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 第四百九十一章:巔峰對決

    此時,魏忠賢嘆了口氣。

    他很清楚一件事,他與張太妃的利益並不一致。

    因為張太妃所代表的,乃是張家以及太子的利益。

    現在張家沒了張靜一,已經失去了主心骨,此時冒不得任何的風險。

    而另一方面,長生殿下登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對於他的母親而言,雖然她只是太妃,而張皇后雖非長生殿下的生母,卻因為是皇后,所以自然是太后,這個時候,讓張太妃去和太后作對,這是絕不可能的。

    因為她可以隱忍,可以忍氣吞聲,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安然地做皇帝就好。

    可一旦參與到這種徹底對立的局面里,那麼誰能確保,張太后不會藉此機會,引其他的藩王入繼大統呢?

    這不是沒有先例的事,畢竟長生殿下的年紀,實在太小太小了。

    崔呈秀卻是急了,於是急切地:「無論張太妃意下如何,可我等不能坐以待斃,太后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乾爹……事到如今,你還想心懷僥倖嗎?到時,只怕便是乾爹想要去守陵,也不可得。我們先行下手,只要控制住了宮中……那麼接下來,便可節制群臣。那些首鼠兩端之人,自然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最後再請張太妃出面主持大局,又有何不好?」

    魏忠賢卻是皺眉道:「這與謀逆又有什麼分別?」

    他顯然對崔呈秀的這番話很是反感,不禁呵斥道:「難道你要咱到頭來,做亂臣賊子嗎?咱忠心了大行皇帝一輩子,難道到了現在,要咱攪亂這天下?真要鬧的急了,誰知道會出現什麼變故?」

    崔呈秀聽了魏忠賢的話,禁不住跺腳,道:「乾爹啊乾爹,現在不是要學岳王爺的時候,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個道理,難道乾爹您不知道嗎?」

    一向以殘忍著稱的魏忠賢,此時卻是長嘆道:「咱只是一個閹人而已,能有什麼心思呢?如今大行皇帝已駕崩,咱見了他的骸骨……」

    說到這裡,魏忠賢眼裡通紅,隨即又嘆息道:「這屍首已燒成了焦炭,這個時候,大行皇帝屍骨未寒,現在……決計不可節外生枝。咱知道你的忠心,可眼下還是忍耐吧,再等等看吧!只是陛下此番在遼東死的,實在蹊蹺,此事,定要徹查到底。」

    崔呈秀聽到這裡,其實已經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久久地看著魏忠賢,最後苦笑道:「乾爹,你我父子多年,我蒙你照料,忝為兵部尚書,他日乾爹獲罪,我這做乾兒子的,也定是同罪,哎……事到如今,已經無法挽回,就請乾爹您……好生照料自己吧。」

    說罷,他很是認真地對著魏忠賢長長作揖,而後告辭而去。

    魏忠賢豈會不知,崔呈秀是正確的呢?

    陛下需要一個九千歲。

    可是張太后並不需要一個九千歲。

    不過,他的心裡仍抱有一些幻想,認為這個時候,自己只要表現出一些善意,那麼張太后或許會垂憐自己是宮中老人,又伺候了大行皇帝一輩子,或許能放自己一馬,讓自己去南京,或者去大行皇帝的陵墓守陵。

    就在此時,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道:「九千歲……」

    魏忠賢冷冷地道:「以後不要叫九千歲了,叫魏公公。」

    「是,魏公公。」小宦官低聲道:「太后娘娘在奉先殿,請您過去。」

    魏忠賢的眉頭微微皺起,最後點點頭,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連忙至奉先殿。

    奉先殿裡,擺著各代皇帝的靈位,而大行皇帝的靈位,如今也已新增了上去。

    在這大殿的正中,則是停放著大行皇帝的棺槨。

    此時,到處都是白色的帷幔,以及一張張皤幡,宦官們長跪左右,在一側伏地不起。

    宮中貴人們,時有人來祭拜。

    而此時,在這奉先殿的側殿裡。

    張太后正穩穩噹噹地坐在側殿的椅上,她沒有施粉黛,所以此時已顯出幾分疲憊,不過她的眼神倒是頗為銳利。

    一旁幾個宦官恭謹地躬身候著。

    有人給張太后端來茶盞。

    魏忠賢一到。

    張太后頷首道:「你來啦。」

    「是,奴婢來了。」魏忠賢擠出笑容,勉強地道:「大行皇帝新喪,娘娘節哀啊。」

    「哀家……」張太后頓了頓,接著道:「這些日子,又是登基大典,又是大行皇帝的祭祀,這些布置,里里外外的,都是你在忙碌,倒是辛苦了你。」

    魏忠賢道:「這是奴婢理所應當的事。」

    「你的臉色不好。」

    「奴婢……」魏忠賢低眉順眼,擺出一副願意屈服的樣子,道:「奴婢尚好。」


    張太后呷了口茶,目光一直凝視著魏忠賢,似乎對魏忠賢抱有深深的忌憚,不過她勉強笑了笑,接著體貼入微地道:「若是自己忙碌不開,可以讓下頭的人代勞,大行皇帝駕崩,你是大行皇帝的心腹之人,哀家豈會不知道你與大行皇帝情深義重?此時魏伴伴一定心裡亂得很,可不要亂中出錯。」

    魏忠賢無言。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張太后的意思。

    雖然魏忠賢希望示弱。

    但是並不代表他是傻子。

    這個時候,手裡該抓的東西,還是要抓牢的,只有抓牢了,才有講條件的資本。

    於是魏忠賢錯開話題,道:「娘娘叫奴婢來,不知有何事差遣?」

    「是有這麼一件事,這裡有一份奏疏,是司禮監送來的……」張太后慢悠悠地道。

    魏忠賢一聽司禮監送來的,心裡已經大驚。

    不過很快,魏忠賢的失態,便極力掩飾了過去。

    可是,這一掠而過的失態,卻被張太后捕捉了去,張太后繼續觀察著魏忠賢的反應。

    要知道,魏忠賢才是司禮監的主人,所有的奏疏,都需先經過他,才呈報入宮。

    可現在……有一份奏疏,居然沒有經過魏忠賢,就落到了張太后的手裡!

    這就說明,原本鐵板一塊的司禮監,這本該是完全在魏忠賢操控之下的地方,現如今也開始出現了裂縫,有人勾結了張太后,而且這個人……地位一定不低。

    魏忠賢心裡頓時警惕起來,只是他面上依舊是帶著溫順的樣子,溫和地道:「哦?不知是何人奏疏?」

    張太后朝一旁的小宦官使了個眼色。

    小宦官便上前,將一本奏疏送到了魏忠賢的面前。

    魏忠賢打開,低頭一看,胸膛禁不住起伏了一下。

    其實以魏忠賢的聰明,他方才已經隱隱猜測到了奏疏的內容。

    可是……當真真切切的內容擺在他的面前時,魏忠賢卻有些坐立難安了。

    此奏乃是嘉興貢生錢嘉征的彈劾奏疏,彈劾的乃是魏忠賢十大罪狀:一與皇帝並列,二蔑視皇后,三搬弄兵權,四無二祖列宗,五克削藩王封爵,六目無聖人,七濫加爵賞,八掩蓋邊功,九剝削百姓,十交通關節。

    這十大罪狀,可謂抨擊得十分激烈。

    這幾乎等於是將魏忠賢往死里整了。

    魏忠賢盡力表現出輕鬆的樣子,他翻閱著這一條條的罪狀。

    什麼與皇帝並列,這簡直是笑話,皇帝在的時候,也不見說,現在大行皇帝駕崩了,你們倒是打著這個名義,來抨擊咱了。

    至於藐視皇后……

    至於搬弄兵權,這就更可笑了,兵權是天啟皇帝授予的,內官掌控禁衛,這是常例,不搬弄才叫不稱職。

    至於沒有列祖列宗,這是真冤枉,魏忠賢就算再蠢,也不至於不將大明的列祖列宗不放眼裡。

    這第五條,已經到了可笑的地步,克削藩王封爵,這也是罪狀?

    藩王的群體已經越來越龐大,給朝廷製造了巨大的負擔,現在朝廷內憂外患,藩王卻是富得流油,這種做法,難道不是善政,是減輕百姓的負擔?

    至於目無聖人……好吧,這一條他認,可孔聖人……與他一個太監有什麼關係?

    至於濫加賞爵,掩蓋邊功,欺壓百姓等等……

    魏忠賢既沒有當這本奏疏是一回事,同時對這本奏疏,也極為警惕。

    之所以不當一回事,是因為這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擺明著就是指著魏忠賢的鼻子,來告訴魏忠賢,我就是來整你的。

    而必須將它當一回事,是魏忠賢明白,這份奏疏,就是故意用來羞辱他。

    對著堂堂的九千歲,區區一個貢生,居然就敢上奏,而且破口大罵,這對魏忠賢而言,是多大的侮辱。

    也就是說,如果是真的確有其罪,魏忠賢反而會未必放在眼裡。

    可一旦……人家擺明著污衊,這就不同了。

    畢竟權勢滔天的魏忠賢,卻被一個阿貓阿狗似的讀書人,指著鼻子破口大罵,一副有本事你來打我啊的樣子。

    這……分明就是故意動搖他的權威。

    魏忠賢看罷,輕輕將奏疏合上,而後輕描淡寫的抬頭,意味深長地道:「娘娘對此奏疏,有何看法?」

    張太后道:「哀家對宮外的事,也不甚懂,畢竟哀家是婦道人家,所以才請魏伴伴來此,問一問你的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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