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璁見過席書,沒取得什麼結果。
現在的他一門心思對付朱浩,根本就沒想過登門求和,回去後滿腦子都在想如何才能順利渡過此次危機。
西山,臨時行在。
嘉靖皇帝正在接見從湖廣、雲貴、廣西等地回來的特使,他們的任務是去全國各地開礦,多數是朱浩從興王府舊部中挑選出來的人才,算是朱四在王府中的老熟人。
張左笑道:「陛下,各處開礦都有了眉目,按照朱先生指定的地點,基本都發現了礦脈,不過有些地方山川地形太過艱難險阻,現在就投入人力物力開採的話……成本太高!所以暫時沒結果。」
朱四點點頭:「大家都辛苦了,賞賜後好好回去休息吧。」
「是。」
張左笑著打發人離開。
等人走光了,朱四問張左:「敬道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張左道:「朱先生派人來傳話,說泄露陛下出京消息的,極有可能是……自己人。」
「自己人?」
朱四有些驚訝。
張左嘆息道:「大概意思是陛下身邊人,為了爭權奪利,故意泄露陛下出京之事……其實就算朱先生未明說,老奴也有察覺,或許就是……張學士。」
朱四皺眉不已:「不可能吧?這樣做對張璁有何好處?」
張左道:「他的目的,或是讓陛下更加倚重他。」
朱四想了想,仍舊理不出個頭緒,回頭往張左身上看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麼:「你回京師一趟,去跟敬道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若真是張璁乾的,你問問敬道,應該如何處置!」
「是!」
張左領命後離開,火速趕往火車站,乘坐最近一班火車返回京城。
現在皇帝身邊這些人,從西山回京城一概乘坐火車,因為對他們而言太過方便快捷了。
……
……
京城內。
朱浩在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見到自西山歸來的張左和錦衣衛指揮使王左。
張左先把王左支開,單獨跟朱浩會面。
「朱先生,您看……此事是那位張學士所為吧?既然沒形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是不是……算了?」
張左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不想看到朱浩跟張璁間發生內鬥。
朱浩未置可否。
張左又道:「為今之計,應當讓陛下早日回京。」
朱浩道:「我實在不明白,陛下為何一直盤桓西山不歸呢?」
「啊?這……這……」
張左有些無言以對。
你朱先生不是算無遺策嗎,怎麼還問起我來了?
我上哪兒知道去!
你不會是想質問陛下為什麼不回來打理朝政吧?
看來你意見很大啊。
朱浩又道:「陛下登基日短,江山並不穩固,出巡西山並非出自在下授意,敢問張公公一句,是如此吧?」
「那是……自然。」
張左有些尷尬。
他感覺到朱浩身上有一股濃濃的「殺氣」,這跟以前每次見到朱浩,都和顏悅色有商有量不同,這充分說明,朱浩大概也體會到了上位者大權在握時應該具備的威儀。
這也是變相跟張左排定次序,若說尊卑有序,那現在朝中到底是你張左為尊,還是以我朱浩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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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道:「既然陛下出巡,不想為外人知曉,否則可能會造成極大的惡果,那泄露風聲者,是否應該承擔責任?」
「這……」
張左不知該如何回答。
朱浩嘆道:「張公公,那位張學士在議禮之事上出力甚大,但其內心多陰暗爭鬥之心,你應該清楚吧?他這般年歲考中進士,明明應該一心效忠陛下,不能老顧念個人榮辱才是,難道他一個二甲排名靠後的進士短短三年便做到翰林學士的位置,還不滿足?
「而且,在下幾時有心與他爭鬥?他寧可將陛下出巡之事泄露給文臣知曉,妄圖引起朝堂紛爭,絲毫也不顧陛下安危,造成君臣嫌隙,這樣的奸猾之徒,我實在想不通有何必要留其在朝中做事。」
張左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道:「那……朱先生的意思是……不用他了?」
張左沒想到,朱浩之前一直隱忍不發,現在一出手就要將張璁趕盡殺絕。
朱浩道:「此等事不好對外公開,只應內部處理,我這裡有一份奏疏呈遞給陛下,涉及到此事的一些證據以及處置方式。勞煩張公公派人,或者親自送到陛下跟前。」
……
……
朱浩呈遞的密奏,由張左帶著火速乘坐火車返回西山,交給朱四。
朱四看完後,眉頭緊鎖。
中途張左甚至沒打開看過,因為他知道事關重大,這代表皇帝身邊兩個比較大的派系——朱浩和張璁之間產生了糾紛,而且矛盾不可調和。
朱四將奏疏合上,一臉陰霾。
「陛下。」
張左等著朱四發話。
朱四問道:「你看過上面的內容了?」
張左搖頭:「未曾看過。」
「敬道說,張璁自從南京回到京師後,為功名利祿,做了很多事,有許多都是之前朕不知曉的,他先是陰謀算計唐先生,後主動聯絡朝臣,甚至借桂萼去江南見楊一清和謝遷,送去他的書函,有楊一清的回信作為證據。
「除此之外,這次張璁也是暗地裡放風聲告知文臣,說朕不在京師,來西山出巡,藉機讓朕跟文臣之間產生嫌隙,他好出面調停,加重在朕心目中的位置。」
朱四說到這裡,看起來完全相信了朱浩的話。
張左道:「陛下,這些事都有證據嗎?」
「有。」
朱四道,「敬道說了,其實張璁身邊一直都有他的人,連張璁府上都有他收買的眼線。因為從一開始,敬道就不相信這個人,覺得其做事太過功利,但也正因為如此,在大禮議之事上,敬道才想用他,因為只有此等功利之人做事才能不擇手段達成目的。」
張左苦笑一下:「朱先生看人挺準的。」
朱四道:「你也認為,張璁是這種人嗎?」
張左為難道:「陛下忘了,您讓老奴去警告過他?」
「唉!是啊。」
朱四嘆道,「張璁這個人,看起來挺好,處事手段靈活多變,有一定智計,可惜就是太注重名利,朕都不知道他哪兒來那麼強烈的爭鬥心,好像天下人在他眼裡都若螻蟻一般,敬道一心栽培他,他竟然對敬道恩將仇報。」
張左試探地問道:「可老奴也沒見張學士真對朱先生做過什麼。」
朱四冷笑不已:「沒有嗎?光是爭寵這一件,就足見此人內心之陰暗,枉費朕對他一片信任!按照敬道說的,陝西左布政使的位置就交給他吧。」
「陛下?」
張左怎麼都沒想到,皇帝對張璁的處置會如此果決。
甚至有點剛愎自用的意思,就因為朱浩一份上奏,議禮派核心人物,你的心腹愛將張璁,就要從翰林學士這樣重要的位置上外放陝西左布政使?
雖然左布政使這官職,本身並不低,但相比於翰林學士之職,簡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敬道說得對,朕該回京城了,老耽誤朝事也不好。」朱四道,「吩咐下去,今晚入夜前回京城,讓火車準備好吧。」
……
……
朱四要回京城了。
而一份調令從西山緊急發回京城,交由吏部執行,甚至沒經過任何廷推或者是吏部選官制度,張璁就被直接發配陝西。
換作別人,吏部尚書喬宇怎麼都會爭取一下,但喬宇自知在朝沒剩下幾天……因為楊一清從鎮江北上的速度非常快,大概再有個三五日就能抵達京城。
喬宇恨不能多剪除一些皇帝的羽翼,而讓作為他眼中釘肉中刺的張璁滾蛋,簡直不要太完美。
於是乎,張璁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就收到自己調陝西左布政使的消息,御旨和吏部公函、官牒幾乎是一起送到的。
「這……」
張璁拿到調令,感覺人生陷入到無邊的黑暗中。
霍韜立在一旁,也驚訝於皇帝的果決。
或者說,他們怎麼都沒想到,朱浩對皇帝的影響如此之大……朱浩只是派徐階來警告了一下,隨後皇帝就調張璁出京,這不明顯就是告訴張璁,你跟朱浩相比就是個屁,朕不需要用你了。
張璁嘆道:「算是我咎由自取吧。」
霍韜道:「陛下出巡並未產生任何惡果,就算朱敬道把你泄露此事的證據遞交上去,陛下也不該如此無情吧?你之前可是為議禮立下過大功的。」
張璁無奈搖搖頭:「你還沒看出來嗎?這已算是客氣的了,好歹朱敬道做事前還派人來通知我,告訴我前後因果,甚至還讓我去當一省布政使,而不是調去南京當個微末小吏……這已經是萬幸了!」
「那……」
「沒用的!」
張璁打斷霍韜的話,「現在我只希望,這件事不要影響到你們。難道你沒看出來?無論有沒有這件事,朱敬道遲早都會對我出手,這也是我從一開始就要跟他對抗的原因。」
霍韜也點點頭:「沒錯,可即便你先出手,但陛下信他,所以還是你輸。」
「我沒輸。」
張璁道,「看起來我現在一敗塗地,可偏聽偏信總是有一定代價的,只要我足夠虔誠,對陛下足夠感恩,那經此一事後,朱敬道再想對別人用同樣的招數就不會奏效了。我用自己的外放,換來他跟陛下間的嫌隙,不好嗎?」
「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霍韜覺得,張璁這是在犧牲自己成全同袍。
張璁道:「若不如此,陛下怎會看清此子的真面目呢?一直裝出與世無爭的模樣,其實這世上不爭才是大爭,陛下幾時才能真正明白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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