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鏈鎖魂,十三鏈陳陣,十三條鎖鏈缺了一條,威力頓時大減。
鐵鏈斷裂的那一刻,夢裡之地劇烈晃動,從內向外,由當中到周邊,一條條寬大裂縫蔓延開來,一處處邊界被撕破,並有虛無之口生自虛無,冷漠吞噬著一切。
世界崩滅,自此開始。
除了進入二層的隊伍,有部分魔族留在一層,負責清剿那些零散魔蚊,此時此刻,隨著聲聲轟鳴響自地下,隨著一團團魔蚊、魔獸發出悲鳴,人們紛紛意識到情形不妙,先後開始逃亡。
人在飛,獸在跑,鬼在喊,蚊在叫,逃亡的路途並不平攤,時常會有人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消失,周圍隨即灰飛煙滅,禍不知從何而起。
末日般景象。
二層、如今已是三層的核心處,萬丈法壇朝一方傾斜,就像巨人被刺傷了腳,歪歪扭扭,咔咔作響,仿佛下一刻就會翻倒。十二條鐵鏈努力承擔著法壇的重量,還要禁錮獴邏不被其逃脫,條條扯得筆直。那些出現鏽蝕的鎖鏈情形最糟糕,吱呀呀發出令人覺得牙酸的"shen yin",似在請求援兵。
援兵自天上來,當先而至的是兩道利矢,一前一後,接連撲向真君。
藏的準備更充足,速度比所有人都要快,距離法壇也更近;就在十三郎喝出殺字的那一刻,錐箭如風,等周圍人看到其出手,錐漩事實上已到獴邏眼前。
空中出現一條橫帶,那是箭漩令無數微粒燃燒所留下的痕跡,目睹神射如此凌厲,殘存魔修不少人心中生出念頭:事情是不是要完了?
下一刻,人們的心仿佛被大手拽住,向下猛的一拉,在用力握緊。
很重,很疼。很絕望。
無數道希翼的目光注視下,風雷提起紅髮青年的發,將那張十三郎都要遜色半籌、足以令任何女人嫉妒的容顏完全展露出來。讓人覺得詭異的是,明明是一具男人的軀體,其臉上流露的分明是女子才有的嫵媚、甚至故意讓自己顯得風騷。
看都沒有看那道箭矢一眼,獴邏只望著那個喊話的人、也就是十三郎,目光幽怨。
「殺本君......該說你什麼好。」
好似弱女斜依門框。對著不聽勸阻非要遠行的漢子說一聲:怎麼這麼心狠。
「我靠!」
遠方大灰腿腳發軟,不知為何摔個跟頭,險些連火玲瓏一起砸翻。
與獴邏對應,下方那個如正常人一般大的青年神情苦澀,無奈羞惱憤怒等等充斥在臉上,渾身發抖。
氣的。
「到底咋回事兒?」
群修迷茫。十三郎心中感慨,忽然想到美帥從此再也別想在自己面前抬頭,不禁又有些得意。
嘆息中開弓,獴邏那邊也已做出反應,先是展現給大家一個極其複雜無奈的笑容,輕輕嘆了口氣,再吹出一口氣。
一口氣吹在箭漩上。箭消,漩褪,連一路燒紅的橫道都憑空消失,伴有一聲驚呼。
「小心!」十三郎厲聲大喊,身體微晃,憑空在原地消失。
「來不及的。」幽幽嘆息好似傾訴,獴邏曲起那隻快要得到自由的手,輕輕在身前一抓。
事實確如其所講。箭漩潰散,橫道消亡,發箭的藏也出現異常,其臉上、身體上出現無數黑斑,迅速擴大覆蓋全身,將其變成一個通體漆黑的黑人。
「啊......」
藏之堅韌無人不知,此刻竟然發出慘叫。聲音之悽厲、無助、驚恐、絕望,足以讓看到的人心膽俱裂。墨色流轉,欽克箭修一頭栽倒在地上,翻滾。哀嚎,撕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
「奪舍!」幾名大拿同時驚呼。
「是馴化。本君還未完全擺脫束縛,將來還要大事要做,爾等都有用武之地......嗯,捨不得都殺掉。」
臉上帶著溫柔的表情,獴邏一面糾正群魔,半曲右手握住下一道弓矢,待要重複之前的事,突為之一愣。
「咦!」
仿佛被燙了一下,獴邏本能地鬆開手,隨即反應過來再次用力,三寸箭矢已如蛟龍擺脫捆縛,厲嘯聲中連閃數次,穿掌而過。
「靈寶!」
半聲痛哼,一溜黑煙,掌天弓及時歸位,十三郎也已出現在藏的身旁,毫不猶豫伸出雙手,緊扣其頭頂靈台。
「陰陽,斬!」
黑白之氣當頭灌入,與快要覆蓋道眼球的墨色出現停頓,轉瞬間,欽克箭修七竅流血,五官像被什麼東西拉住一樣,拼命朝中間湊。
無法形容的煎熬,心神中兩股力量來回廝殺,藏本人自不會空著,提聚精神加入十三郎一方,試圖將那股侵蝕之力化解、或者趕出去。
這是另一種爭鬥。
十三郎與藏兩人聯手,共同對抗獴邏隔空施展的一口氣,看似旗鼓相當。
實際呢?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這樣下去,藏能否擺脫危機先不談,其肉身勢必會因此而崩潰。
「敢對本君出手,都會和他一樣。」
一聲警告阻止無數蠢蠢欲動的魔修,獴邏的目光回到十三郎身上,神情有些曖昧。
「小傢伙,區區百年時間,你竟然成長到這種程度,很讓本君很吃驚呢。」
這句話別人聽不懂,十三郎懂但是沒空回答,此刻的他需要集聚全部精神,根本抽不出心力。
「資質這麼好,造化這麼好,本事這麼好,寶物也很好,可是......為什麼這麼蠢呢?」
那邊辛苦掙命,獴邏這邊好整以暇,那腔做勢,柔柔膩膩的聲音,誠懇說道:「本君不是冥魔所能比,本君的氣息也不非墮靈所能想,你這樣做,遲早會和他一樣,省我一番功夫。」
這句話講出來,幾名想幫忙的修士頓時止步,紛紛以探尋的目光看向十三郎。
十三郎說出不話,只能艱難朝眾人點頭,示意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怎麼辦?」槍王無奈攤手。
「怎麼辦?」小宮主驚慌無措。
「怎麼辦?」嚴萌眼裡全是水汽。
「怎麼辦?」群魔自問,詢問,但不知問的是誰,誰才能給出回答。
戰場相逢,本該把臂暢敘別情,至不濟也能並肩奮戰,演赴死之勇。眼下完全不是那樣,眾人剛剛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擊敗、甚至「擊殺」一名超出滄浪星境界的大敵,連一點欣慰都來不及感受,忽發現之前那居然只是開胃菜,還有更無解的局面等著自己。
誰不絕望。
絕望中還有更絕望的事,隨著時間持續,藏的鮮血越流越多,目光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時而泛出野獸般的光芒;有幾次,他甚至已經伸出手去,要對十三郎反撲。
十三郎還在支撐著與墨色相持,神情並不如何驚慌;然而誰都看得出來,現在已不是藏的肉身能不能支撐下去的問題,而是其神智一定會先行在墨色侵蝕中迷失,最終變成獴邏手裡的刀。
「不能等了。」
絕望中的人想到絕望的辦法,幾番目光交流,幾名魔族大拿的目光落在藏身上,神情漸冷。
「殺了他吧,現在殺還來得及。」
獴邏道出眾人所想,神情有些期待。
「記住喔,本君沒想殺他,是你們自己下的手。」
周圍陷入沉寂,殘存不足千餘魔修一片安靜,無人發聲。
戰死沙場,死得其所,是榮耀,是歸宿;死在自己人手裡算什麼?
殺死一個藏,對大局並無根本改善,接下去怎麼辦?
打嗎?
休說現在,便是群魔剛剛開戰,一個未死一個不傷,通通狀態全盛,結果又能如何?吹口氣破滅欽克神射,單手破掌天,假如不是淬不及防,連那點傷害都不能留下。這樣的對手,讓人如何生出與之戰鬥的勇氣。
不打,獴邏一個一個的馴,魔修難道一個一個的殺,殺到最後剩下一個,仍逃不出被「馴服」的命運?
「白痴,等會兒再收拾你。」
雙手顫抖,汗水如溪,臉上肌肉不停跳動,十三郎掙扎著抬起頭,目光在人群中游弋,搜索需要的那個人。
「請,蠻,尊,封魂!」
五字五聲,五聲驚雷,僅僅說出五個字,十三郎用盡全力,仿佛背起五座大山,同時背起全部希望。
絕境中,最需要有人站出來,擔當指引、為迷茫的將士們指點出路。哪怕是個普通人,哪怕其想到提出的辦法聽著並不神奇,但只要敢他站出來,敢承擔別人不敢承擔的東西,便能獲得擁戴。
十三郎不是普通人,靈魔兩域,人人知道他創造過多少神奇,演繹過多少傳說;這個時候聽到這個人講出這樣的話,雪中送炭怎可形容,堪比久旱後的甘霖。
「請蠻尊!」
「請蠻尊!」
「請蠻尊!」
說什麼靈魔仇恨萬年,道什麼兩域不相往來,此時此刻,所有人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度此劫,收拾他!
「這不是奪舍,本尊不知道它是什麼,我......封不了。」
拖著重傷疲憊的身軀走上前,蠻尊神情滿滿苦意,幾因羞愧抬不起頭。
剛剛點燃希望的目光迅速黯淡,群魔彼此相望,紛紛搖頭,又一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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