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樞營大亂,接連敗退。
而他們並非是有序的撤退,而是徹底的崩潰。
在街巷之中,潰退是非常可怕的事。
若是野戰中的潰退,唯一要擔心的可能就是後頭的追兵。
而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人根本沒有轉圜的空間,無數人想要從有限的出口逃出去,彼此擁堵一起,就會造成踩踏,甚至是自相殘殺。
因而,雖然這些神樞營的亂軍沒有向著東林軍的勇氣,但是拿刀看向與自己爭搶出口之人的勇氣卻是有的。
於是彼此殺戮,慘不忍睹。
朱武已大驚。
他心知自己完了。
此時再顧不得其他,只想奪路而逃。
甚至自己的府邸也顧不上,家中之人,十有八九已是性命不保,眼下唯一的生路,就是趁此逃出去,逃得越遠越好。
只是士卒們擁堵在狹小的街道上,彼此又殺起來,後頭挺著刺刀殺來的東林軍越來越多。
那些東林軍的新兵,現在也是信心百倍,他們許多地方還不夠熟練,不過好在高強度的操練,再加上老兵在一旁隨時示範,讓他們迅速地開始鎮定下來。
而人鎮定之後,便是按著平日裡操練,聽令行事即可。
一時之間,連續追了三條街,而這三條街巷,卻已成了血路。
另一邊,遇到了左營騎兵的教導隊生員們,也終於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在一排排的火銃之後,也直接上了刺刀,對著騎兵便是一陣衝鋒。
那左營的人馬,是怎麼也料不到天下還有這般打仗的。
對著騎兵,你們也敢沖?
可這騎兵實在有些拉胯,一看衝殺而來,便已膽怯。
左營的兵馬,只有武官的家丁才有資格騎馬。
因而某種程度而言,他們也算是精銳了。
只是前幾次衝鋒,死傷了許多的人馬,在東林軍的火銃面前,還未靠近,便死了不少人,此時已是膽寒。
東林軍則失去了繼續與他們對線的耐心,索性一衝了事。
到處都是亂軍,伴隨著無數的驚恐哀叫。
他們丟盔棄甲,妄圖逃竄。
可在狹小的街道,封閉的京城,又能逃到哪裡去?
朱武帶著一堆人,終於逃到了廣渠門。
這廣渠門的守備,乃是自己人,左營和後營的亂軍,都是從這裡殺進來的。
只是,到了城樓下,他大呼:「快開城門……」
回應他的,卻是啪啪啪啪的火銃聲。
在他身後的十幾個家丁頓時被打落下馬。
朱武大驚,忙是驚恐萬狀地退後,卻是發現,這廣渠門卻早已被一隊東林軍占住了。
而就在這時,朱武如芒在背。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若說打不贏東林軍,輸了也就輸了,所謂成王敗寇,敗軍之將,有什麼好說的?
可問題在於,此時的朱武,已被嚇醒了。
他陡然想到,方才連續的爆炸,這些爆炸,他雖不知其他地方的爆炸是否精準,是錦衣衛們在定點的清除,可至少……自己的宅邸……卻是直接炸了的。
對方怎麼可能在這夜裡如此迅速地摸清他的底細?
就算摸清了,混亂之下,又怎麼可能迅速的組織人手突襲他的宅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對方早就將一切布置好了。
在他動手之前,已經將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此一來,廣渠門如此迅速地被一隊東林軍占住,那麼就很好理解了。
只怕這邊前腳有人殺進京城,後腳,廣渠門的守備和他的兵丁,便被殲滅了個乾脆。
若如此,那麼真相就無疑變得可怕起來了。
只一瞬間,朱武的想法已千迴百轉,此時,他坐在馬上,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對方早就知道他們要叛亂,對方也早知道他們的底細,對方甚至極可能在此之前,是縱容他們如此的。
朱武此時只覺怒急攻心,兵沒了,全家老幼,怕也沒了。
就這麼孤零零的一人,四面楚歌,而最可笑的是,這不是兵敗,這他娘的其實是個陷阱。
朱武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老爺,我們降了吧。」
一旁的家丁哀嚎道。
「降?」朱武哭喪著臉,眼淚已是奪眶而出,悲哀萬分地道:「怎麼降?他們故意引我們叛亂,就是不想讓我們降,就是要我死無葬身之地啊,否則,何須如此的大費周章呢?」
一旁的家丁顫慄,他們雖然未必明白,但是此時卻已徹底的膽寒了。
這家丁六神無主地道:「老爺,那現在該怎麼辦?」
朱武打馬駐在原地,馬兒只在淒冷的長街上打轉,耳中清晰地聽到由城中遠及近傳來的慘呼聲和衝鋒時的喊殺聲。
抬頭一看,便又見那黑乎乎的城樓,城樓上不知藏著多少根火銃。
進亦死,退亦死……
最後他大呼道:「先回府!」
說罷,他飛快地策馬,輕車熟路地一路逃至朱家的大宅。
只是在這裡,他卻再也認不出自己的家了。
只見眼前只剩下斷壁殘垣,火已滅了。
留下的不過是燃燒後的木炭,坍塌的牆磚,還有無名的屍骸而已。
朱武下馬,想著上午還活生生一個個在自己面前言笑之人,如今卻早已沒了影蹤。
於是啪嗒一下跪在了地上,隨即控制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
就在此時,卻已有一隊錦衣衛到了。
那家丁們見有人來,已如驚弓之鳥,再也不理朱武,驚慌失措地跑了個乾淨。
於是幾個錦衣衛上前,有人先將跪地的朱武踹翻,而後道:「取繩索,是個武官。」
不久之後,朱武便被押送至新縣千戶所。
在這裡,張靜一已是打馬回來。
夜裡的戰鬥很乏味,幾乎和虐菜沒有任何的分別。
他本來還想出現在戰場,激勵一下將士,可很快就發現,此時自己的作用微乎其微,索性回了千戶所。
到了這裡,便發現錦衣衛們已抓了不少俘虜來。
鄧健興沖沖的樣子,他本以為錦衣衛這一次不會有什麼功勞,但哪裡想到,到處都有漏撿。尤其是那些率先脫離了戰場的軍將,蹲在各處的街口,簡直就是一抓一個準。
「此人乃是朱武。」
朱武一進來,居然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是神樞營副將,他身長五尺二寸,面頰上有一顆大痣,須黃,沒錯,就是他。」
朱武聽到這裡,心更涼了。
果然……人家早就將他的底細摸清了。
於是有人興沖沖地進去向張靜一稟告。
張靜一在一隊人的擁簇下走出來,疾步到了朱武面前,辨認了一二,揚手就給朱武一個耳光。
在張靜一眼前的,乃是京營副將,正兒八經的正三品,可這一耳光下去,朱武更顯狼狽,他恨恨地看著張靜一:「你殺我全家,我與你……」
「不共戴天是嗎?」張靜一冷笑回應:「我們早就不共戴天了,還需你現在來說?你這狗東西,算什麼?不共戴天,也是你能當我面說出來的?不要跟我說下輩子報仇之類的話,你這樣的廢物,莫說下輩子,便是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也能殺你全家,教你一家老小,雞犬不留!」
張靜一說罷,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用手指點了點朱武的面門:「立即開始著手訊問,他一定還有許多的同黨,我要的是連根拔起,斬草除根。」
朱武大罵道:「我絕不會開口……我與你不共戴天……」
張靜一朝他笑了笑:「你會開口的,殺你個全家,你就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讎隙,所以你不開口,便可以害我嗎?這點仇算什麼,待會兒,見識了我的手段,那點小仇小怨,你就會忘了個九霄雲外了。」
朱武撲哧撲哧的喘著粗氣,他胸膛里,燃著一團火,可是……如今,卻無處發泄。
堂堂副將,雖非位極人臣,卻也是朝中有數之人,在全家被殺,屍骨無存的情況之下,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以至於他想要倔強一下,一邊一個區區的錦衣校尉,便一個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老實一點,拉走。」
被拉走的時候,朱武宛如一條死狗。
這時……又陸續有人拉著人來:「左營的游擊將軍帶到了,也是在街口抓的,這些武官,打仗雖是不成,可開溜卻總是他們最先,一抓一個準。」
張靜一回到了公房,公房裡燭火冉冉,珠光映射在他布滿血絲的眼裡。
張靜一忍不住道:「這些狗東西。真是有人不做,非要去做鬼,好端端的榮華富貴享用著多好,竟還勾結姓范的,真是吃了豬油蒙了心。」
鄧健在一旁,也陷入深思。
是啊,這些人,不敢說可以和王侯比擬,可至少生活絕對好過了九成九九九九的人,就這樣,竟還貪婪,最後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鄧健道:「我也覺得蹊蹺,弄不明白他們。」
張靜一隻冷冷道:「還能有什麼呢?不過是那一句老話而已……肉食者鄙而已。」
張靜一說罷,振奮精神:「繼續去清理一下,天要亮了,需立即入宮稟報。」
鄧健點點頭,拱手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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