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張靜一覺得天啟皇帝有點無恥。
不過見他這個時候還能無恥,張靜一也長長地鬆了口氣。
應當是那下毒的人害怕劑量太高,容易被發現,所以只放了微量。
當然,微量也足以讓人致死了。
而張靜一果斷地採取了措施,洗胃和排毒,將這河豚毒的劑量,又大大地降低。
虧得這天啟皇帝身體壯實,恢復得也很快。
張靜一便笑了笑道:「陛下,你無事吧,不知現在還有何不適之處?」
「好了許多。」天啟皇帝用心地感受了一下,才道:「不過……不過朕還是覺得舌尖麻麻的,說話有些含糊不清,手腳也有一些麻木,其他的,並沒有什麼大礙。」
張靜一道:「這樣說來……那麼理應不會有什麼大的差池了,不過臣還是建議陛下多喝鹽水,利尿排毒……這一次真是萬幸,幸好臣就在陛下的左右,如若不然,一個不好……便悔之不及了。」
天啟皇帝聽罷,點點頭,隨即目光落在那幾個御醫的身上。
他當然記得,這些傢伙們不斷地說無藥醫之類的話,心裡不禁氣惱,朕要你們有何用?
他這時候不禁想到自己的父皇,想當初也是正在壯年,結果英年早逝,可不就是這些沒用的御醫們折騰的嗎?
他想著想著,不由有些後怕起來,於是道:「宮禁之中,真是防不勝防。」
張靜一道:「這是常理,宮中這麼多人,人越多,產生疏漏的可能就越大,所謂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前日防賊的道理,只要有一處疏漏,後果就不堪設想,所以陛下一定要慎之又慎。」
魏忠賢已在旁拜倒,啜泣道:「陛下……是奴婢該死,奴婢管禁不當,萬死。」
張妃繼續給天啟皇帝端了一碗鹽水,天啟皇帝一臉嫌棄地看了這鹽水一眼,不過看到張妃一臉的期許,最終還是乖乖的自己端了,將這鹽水喝下。
又想到自己尿了一褲子,便假裝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事情已經發生,最好的掩飾方法就是假裝自己沒有尿,好像一切如常的樣子。
此時,他道:「罷啦,就如張靜一說,沒有千里防賊的道理,宮中上上下下上萬人,你顧得過來嗎?眼下當務之急……是朕想知道,到底是誰想要謀害朕。」
他說著,四顧左右:「現在那賊子一定以為朕已駕崩了,這樣也很好,魏伴伴,宮中禁絕了消息嗎?」
魏忠賢道:「奴婢……在陛下出事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禁絕內外。」
「很好。」天啟皇帝厲聲道:「這亂臣賊子一日不除,朕於心不安,真是活膩了,居然敢謀害朕。」
他說著抬頭,這時候才發現兩位太妃和張皇后居然也在,便連忙道:「朕無事的,你們回宮歇去吧,朕……身子不好,恕朕不能起身。」
兩位太妃面面相覷,那西李太妃道:「陛下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此時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在此,便匆匆而去。
天啟皇帝只留了張妃在此照顧,卻一時沒有在意皇后張嫣離開前,那面上的複雜。
張妃的工作很簡單,依舊還是給天啟皇帝猛灌鹽水。
天啟皇帝又覺得膀胱脹得厲害了,卻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朕覺得身上被汗淋透了,該去沐浴一番,你們且在此等著,朕去去就來。」
說罷,由張妃攙扶著,雖然身體很虛弱,卻還是努力做出一副大搖大擺的樣子,雖然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所過之處,可疑的液體滴下來,淋了一路。
天啟皇帝離開後,張靜一這才吁了口氣,也實在累了,在一旁的椅子緩緩坐下。
魏忠賢似乎還心有餘悸,便嘆息道:「哎,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啊,若是出了事,你我便都要人頭不保。」
張靜一點點頭,雖然他覺得魏忠賢說的有些誇張。
張靜一道:「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抓人,抓不到人,那麼陛下在宮中就沒有安全可言。」
魏忠賢皺眉道:「這些日子,咱的心思不在宮中,這才產生了疏漏,現如今……看來這宮中也需好好整肅一番。」
張靜一不置可否,你們太監內部的事,和我張靜一沒有關係。
「此人……真是膽大包天,難道就不怕滅族嗎?」魏忠賢說著,不禁怒氣沖衝起來。
張靜一想了想道:「人就是如此,永遠心懷僥倖,我深信,可能這個人起初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走到今日這一步,不過是起初的時候,貪圖小利,想著掙一些銀子罷了。可到後來,銀子越掙越多,胃口自然也就越來越大,於是,越發的猖獗。可到了後來……眼看著紙包不住火了,便又開始後怕起來,想著拼命的補救,用一個罪,去掩蓋另一個罪,直到現在,一發不可收拾。此時……便僥倖著,希望引發天下的動盪,將他的罪行繼續掩蓋過去。」
「所以先賢們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話真是至理,一個小錯,就會釀成大錯,一個大錯,就需滔天的罪惡來掩蓋。等到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於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橫豎是一死。」
魏忠賢點頭,深深地看了張靜一一眼:「所以張老弟一定要記住教訓。」
這話說的……
張靜一心裡想,分明我是在內涵你魏哥呢!
二人彼此給了對方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隨即這勤政殿裡便沉默起來。
一群宦官匆匆進來,開始進行清理,而後,這些人又如潮水一般的退去。
倒是外頭那些御醫,現在留在此不是,不留在此,似乎也害怕陛下再出什麼意外,從而引發什麼亂子,便僵在那,用捋須等操作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終於,天啟皇帝沐浴完畢,整個人清爽了許多,也不必張妃攙扶了,不過行走起來,還是有些笨拙。
天啟皇帝一回來,魏忠賢和張靜一便一起站起。
天啟皇帝感慨道:「此毒甚烈,若沒有張卿,朕必死無疑,張卿救了朕兩次,勞苦功高…」
張靜一道:「陛下,這算不得什麼,陛下無事便好。」
天啟皇帝隨即臉色陰沉起來,厲聲道:「廠衛那邊,可有什麼結果麼?」
魏忠賢連忙道:「田爾耕已去徹查了。」
「最好是有結果。」天啟皇帝不客氣地道:「如若不然,朕絕不輕饒!」
說罷,他坐下,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魏忠賢隨即將尚膳監的事稟報。
天啟皇帝道:「那下藥的宦官,死了?」
「是的,自盡而亡。」魏忠賢道:「不過具體的緣由,還有他的同黨是哪一些人,奴婢正在細查,只要順藤摸瓜,一定會有結果。」
天啟皇帝冷著臉道:「一次次的疏漏,教朕寒心,只有朕被害死,你們才會警醒嗎?」
正說著,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陛下,陛下……錦衣衛都指揮使田爾耕求見。」
這麼快……
這倒讓天啟皇帝對田爾耕刮目相看起來。
天啟皇帝便道:「這田爾耕,也未嘗沒有可取之處,叫進來吧。」
田爾耕疾步走進勤政殿,見天啟皇帝已無恙,暗暗鬆了口氣,隨即拜倒在地,道:「陛下……臣……臣……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你說。」
田爾耕稟告道:「下毒的,乃是一個叫劉武的宦官,他已畏罪自殺,在他房裡,查到了一瓶河豚毒,正因為如此,所以卑下立即出宮,命人細查這劉武的底細。結果發現,劉武原是南直隸人……」
南直隸……
天啟皇帝面無表情:「這與南直隸有什麼關係?」
倒是魏忠賢似想到什麼,在旁提醒道:「陛下,一般的宦官,都是北直隸這邊為多,主要這裡距離京城也近,其他各地,雖偶也有,卻是不多。」
天啟皇帝點頭:「而後呢?」
於是田爾耕便又道:「此人入宮之後,有一個兄弟,也從南直隸到了京城謀生,因為這劉武的關係,他這兄弟便在京城裡開了一家酒樓,生意很不錯。而且……與許多人的關係都比較密切。」
天啟皇帝聽出了重點,便道:「你說的許多人,都是哪一些?」
田爾耕小心翼翼地看了天啟皇帝一眼,隨即道:「臣已命人控制了劉武的兄弟劉文,還未拷打,這劉文便交代,他這兄弟……平日裡與左軍都督衛時春相交甚密……但凡只要出宮,或者是採買,這劉武很多時候,都要去見衛時春一面。」
衛時春……
天啟皇帝的臉色已是陰雲密布。
這個人……天啟皇帝當然知道,這衛家發跡於天順年間,因為奪門有功,所以敕封了伯爵。
而衛家真正得到重用,卻恰恰是在嘉靖皇帝的時候。
嘉靖皇帝性格多疑,一般人都不放心,唯獨對這衛家的人,卻極為放心,家境三次出京巡行的時候,都是讓衛家人留守京城,保證京城穩定。
由此可見,嘉靖皇帝對這衛家的信任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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