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消息傳出來,翰林院內正在等候消息的眾人,義憤填膺之餘,心中也微微鬆了口氣。
表現得義憤填膺,乃汪俊堅持大禮議而被卸下禮部尚書的職務,而鬆口氣,則是因為除了汪俊和孫交外,朝堂格局並沒有大的更變,就算是議禮派的席書將要接任禮部尚書,但因其人在南京,估計來京城需要一段時間,這事尚有迴旋餘地。
「諸位,既如此,你們先回去吧。」楊慎先行罷手。
這也是讓在場之人最感意外的情況,別人本來還覺得楊慎應該是最激動的那個,可能會即刻組織人上疏,據理力爭。
但沒想到,楊慎卻顯得很平和,好像這件事符合其利益一般。
不過總算是沒發生大事,結果尚在可控範圍內,眾翰林一邊議論,一邊離開聚集之所。
最後只有餘承勛留在楊慎身邊。
余承勛發出感慨:「沒想到結果又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看來議禮風波還要繼續。」
楊慎沒說什麼。
余承勛的話,分明是在試探楊慎,見楊慎好似沒聽懂一般,便直接問道:「用修,我們該如何做?「
楊慎道:「現在不挺好的嗎?」
余承勛苦笑道:「但眾士子的意願,可不是讓一個外臣來當禮部尚書,想半年前,陛下議禮,朝中多少人反對?而現在陛下正一步步達成他的目標,還不值得警醒嗎?」
楊慎神色冷漠:「那又如何?你我現在有資格去改變什麼嗎?」
「唉!」余承勛再次嘆息。
身在翰林院,感覺上已經超出一般讀書人,但實際上話語權並不高,就算做到首輔大學士又如何?難道皇帝在意蔣冕在大禮議上的意見嗎?楊慎道:「回頭我們去見見敬道。」
余承勛很好奇,問道:「你先前不是說,要跟敬道保持距離?為何最近……你總是去找他?「
楊慎其實有點難以解釋,他當上侍講學士前,已把朱浩歸為敵對勢力,可現在情況又有所不同,朱浩成為了知道他升遷內幕之人,從親近關係來說,關係比他跟余承勛可能都要鐵,雖有互相利用的成分,但確實難以割捨。
楊慎故作感慨:「孫部堂致仕,乃陛下為朝局做出的平衡之舉,敬道一下子失去了大靠山,將來在朝中處境會更加艱難,而以往諸多事情上,他都與我們共同進退,這時不應該將他放棄。」
余承勛道:「難得你還惦記著他,希望敬道領你的情吧。」
楊慎本來要帶餘承勛一起去見朱浩,不料余承勛藉口有事先走了,楊慎便單獨去找正在自家火鍋店查賬的朱浩。
「沒到中午,這裡還是挺冷清的,做點小本生意真不容易……用修兄找我有事嗎?」朱浩神色淡然,好像經營生意比當官都更重要。
楊慎道:「你該回翰林院了。」朱浩笑問:「為何?」
楊慎冷冷道:「孫部堂退了,從此以後,你在朝中沒了靠山,不要總想著外放地方,不如安心在翰林院中做點成績出來……以你的造詣,不出幾年應該就可以升侍讀,將來他人不會給你鋪路,我卻可以全力支持。」
雖然朱浩覺得楊慎又是空口說白話,拿其習慣的空頭許諾來支使別人為他幹活,但不知怎麼地,朱浩心裡還是挺感動的。
楊慎能說出這番感性的番話,證明其還不是真正的白眼狼。
「不必了。」
朱浩笑道,「孫部堂找到我,說已跟吏部問詢過,要給我放固南方省份的缺,估計年後就走了,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退了……世事無常啊。」
「你還是要走?」楊慎皺眉。
朱浩指了指面前小二送上的茶壺,楊慎搖頭
表示不渴,朱浩道:「我走了不挺好的嗎?自己不煩心,用修兄你也少了一點煩惱。」
楊慎皺眉:「你以為,我怕你把某些事說出去?我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陛下對於大禮議的堅持,連家父當初都沒預料到,不然也不會選擇他繼承皇位。不過或許正如家父所言,當今聖上正以這種方式鞏固統治根基,將朝中老臣——斥逐後,即可實現對朝堂的完全掌控……現在陛下目的正一步步達到。」
「嗯。」朱浩點頭。
別人看不出朱四堅持大禮議的動機,楊廷和何等精明,一眼就認清了皇帝的真實目的,藉機剷除異己,徹底把皇位鞏固下來。
楊慎道:「敬道,本來我的打算,是未來你留在翰林院中,跟我互相有個照應,我替你擋一些災劫,你替我出頭做事。現在看來,你執意要離京?「
朱浩笑了笑:「孫老是這麼說的,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人一走茶就涼,看看年前吏部那邊怎麼安排吧。」
楊慎點頭:「若你已經決定,那我不會出面阻攔,但我希望你還是多考量,留在京城,雖然未必能得到他人器重,但至少你在翰林院中可以大展宏圖。」
大展宏圖?瞧這話說得……
朱浩很想說,你楊慎畫餅的功力不淺啊,要是我不知道你的為人,或許真被你這幾句雞湯話唬住。
你的官職還是我幫你搞定的,真以為自己本事大?當上侍講學士,就覺得自己可以給別人的未來鋪路?
「好,我會認證考量的。」朱浩點頭道。
朱浩再見到唐寅時,唐寅紅光滿面,大概是新婚燕爾夫妻二人正和諧,先前的咳嗽居然也消失了,見面後硬拉著朱浩去他的書房看他畫畫。
朱浩道:「唐先生,你玩我呢?」
「玩你?敬道啊,你用詞不要這麼犀利可好?士子交談,當有修養……你有什麼好玩的?「
唐寅板著臉,拿出先生的口吻跟朱浩說話。朱浩皺眉:「你知道我來找你有事。」唐寅撇撇嘴:「我不但知道你登門有事,還知道你小子壞心眼特別多,朝堂上的事情我聽說了,席書當禮部尚書,虧你想得出來。」
朱浩皺眉:「你覺得禮部尚書人選,是我定下的?」
「不是你還有誰?」
唐寅對這徒弟倒是很了解,「有時候我覺得,這大明真不知道誰在做主,你做事這麼激進,很容易把自己陷進去……
「也罷,這種話我說得多了,你耳朵早起繭子了吧?快跟我去看看,我畫的山水畫如何,最近京師里找我求畫的人可不少。」
唐寅果然還是硬拉著朱浩去看他畫畫。桌上這一幅畫,朱浩越看越覺得彆扭,從他的角度來說,這畫實在有點……難登大雅之堂。
唐寅的山水畫裡居然開始帶仕女了,你畫仕女圖就仕女圖,搞那麼多山水當背景幹什麼?
「先生,我不覺得你這是什麼新風格,別人找你求畫,多也不是因為你的畫功又提升了,而是因為……唉!怎麼說呢?」朱浩很感慨。
唐寅一聽就不樂意了,瞪著朱浩道:「你是說,他們是看重我在朝中的地位,才找我求畫?「
朱浩聳聳肩,沒有回答。唐寅頓時有些氣餒。
「先生,最近我沒去翰林院應卯,你也一般無二,咱師生二人現在好像都是翰林院的人吧?我來找你商議一下,你看咱們幾時去翰林院,搭個伴,以後在翰林院裡扯閒篇,你看可好?」
朱浩說出自己登門拜訪的真實目的。
不是來跟唐寅商議朝事,唐寅本身也不喜歡談那些,其能力也不行,找唐寅商量還不如找婁素珍。
可問題是,婁素珍的政治嗅覺就算再高,也
不能在朝堂上露面,唐寅則不同,就算唐寅再混,那也是皇帝的先生,身份擺在那兒,就算現在任命唐寅做翰林學士,別人最多也只會非議幾句,到最後還是要接受。
這就是唐寅身上的「閃光點」。
或者說,這是朱浩給他保駕護航,精心鋪墊出的成功之路。
這麼多年的努力,如果唐寅身上一點光彩都沒有,那朱浩白培養一番了。
「唉!」
唐寅幽幽嘆了口氣,本來還要拿筆,聽這話也沒動力了,坐在那兒懊惱道,「這朝事,非要我來嗎?」
朱浩道:「我覺得先生之前幫忙批閱奏疏就做得挺好的,何以輕言放棄呢?」
唐寅搖搖頭:「正是因為做過,才發現沒想像中那麼好……你知道我一向無心於名利,有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朱浩問道:「所以你想安心在家裡種個兒子出來?」
唐寅一口氣不順,瞬間咳嗽起來。
隨後他瞪著朱浩道:「你小子,能在意點別的不?」
正說著話,外面腳步聲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老爺在裡面嗎?」說曹操曹操到。
朱浩還沒見過師娘長什麼模樣,而唐寅則一臉緊張地從椅子上躥起來,往門口方向走了幾步,大聲道:「我在裡面會客,不要進來,回內院去。「
「是。」
外面的小娘子應聲後,端著茶水走了。這一幕,讓朱浩瞪大眼,一臉懵逼。
先前便察覺唐寅有點神經質,為何這次感覺更強烈了?
「先生,你搞啥呢?我給師娘請個安,總該沒問題吧?」朱浩問道。
「算了!」
唐寅擺手道,「她不是你師娘,我也不是你先生,別總湊近乎……你說去翰林院的事,我可以考慮,沒別的問題就請回吧。
「你小子也別總想著在外面晃蕩,讓我去當官,你怎麼不先安心把官當好?下次來提前通知一聲,真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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