,夏言的作為,簡直是在往他頭上澆冷水。
朱浩道:「敢言之人,有時陛下也可以適當利用一下,今日事上,陛下可以先御筆硃批喝斥一番,讓他有所警醒,回頭再找個機會,指派他別的事做……言官的任務就是匡扶社稷,陛下不能因小失大。」
夏言,是朱浩未來必須要面對的政治對手。
在朱四面前,任何的權勢和地位,都未必長久,朱浩必須要做出一些籌劃,那就是在君臣意見存在偏差時,如何保證自己在大明的地位。
難道要謀朝篡位?
篡位的風險實在太大,以朱浩目前的實力和人脈,一絲絲可能都沒有,那就要給自己培養政敵。
讓朝中的權力分布看起來平衡些,不搞一家獨大,這正是朱浩之前跟孫交解釋過的情況。
朱四有些不甘心:「那就降旨喝斥一下吧,朕不能對其加以嚴懲,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回頭給此人安排差事的時候,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一切就交給敬道你了!」
朱浩道:「臣領命。」
……
……
朱浩拉了下徐階,讓徐階站到他一邊,但夏言是怎麼都賴不過的。
夏言可不是新科進士,這人能力卓著,又以正直敢言聞名,已在朝中做出一定成績,其身上有一股文人的傲骨,輕易無法讓其屈服。
朱浩要做的,是把夏言牢
牢地捆在朝堂這棵大樹上。
把夏言打發走,或會讓其收斂習性,回頭專門迎合皇帝辦事……這在歷史上是證明過的,夏言表面看起來忠厚耿直,但論心機和手段,真非一般人能比,不然未來也做不成權傾朝野的首輔。
朱浩就是要先把夏言「忠直」的一面儘量往外展現,讓其沒法往迎合皇帝的方向轉。
先把你培養成正面典型。
以大明如今這位皇帝的用人態度,正面典型的結果,就跟楊廷和一樣,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皇帝要的是跟正統文官劃清關係的文臣,誰不遵從傳統文臣的理念,誰就能得到賞識,並得到提拔和重用,而歷史上朱厚熜用到的幾位首輔大學士,基本都遵循了這個路數。
既要用,還要防,朱浩心知這個度不好把握。
朱浩跟朱四說完兵工廠的事後就出宮去了。
張佐陪同。
張佐先前看到皇帝的憤怒,有心提醒朱浩:「……朱先生,咱家看來,那些不識相的言官,陛下要懲罰的直接動手便可,不要讓此等風氣在朝中蔓延。陛下現在對於用人很在意,若那些言官一而再再而三上奏反對,只怕陛下耐不住性子,下一步就會……您明白的。」
其實張佐沒有惡意。
相反,張佐還有保護那些文官的想法。
皇帝現在開始得瑟了。
言官不聽話,就想敲打一下,現在朱浩反對敲打,到了張佐這裡,以為朱浩是站在文官立場上有所偏袒,卻不知朱浩根本沒有跟傳統文官為伍的意思。
張佐想說,若是現在不將夏言等人外調,就怕皇帝直接拿起錦衣衛這把刀,衝上去砍人了。
對朱浩來說,砍人好啊,免得我出手,讓皇帝站在文官對立面上,那我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
但這話,朱浩不能明說。
朱浩道:「在下明白,但就算要動手,也得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結束再說。」
張佐皺了皺眉,好似想到什麼,展顏笑道:「定是議大禮了,還是朱先生高瞻遠矚,咱家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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