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晏安之身前的幾個婆子,大氣都不敢喘息一聲。
她們垂低頭,盯著鞋面,不敢說話。
而且,羅十二的屍首,就放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又如何能叫她們不害怕!
一陣秋風從屋外吹了進來,冷的她們打了一個哆嗦。
今兒夜裡,說來也是倒霉。
她們不過是聽從吩咐,想要等羅十二離世後,回去復命……
可誰知在院外卻遇見了晏錦。
晏錦和晏綺寧有了隔閡後,從未再次踏入過西院……
可好巧不好,偏偏讓她們遇見了,而且……反應遲鈍的她們,居然還沒有立刻就將晏錦給認了出來!
晏安之坐在離開她們不遠地地方,輕聲地說,「王媽媽……我聽說,你幼年曾在寧州住過一段日子?」
被稱做王媽媽的人心裡『咯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回安之少爺的話,是這樣的!」
「寧州有不少的漁村,我想你也應該在哪裡住過吧!」晏安之將食指微微曲起後,輕輕地敲打著桌面,「那你可曾見過細眼魚網?」
王媽媽有些疑惑的抬起頭,舉目便瞧見了晏安之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種笑,有些猙獰,更讓她覺得膽戰心驚。
她往後退了一步,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老奴,見過的!」
「嗯!」晏安之繼續淡淡地說,「我也見過,不過,我不是在漁村里見到的!我是在軍營之中見過……王媽媽,你可知他們拿這些細眼魚網有何用?」
晏安之一而再的問題,讓王媽媽心裡越來越沒底。
她覺得這個和善的少爺,今兒和往日有些不同。
那雙黑如墨汁染過的眼裡,像是藏了無數鋒利的刀子一般。
王媽媽抬起手,用袖口輕輕地將額頭上的冷汗拭掉,「老奴見識短淺。不知大人們用這些細眼魚網有何用!」
晏安之停下手裡敲打桌面的動作,而是將放在一邊已經涼了的茶盞拿起,輕輕地啜了一口茶。
這是羅十二最喜歡的茉莉花茶。
只是,因為已經入秋了。本來滾燙的茶水,也變的十分冰冷。
茶水冰涼,晏安之卻沒有皺一下眉頭。
他將茶水放下後,才道,「在戰場上。若是有人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成為逃兵,便會被抓回來!他們背叛了大燕,是該受到懲罰的!可輕而易舉的殺了他們,反而是成全了他們……畢竟,死了,便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可若是不殺他們,又怎麼能以儆效尤呢?」
王媽媽下意識地接了一句,「那麼,該如何?」
等她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王媽媽嚇的趕緊捂住了嘴,不敢繼續說話。
晏安之冷冷一笑,聲音平靜地沒有一絲感情,「被抓回來的逃兵,會被脫光衣服,捆在柱子上!再用細眼魚網罩住他們的全身,慢慢地收緊魚網之後,使遍身肉凸出於網眼之外!然後,再讓人將漁網裡露出來的肉,一塊又一塊的切下來!當然。不會切的太大!」
晏安之說到這裡,將手抬起來,指著大拇指的指甲說,「大概。就這麼大!半個時辰割一次,每一次都只割十六刀!若是身子不好的,大概扛不住一天,但是我也見過身子極好的,被割了兩千多刀,還能喊疼……到最後。身上的肉都快沒了,但是氣息未絕,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說的極慢,一直給站在他身前的幾個婆子,述說那個場景。
很快,站在離王媽媽身邊的那位,便嚇的癱軟了身子。
她的眼裡全是慌亂和恐懼……
王媽媽更是嚇的渾身哆嗦,她知道如今的晏安之已經可以進入沈家軍營了!而她們這些下人,若是被這樣對待,也是不會被人知道的!
「這是怎麼了?」晏安之看著癱軟的那位,依舊笑著,「各位媽媽們,身子都極好的,不必怕這些!」
說完,他從袖口裡拿出一柄匕首,將匕首從刀鞘里拔了出來。
這把匕首做工極其精巧,在刀鞘上還鑲嵌著一顆紅色的玉石!這顆玉石,宛如被血液染紅了一般,奪目極了。
燭火下,匕首顯得十分的鋒利。
晏安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王媽媽身邊,「昨兒我得了一把匕首,也不知道鋒利不鋒利!王媽媽,你讓我試試?」
王媽媽嚇的跪在地上,「安之少爺饒命,老奴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
「是嗎?」晏安之伸出手,將王媽媽頭上盤發的簪子拔掉!
王媽媽髮髻瞬間凌亂了起來,有些泛白的髮絲,垂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眼前白光一閃,自己的髮絲便落在了地上。
她看著地上的髮絲,嚇的臉都青了。
晏安之手裡的匕首,幾乎是削鐵如泥,而何況是這一些髮絲!
這是晏安之生辰的時候,晏錦送他的禮物。
晏錦送了他兩柄一模一樣的匕首,刀鞘完全相似。一把裡面是從未開過刃的刀鋒,一把便是他手裡這把,鋒利無比。
從前,他的身上幾乎都會帶著那柄未開過刀刃的匕首。因為那把匕首可以用來賞玩,也會不會傷到人!畢竟,刀鋒太過於鈍了,連果子都切不開!
可不知為何,今兒他從尚武院出來的時候,卻想著該將沒有開過刃的匕首放回去了。
只有鋒利的匕首,才可以傷人。
晏安之看著手裡的匕首,淡淡地笑了笑。
或許從一開始,晏錦便知道他有朝一日會用上這把匕首,所以才會給他準備了兩把!而且,方才晏錦說,他已經並非是昔日的他了,現在的他就好似翱翔在空中的鷹。
晏安之眯了眯眼,想起了沈硯山身邊的那兩隻海東青。
那兩隻小東西,看著無害,但是實際上,連沈蒼蒼養的那些毒蛇。在見到這兩隻海東青的時候,就好似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紛紛像是逃命一般,迅速地躲避了起來。
而且。不止是沈蒼蒼養的毒蛇……
連軍營里那幾匹野性難馴的馬匹,在看到沈硯山帶著海東青出現的時候,它們再也不似往日那般烈性難馴。
晏安之將匕首放在眼前晃了晃,冷冷地笑著,「王媽媽你方才說什麼?」
王媽媽身邊的婆子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哭了起來,跪著挪到晏安之身邊,大喊道,「安之少爺,你就饒了老奴吧,老奴只是奉命行事的,老奴不是故意在羅先生的藥里放東西的!老奴,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饒了老奴吧!」
「哦?奉命?」晏安之挑了挑眉,又繼續問。「奉了誰的命?」
王媽媽剛想要訓斥身邊的婆子,便聽見那個人已經說了出來,「是四小姐!四小姐!」
「曾媽媽,你怎麼可以污衊四小姐?」王媽媽氣的一雙眼都瞪圓了,她哆嗦著身子,「你瘋了嗎?」
曾媽媽滿臉淚水的看著王媽媽,「王歲英你想要忠心四小姐,何必帶著我們一起下地獄?我不要……我家裡還有老母親,我還有孩子……」
說到這裡曾媽媽站了起來,然後在袖口裡慌忙的找東西。
最後。她從袖口裡將錢袋拿了出來,狠狠地丟到王媽媽身上,砸到了王媽媽的眼,「我不要你的銀子了!你回去告訴紀媽媽。她和你一起做這件事情,就不怕遭受報應嗎?」
曾媽媽說的義正言辭,似乎這件事情,她是最無辜的人一般。
晏安之看著曾媽媽和王媽媽反目之後,神色依舊淡淡地。
至於紀媽媽,他當然知道。
紀媽媽是三叔的人。如今在西院裡做事!紀媽媽這段日子一直很安分,她的行蹤也很固定,每一日都規規矩矩地在二太太身邊伺候。
可是……
看起來安分的人,實際上卻不是很安分。
前幾日,晏安之還聽晏錦無意提起,說紀媽媽和青山在東院見面。之後,晏錦還讓他去查青山的行蹤。
但是,他並沒有太大的收穫,只是查到了紀媽媽和青山,似乎有染……
紀媽媽的丈夫青竹去世的很早,如今她已是孀婦,也並未再嫁。會和晏家的侍衛有染,也是極正常的事情!
畢竟,青山和青竹都是晏家的侍衛,而且他們的身形十分的相似……若是不注意看他們的長相,會發現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所以,紀媽媽會把感情託付在尚未成親的青山身上,也不是一件太意外的事情。
只是,紀媽媽和青山的事情,也不知紀媽媽的兒子,青文是否知曉……
此時,王媽媽看了一眼神色不改的晏安之,依舊咬了咬牙說,「安之少爺,曾媽媽冤枉老奴了!老奴沒有幫四小姐做事,老奴也並未在羅先生的藥里放其他的東西……一切都是因為曾媽媽想陷害老奴!」
「瘋子,王歲英你個瘋子,你真的想讓我們給你陪葬嗎?」曾媽媽氣的跺腳,她抬起頭又看了一眼晏安之,在晏安之的身前跪下,舉起右手道,「安之少爺,老奴發誓,老奴拿家裡所有人的性命發誓,老奴方才說的,都是真的。若是老奴有半句虛言,便不得好死……你要信老奴啊!」
此時,屋內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而本來製造這場混亂的晏安之,卻像是一個局外人。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嗤笑了一聲。
晏安之將匕首放進刀鞘之中,輕聲地說了一句,「天有些涼了,真凍!」
這個時候香復從屋外走了進來,拿著一件披風給晏安之披上後,才勸道,「夜深了,安之少爺,你快回去吧!再晚,四爺要擔心你了!」
「嗯!」晏安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而這件披風,並不是他的。
約摸是晏錦怕凍著了他,特意讓人送來的。
月白色的披風沒有一絲花紋,白皙如雪!晏安之喜歡這乾淨的顏色,因為這個顏色……很像孝服。
他將匕首放回袖口裡後,才悠悠地說,「夜深了,各位媽媽也早些回去吧!」
晏安之說完之後,便從屋內走了出去,留下了面面相覷的王媽媽和曾媽媽!
她們怎麼也沒想到,方才恨不得殺了她們的晏安之,會如此的平靜地讓她們早些回去歇息。似乎,他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殺害了羅十二一樣。
晏安之的行為,讓她們捉摸不透!
跟在晏安之身邊的香復,在走了幾步後,又頓下腳步看了一眼屋內。
她想了一會,才返回屋子裡,走到一邊的桌上,將一隻已經禿了一些毛的狼毫筆拿起,轉身便朝著屋外走去。
她的動作隨意,似乎只是想過來拿一件東西。
晏安之沒有等香復,而在他剛要離開西院的時候,香復從身後追了上來。
「安之少爺……」香復喚住了晏安之,然後滿頭大汗的看著晏安之,將手抬起,露出那隻狼毫筆,「羅先生很喜歡這隻筆,一直都留在身邊!就算壞了,也沒扔掉……」
羅十二沒了,能陪晏安之的,或許就只有一個冰冷的物件。
其實,在香復的懷裡,也揣著一個類似的東西。
那是她小的時候,哥哥親手雕刻的一個木偶。
哥哥說,這是按照母親的樣子刻出來的。
可惜,母親去世的時候,她的年歲尚小,所以根本不記得母親的樣子!香復記得那會,她看著哥哥刻著的木偶,撅著嘴十分嫌棄地說哥哥的手藝太差,所以這個木偶才會顯得如此的醜陋。
那時,哥哥經常被她氣的跳腳,然後轉身不再搭理她,有時更是信誓旦旦地說,要和她『絕交』!
可每次到了最後,他們鬧矛盾不到一個時辰,哥哥便又會來哄她開心,送她喜歡的東西給她。
再後來,等哥哥和父親不再了,她身邊能留下的,便只有這些了……
晏安之看著香復,半響後才從香復的手裡接過狼毫筆,輕聲道,「多謝!」
「奴婢的命是您救的,您又何必跟奴婢說謝字?這不是折煞奴婢了嗎?」香復皺著眉頭,看著晏安之認真地說,「安之少爺,方才小姐說不能放過這幾個人!可您……為何,不責罰她們,明明是她們殺了羅先生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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