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風撲面,殺意臨頭,剛剛做出可能是此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決斷的血舞王,馬上面臨第二次抉擇。
拳風是真的,殺意也是真的,血舞甚至能看到十三郎眼裡的那一抹嘲諷,仿佛在譏笑他:終究還是上了當。
沒有人可以輕視十三郎的拳頭,血舞不能,老祖宗也不能。
反擊?格擋?躲避?
憤怒?屈辱?忍耐?
喊出第二步,十三郎明確無誤地告訴他:上了船就代表把命交給我,現在就要試一試。
但這只是其一,血舞知道試探的意思可以有很多種,每一種會讓他做出不同的反應,進而對應著完全不同的結果。換言之,無論他做什麼反應都不算錯,區別僅在於十三郎定出的標準。
這是一個極其不公平的賭局,血舞這邊壓上的是生命,十三郎僅需付出心意,甚至連心意都可以事後否決。
問題依舊在血舞這邊,供他想明白因果並做出決定的時間只有一瞬間。
拳風呼嘯,凌烈殺意如實質襲入心神,血舞王面色蒼白,目光死死盯住那隻被火焰與風刀包裹的拳。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假如被擊中,自己的肉身絕對無法承受,元神重挫。
「雷!」
拳至半途,十三郎開口輕喝,十幾道電弧隨之跳躍,肆虐狂暴的力量席捲周圍,發出聲聲音爆。血舞王知道。假如再不施法抵抗,自己恐怕會死。
「冥氣。鞭屍!」
黑煙從掌心湧出,那隻拳頭上呈現出一股妖異的氣息,視線觸及如被某種力量扭曲歪到一邊,又好像被某隻來之黃泉的怪獸所吞噬,不留一絲殘餘。血舞王知道,不加抵抗被這一拳打中的話,自己將魂飛魄也散,再也入不得輪迴。
「定!」
最後一聲斷喝。血舞知道,他完了。拳已貼面,他的性命真正掌握在十三郎手裡,一念之間。
拳頭不見了,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一名紗裙女子蕩舟蓮池,輕手採摘那些最最鮮嫩的蓮心。之後融入不知多少種珍惜靈藥,再經秘法熬製,最終變成一碗清清淡淡的蓮子湯。
一點都不苦。
血舞端著碗,喝一下,品一口,望著紗裙女子的眼睛想要表示感謝。突然發現怎麼都看不清對方的臉。焦急中,他伸出手去想把擋在氣額前的那縷髮絲撩起,卻摸了個空。
畫面陡轉,不知多少道神通在身邊轟鳴,威力強大到無法形容。紗裙女子處在風暴的最中心。神情委頓法力枯竭,表情還是那麼恬淡柔和。其額前的那縷髮絲被摧毀。血舞看到了她的臉,她的臉在神通中化為灰燼。
「啊」
血舞王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一點晶瑩自灰燼中飛出,鑽進他的身體,融入他的元神,燃燒出最最璀璨的光華與力量,與一句不完整的話。
「照看好我們的」
沒有了。
「不」
血舞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抬手點向自己的心口,大喝:「魂定千秋,封!封!封」
一隻晶瑩如玉的拳頭出現在眼帘,拳面上沾著血舞、或者說貓貓女的血,淒艷絕倫。與之一同印入眼帘的是一張略帶愧疚臉,與兩隻透著滿意的眼。
「對不起。」
「你知道什麼,你想試出什麼,你現在夠不夠滿意!」
血舞神色悽厲,臉上血珠與淚水混在一起,還有半行鼻涕跟著流下,顯得有些怪,更多的是狼狽。
十三郎居然還在點頭,說道:「滿意,也不滿意;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有句話送給你。」
血舞忽忽喘氣,雙眼血一樣的紅,不說話。
十三郎說道:「面對總比逃避好。你肯定會說自己已經在面對,可我覺得」
血舞大叫道:「你覺得什麼?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你只是聽說,只是覺得好笑,你」
「我不用知道,但我會看。」
十三郎收回拳頭,平靜的目光望著血舞的眼睛,誠懇說道:「剛才你為什麼不反抗?不反抗就是等死,等死就是放棄,放棄就是不敢面對,這樣做不對。」
世上還有這種人?血舞恨到心口疼,咬牙切齒說道:「是你讓我把命交給你,你這個卑鄙」
十三郎開口說道:「我現在讓你自殺,趕緊死吧。」
「」
十三郎繼續說道:「我現在讓你殺我,你殺不殺?」
「」
血舞張口結舌,伸出手點著十三郎的臉想大罵,喉嚨里仿佛卡了一根刺,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十三郎說道:「不要懷疑,或許將來某一天,我真的會命令你朝我出手。」
血舞恢復了說話的能力,惡狠狠叫道:「我一定執行。」
十三郎嚇一跳,說道:「胡鬧!叫你出手不是叫你殺死我,別弄錯。」
「」血舞茫然望著十三郎,分不清是他是人還是鬼。
十三郎表情坦蕩而且無辜,認真說道:「是不是覺得很委屈?是不是覺得我反覆無常?」
血舞拼命點頭。大灰躲在角落裡渾身抽筋,已經快笑到死;天心蛤蟆睡意全無,耳朵支棱著傾聽,生怕錯過一個字。
「至於這麼用力。」
十三郎好生不解,說道:「我是想告訴你,收服並不真的代表予取予求,假如我真的下了什麼絕對無法接受的命令。你有權拒絕。」
血舞徹底變成啞巴,完全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他覺得自己要瘋了。忍了這麼多年的心境被破壞得不成樣子,思維也完全停頓。
十三郎挺滿意,說道:「干點正事吧。養傷之前,讓你開開眼。」
言罷,也不管血舞此時心情如何,十三郎張口吐出血鼎,隨手輕輕一指。
血舞忍不住冷笑,說道:「裝神弄鬼。本我知道血鼎有異變這是什麼!」
第二步選擇結束,和平號周圍的戰鬥也已接近尾聲,幾條倖存下來的猛鯊被打灰與胖胖追殺,上天無路入海無門。周圍全是血與肉,還有半截與小半截的殘屍,蔓延到不知多遠的海面。幾隻最「幸運」的虎鯊衝破防線,衝上了和平號。身體被那些利刺扎穿。
死的咽了氣,活著的正在咽氣,血舞此時才發現,那些利刺上非但含有連他都要小心防範的劇毒,還帶有令他極為不恥的機關。
刺上還有刺,平時看著像一根槍。刺進身體後前端炸開十數根傘骨,牢牢鎖死被它刺穿的對手。想掙脫只有兩條路,一是身體被扯出一個大窟窿,再就是把那些刺從龜甲上拔出來。
這就是和平號。
這些不算什麼,血舞看到另外一幕、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甚至希望不要看到的場景。
血鼎飛向的目標是一頭剛剛準備放棄掙扎的虎鯊。順著它的傷口鑽入體內,之後沒有了。
「這」
虎鯊的血肉生機通通被吸盡。很快變成一具枯骨;身為魔魂族最最傑出的天才,血舞沒有感受到任何魂魄的氣息,也就是說那頭虎鯊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徹底消亡。
劇變沒有結束,吸乾虎鯊的血鼎落入那片猩紅的海水內,海水很快變得清澈。覆蓋萬米的血海,僅僅半柱香時間就被血鼎吸收乾淨,除了一具具沉不下去的枯骨,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股暖洋洋的氣息油然而生,通過與精魂之間的感應,血舞很快就發現,血鼎吸收大量精血生機後,身邊那種無時不在的壓力竟有所減輕,還有一種說不出什麼感受的感受隨之而來,令人昏昏欲睡。
護持之力,有助於療傷,還有那種三重效果。
如當初的十三郎一樣,血舞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得到多少好處,而是這種吞噬吸引會帶來的嚴重後果,忙問道:「血鼎吸引妖獸的距離是多少?」
十三郎回答道:「低階不計,六級大約三百里,七級約八百里,具體要看其感應的敏銳程度。八級以上妖獸不知道,沒碰見過。」
血舞愕然問道:「你怎麼這麼清楚?」
十三郎好生奇怪,反問:「我怎麼會不清楚?」
血舞內心微寒,再問:「你能探查八百里?」
十三郎說道:「要叫先生,或者少爺。剛才就忘了提醒你,下次別再弄錯。」
血舞瞠目結舌,連吸三口氣方才靜下心,再問:「少先生怎麼能看到那麼遠?」
人永遠舔不到自己的眼睛,永遠咬不著自己的耳朵,血鼎在十三郎身上,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能看到八百里以外那是化神修士、哪怕專修神念也需准化神才能具有的神念之力。
十三郎很老實,回答道:「不是我,是它們的媽。」
它們是飛蟻,它們的媽是蟻后,天生強橫的神念聚集於一點,最遠可視**百里。囊括周圍也能達到六七百。按照十三郎的估計,蟻后距離破境只差一線,不能不說是遺憾。
假如蟻后突破,厭靈蟻將真正達到四階,那樣的話,何須辛辛苦苦組建什麼和平艦隊。心裡這樣想著,十三郎抬手將血鼎與數萬一直監視著鯊王的蟻群招回,隨口問了句:「你挺厲害的,怎麼能讓它那麼聽話?」
血舞正思索神念八百里如何恐怖,聞言茫然答道:「我收了它做獸寵。」
十三郎連咳幾聲,追問道:「蝦米?它是水獸耶你確定沒弄錯?」
血舞羞憤交加,低吼道:「我樂意!幹什麼,不服啊!」
十三郎愕然半響,伸手想拍拍血舞的頭,忽意識到他不是大灰,訕訕收回嘆了口氣。
「你真強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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