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作為現任內閣大學士病逝,等於是死在任上。
朝廷對此很重視,委派了治喪大臣,本來該由朱浩負責,但朱四怕朱浩借唐寅之死兼顧一些公務外的事情,特地讓錦衣衛幫忙完成喪禮等事務,並將唐寅的棺槨運回蘇州安葬。
張左代表皇帝出宮,到唐府弔唁,並單獨跟朱浩說明情況。
「……陛下知曉唐先生平生最喜歡桃花,特地讓人在姑蘇之地買了一片山丘,全都種上桃花樹,如果來不及的話就從別的地方移栽,定能讓唐先生墓前全是桃花樹,來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就會盛開。」
朱四算是完成了唐寅最後的心意。
朱浩對此卻並沒什麼想法。
唐寅生前是很喜歡桃花,但死了最好是歸於安寧,至於墳前……還是種松樹更好,桃花樹什麼的明顯華而不實,春天時不知道會吸引多少前來踏青的人,躺在墳墓中也不得清靜,等過個幾十年桃花樹相繼衰老死去,到時候還不知道是何狼藉的景象。
不過既然朱四有心安排,朱浩也不好說什麼,還得代表唐寅向皇帝表達感激之情。
「朱先生,您莫要太難過,還是先保重身體,國事要緊啊。」
張左以為朱浩會因為唐寅的死而悲痛欲絕,但朱浩並沒有太過傷心,他只是覺得遺憾,作為一個歷史的見證者,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感受了一些事,更多的是唏噓感嘆,真讓他為誰潸然落淚,實在沒那必要。
但心中的失落還是有的,這是一個跟他一起走了十年的老朋友,就在他眼前過世,饒是朱浩再熟悉這是歷史的必然,但始終人非草木。
朱浩嘆息了一聲,搖頭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經歷唐先生之事,很多我也看開了,多謝張公公提醒。」
「是,您節哀。」
因為唐寅連兒子都沒有,辦理喪事時,只能靠唐寅的弟弟幫忙打點,本來要過繼孩子到唐寅名下,但唐寅畢竟還有個遺腹子,也不知道將來會是個兒子還是女兒。
可能連過繼之事,也要等唐寅的遺霜分娩後再行決定,目前看來大概還有不到三個月時間了。
……
……
一連幾天,朱浩都在唐寅的居所,連家都沒有回。
在外人看來,朱浩這個學生盡心盡力,但其實他不過是躲了個清靜罷了。
朝中大臣雖然有很多跟唐寅不對付,但該弔唁的基本都來了,自然見到了新任翰林學士朱浩。
另外一位翰林學士一直都沒落實,桂萼眼看就要回到京城,但他的職位仍舊沒有變化,只是翰林侍讀,顯然其對於翰林學士的職位也很在意,早早寫信回來,這天讓方獻夫趁著給唐寅弔唁時,特地做了一番說項。
大概桂萼也知道,先前霍韜跟張璁綁定太深,若是讓霍韜來見朱浩,肯定會激化矛盾。
所以桂萼才會請託方獻夫到來。
「……對於誰做翰林學士,其實我跟陛下提議過,正是子實,陛下朝堂上也曾提過,但因近幾日唐先生喪事,很多事可能要延後,讓子實先耐心等等吧。具體怎樣,不是我所能決定。」
朱浩其實已經算客氣了,言語中清楚無誤地表明他會支持桂萼,沒有因為桂萼跟張璁走得近便打壓。
方獻夫嘆道:「朝廷如何安排,在下不敢過問,只不過是替子實來問詢朱學士一聲。」
朱浩道:「沒什麼,想要知道那就儘管來問,我不太想過問翰林院的事,但解答疑難我還是願意的。包括最近陛下想在翰林院中再提拔幾人起來……這都不是什麼秘密,但我不太想參與其中。」
雖然朱浩當下已是翰林院的掌門人,但他卻表示自己不會過問翰林院的人事,多少有些矛盾,方獻夫作為議禮派一員,自然也想獲得晉升,但他的心情沒有桂萼那麼迫切,且現在桂萼也不太好表明自己的傾向,如果直接倒向朱浩一邊,等於是傷了張璁的心。
這群人可都是靠結交張璁才起勢的。
若當時他們知道其實張璁是在給朱浩幹活,或許就不會跟張璁綁定那麼深了。
如果現在臨陣倒戈,誰還看得起他們?
「能說的我都儘可能告知,不能說的我也不能提,今日我還要在此守夜,請先回去吧。」
朱浩對方獻夫很客氣。
這些人入朝前,絕對想不到朱浩在皇帝身邊的價值和意義,現在只是因為同屬議禮派,朱浩才會見他們,方獻夫也明白朱浩似乎對他也有很深的芥蒂。
唉,都是張璁鬧的。
話說你張璁沒事,惹朱浩幹嘛?
是同等級的對手嗎?
怎麼你就敢輕易出手?
……
……
乾清宮。
朱四這幾天沒見到朱浩,他也想親自去唐府做一番弔唁,但又知道不太方便。
「陛下,太后娘娘已派人去唐府送了慰問之用,聽說在安陸的玉田伯也想回京師來……」張左道。
朱四道:「舅舅在湖廣,怎會這麼快就知曉唐先生過世的消息?」
張左提醒道:「陛下,唐先生彌留的消息,早幾日便已傳往各地,或許玉田伯猜到了一些事,才想回京來吧。」
朱四不耐煩地道:「委派給他的差事,他都沒完成,著什麼急回來?給他去一道敕令,讓他留在安陸安心辦事,興王府修繕完了嗎?父皇的陵寢加固了?增加了朕要的東西?他是為朕辦事的,不能說走就走。」
「是!」
張左多少覺得朱四有點不近人情。
誰都知道蔣輪跟唐寅關係親密,唐寅跟朱浩是忘年交,跟蔣輪則屬於平輩交情,還是酒桌上的摯友。
蔣輪連回來看看唐寅都不行……那真是,上次見面竟成永別。
「陛下,朱先生一直留在唐府,說什麼都不肯走。」
張左又帶給朱四一個消息。
朱四對此早有預料。
「敬道跟先生關係親近,亦師亦友,朕能理解敬道悲慟的心情,讓他留在那兒吧。」朱四道。
張左本想提醒一下,好像沒見那位朱先生有多傷心,他會不會藉機在那兒搞什麼事?不過再一想,本來君臣間已經產生嫌隙了,他閒著沒事去說這話幹嘛?
朱浩留在唐府,又不是在西山或者天津,身邊沒有軍隊,還有駱安等人隨時進出幫忙照顧和打點,用得著擔心?
張左也就不去做那小人了。
……
……
一天下來,去唐府弔唁的人越來越多。
最後連內閣首輔費宏都出現在唐府,六部尚書去了四個。
但新任吏部尚書楊一清,因為跟唐寅沒有任何交情,再加上楊一清似乎很反對皇帝器重體制外的人……主要因為唐寅是以舉人之身入閣,這在嘉靖朝屬於開了很不好的頭,以至於楊一清並未前去弔唁。
甚至楊一清還公開對人提及,說不方便前去,擺明了是瞧不起唐寅。
沒人對楊一清有意見。
你去是一種賞識和禮數,不去似乎也沒問題,管你去不去呢。
指望楊一清這樣的四朝元老,欣賞唐寅這樣一生都在浪蕩,直到臨死前幾年才靠結交皇帝而發跡,試問你唐寅有何資格?
六部尚書中,另外一個一直沒在唐府露面之人,卻是跟唐寅有一定交情的戶部尚書黃瓚。
黃瓚在外人看來,是靠皇帝提拔起來的,跟唐寅同屬議禮派,他不去讓人覺得很蹊蹺,難道說你黃瓚準備脫離新皇的掌控,自立門戶?還是說你準備退了?
最近黃瓚的確是為致仕之事四處奔走。
黃瓚不想退。
他覺得自己還有力氣留在朝中辦事。
但他不來拜會唐寅也有理由……需要避嫌。
近來黃瓚跟楊一清走得很近,很多事都直接去拜訪楊一清,問詢楊一清的意見,本來戶部尚書跟吏部尚書是平級關係,但誰都知道吏部尚書要高戶部尚書兩個段位,戶部尚書要升吏部尚書一般是先兵部尚書,再吏部尚書。
可黃瓚從未當過兵部尚書,說是有機會晉升吏部尚書,大概只有通過楊一清的賞識和提拔才能成功。
「朱先生,最近那位黃部堂,好像很熱衷聯絡翰林院一些舊同僚,似有意讓楊部堂入閣啊。」
這番話是提督東廠的黃錦,趁著過來送祭品時跟朱浩提及的。
東廠對於朝中大臣的動向幾乎是了如指掌。
黃瓚跟楊一清走得近,連皇帝那邊情緒也有點小波動,覺得黃瓚有「吃裡扒外」的嫌疑,而其替楊一清入閣之事四處奔走,明顯超出了眼下皇帝不想再增加一名閣臣的初衷。
黃錦傳達黃瓚的動向,有點向朱浩請示對策的意思。
大概朱四也不太確定,現在是否有必要遏制黃瓚的這種傾向。
朱浩道:「黃部堂的動作,應該沒超出臣子的本分吧?」
「那……自然沒有的。」
黃錦不知朱浩為何要這麼問,這說法……很容易產生歧義啊!
但想了想,黃瓚的確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那就由著他吧。」
朱浩道,「陛下大概也對楊部堂在吏部尚書任上做出很多對朝政指手畫腳的事情,有些惱怒吧?其實若是楊部堂真的入了閣,以其在內閣中的排定次序,或許話語權還沒有今日這般大!」
黃錦一怔,隨即好像明白到什麼,臉露喜色,起身行禮後告辭。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8s 3.641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