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明朝的問題就在於建奴的策略上,根本就沒有一個章法。
每一個都知道要打,也知道野戰不行,那就修邊鎮,大家守著吧。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在這廣袤的土地上,看上去整個大明有萬里疆土,可江南在醉生夢死,蜀中在玩泥巴,關中在經歷連年的大旱,而京城則是在爭權奪利。
當然,各地並非不是沒有客軍如添油一般的馳援遼東,可僅次於此,大家各行其是。
大明的國力,在這低效的體制之下,根本發揮不出任何戰爭的機制出來!
反觀那建奴人,人口不過大明的百分之一,錢糧甚至連千分之一都不如,卻是已演變成了一個猙獰的戰爭機器,下層拼死,上層則絞盡腦汁,利用一切的手段,不斷地削弱明軍。
張靜一認為這樣是不成的,要打,那就得拼命,你不能嗷嗷叫著說我和你不共戴天,然後大家叫了一陣之後,大家各回各家,只留下那邊鎮的邊軍在寒風凜冽之中,躲在城牆之後凍得瑟瑟發抖。
張靜一現在正在逐漸慢慢摸索出一套針對建奴人的方法,那就是通過一切可動用的力量去削弱建奴。
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
「陛下,大明這麼多的才智,卻沒有幾人把才智,用在對付建奴人的身上。建奴人尚且知道,咱們大明有三六九等人,曉得什麼人收買,什麼人離間。可我大明呢?臣以為,對付建奴,切切不可將建奴當成一個整體,倘若視其為一體,便等於將所有人,都推至那區區數十萬戶的建奴人的身邊去了。朝廷需有針對不同的人,進行打擊。」
「臣的想法是,對於建奴人,以消耗為主,若是遭遇,盡力使其傷殘。對依附他們的漢人武官,則無所不用其極的殺死!一旦俘獲之後,就要殺,即便沒有俘獲,將來我廠衛滲透遼東,也要無所不用其極,用盡一切手段誅之。可對尋常依附他們的遼民,也需用盡一切辦法籠絡,俘獲了,給與他們待遇,願意留下來便留下來,想辦法在遼錦一帶,給他們土地開荒。若要走,也不攔著,提供路費,若是沒有銀子,便給他們一些路上的乾糧。」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似又想到了什麼,又道:「對於依附於建奴的蒙古諸部,甚至那些首鼠兩端的朝鮮國文武大臣,也需擬定章程,予以不同對待。」
天啟皇帝笑了笑道:「諸卿以為如何呢?」
天啟皇帝是識貨的人,覺得這個辦法很妥當,不過他沒有急於表示十分的讚許,因為這些話,他這做天子的,不能急著表態,需詢問大臣的建言。
孫承宗正色道:「臣督師遼東的時候,也曾想過此策,只是……臣斗膽進言……朝廷可以使此策,可下頭各衛、各游擊以及總兵,未必能執行。」
孫承宗點到了問題的關鍵。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從道理而言,關內這麼富庶,只要皇帝老子肯向全天下人徵稅,這金銀無數,糧草堆積如山,改一個稅制,那建奴人又算什麼呢?
可話是這樣說,實際呢?
根本就改不了,改了也白改!無論你用什麼新法,最終的結果,終究還是要攤派到尋常的百姓頭上的,絕無例外!
就如張局正改革前,百姓苦不堪言,改革之後,還是苦不堪言,不繳稅的終究還是一文錢都收不上來。
同樣的道理,張靜一的方略是沒有錯的,可是你指望那些平日裡不殺良冒功、不喝兵血就算不錯的軍將們,抓著了依附於建奴的漢人士卒,還給他們路費和糧食?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天啟皇帝覺得有理,於是道:「果然,良策只議到了廟堂,便戛然而止了,卻無法推行下去。」
他搖搖頭,顯出了幾分惆悵。
張靜一則是道:「凡事,做了便好,也不需立即推廣,臣這邊……先做,其他人……隨意。」
天啟皇帝聽罷,精神抖擻起來:「這也有理,既然覺得對的事,那麼便不顧其他,先埋頭做自己對的事即可。」
張靜一便道:「臣這裡,還有一個章程……是關於新城千戶所改制一事,也請陛下過度。」
「千戶所改制?」天啟皇帝側目看了一旁的魏忠賢。
魏忠賢一臉無語,這狗東西……又不曉得葫蘆里賣著什麼藥了,莫不是……想自立門戶,反了他?
他去接了張靜一的奏疏,天啟皇帝卻不急著看,只微笑道:「朕知道啦,朕會看。」
說著,這兵部尚書崔呈秀便道:「陛下,關於遼餉之事,再拖延不得了。」
天啟皇帝驟然支支吾吾起來。
他現在一提錢就頭疼,此時忍不住幽怨地看了張靜一一眼。
張靜一假裝沒有看見。
張家有錢嗎?
張家當然有錢。
可是拿張家的錢去充遼餉,這可是大忌。
而且此例不能開,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只有讓天啟皇帝知道錢的難處,才能痛下決心,進行種種的改革。
否則……難道拿張家做錢袋子?張家應付得過來嗎?
天啟皇帝道:「朕知道了,朕……在省了。」
這一句在省了,頗有幾分心酸。
以至於崔呈秀本還想再催促幾句,卻也將這些話咽了下去。
等眾臣告退。
天啟皇帝便忍不住對身邊的魏忠賢道:「張靜一借了朕的錢,他還裝傻充愣。」
魏忠賢道:「是啊,他不是東西。」
「你和他不是兄弟嗎?」天啟皇帝瞪魏忠賢一眼。
魏忠賢苦笑道:「奴婢永遠站在陛下一邊。」
天啟皇帝搖搖頭,想著那筆換了一堆紙的錢,心裡就不痛快,難受極了。
此時,倒是低頭看起張靜一所呈的奏疏,而後不由道:「新城千戶所,這分明是想自己折騰出一個小的錦衣衛來啊。」
果然猜中了。
魏忠賢不禁道:「陛下,這萬萬不可,恐怕會壞了規矩。」
天啟皇帝撫案,斟酌著道:「此事,朕再思量思量,你也不必總是萬萬不可,這廠衛……近來徒勞無功,也難怪那新城千戶所嫌棄。」
魏忠賢苦笑著,還想說什麼。
天啟皇帝卻又在嘆息了,顯然在繼續為著銀子而煩惱了。
魏忠賢張了張口,最後也只好作罷!
又過了一些日子,到了中秋時節,魏忠賢興沖沖的取了一份奏報,到了勤政殿。
天啟皇帝端坐著,見他急躁的樣子,便道:「怎麼啦?」
「陛下,您要問的事,打聽到了。」
「什麼事?」
「股份呀……」
天啟皇帝猛地抬頭,道:「你說來朕聽。」
「說來話長,總而言之,就是有一個佛郎機荷蘭國,這國中有十四家商隊,在海中販運貨物為生,後來,他們聯合了起來,於是這聯合起來的商行,便叫做荷蘭東印度公司。說來也古怪,這荷蘭東印度公司,竟比他們的朝廷還厲害,居然自行僱傭了軍馬,又有許多的商船,南來北往的做海貿。至於這股份,其實就是將這公司切碎了,每人拿著一丁點,誰買的股份多,就占這公司的好處更多,按著多少每年來分利……」
魏忠賢很是耐心地解釋了一大通。
天啟皇帝算是大抵明白了,道:「這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商行嗎?」
「對呀,他就是商行。」
「等於是合夥做買賣。」
「是,合夥做買賣,就是合夥的人有點多,而且就算不想合夥了,也可以將這個賣給別人,至於賣出什麼價,就得看行情了。」
「朕懂了。」
魏忠賢很欣慰,自己總算是沒有辜負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卻是突而道:「那你說,這什麼公司,行情如何?」
聽到這個,魏忠賢不自禁地皺起眉道:「糟透了,澳門那邊盛傳,這東印度公司行將倒閉,說什麼資不抵債,又說什麼損失慘重,還說只怕來年僱傭兵的薪俸也發不出,大家都趕著賣股票呢,笑稱誰買這玩意,誰就是傻瓜。」
天啟皇帝頓時就拉下了臉來:「當真這樣說的?」
魏忠賢認真地道:「奴婢豈敢欺瞞陛下呢?陛下……您的神色不大好,莫不是龍體不適?」
天啟皇帝搖搖頭,臉色的確很是陰沉。
魏忠賢心裡咯噔一下,忍不住道:「陛下……不會您買了這股票吧?奴婢聽人打探到,有咱們漢人,悄悄的在大量收購這些股票,澳門那邊的諸蕃商,還有倭商,甚至還有某些不法私商們,都笑掉大牙啦……陛下……」
魏忠賢見天啟皇帝的臉色越來越糟糕,這一下子……好像全明白了。
「誰讓陛下買的?」
天啟皇帝頹然地坐在御椅上,口裡卻道:「朕要節省開支……宮中上下……都要效法。所有貴人的用度,再減半……對啦……那個張……張什麼順是嗎?這個奴婢就很好,朕看他可以來做表率,瞧他的樣子,就曉得他是個很節儉的人,朕要封賞他,要讓他做宮中的表率,大家都要多學著。」
魏忠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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