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鳴聲大起,如蒼龍吟嘯九天。
質問蠻尊的同時,槍王身形拔起,鐵槍破背直上當空,槍鋒直指大地某處。
「不管你是誰,給我出來!」
「差不多了,出來吧。」
槍王真動殺念,蠻尊及時開口呼喚;頃刻間,靈機毫無端倪出現在原地,身形還是那樣佝僂,面容還是那樣猥瑣,其臉上柳葉殘破凋零,僅鬢邊耳側位置殘留幾塊邊角。與之對應,荒古夫人哀嚎聲漸落,頂著滿頭滿臉的傷痕與鮮血,慢慢沉寂。
沒死,但其靈台受挫嚴重,精神極度衰弱,就像神經有問題的人因發狂大鬧,直到精疲力盡倦態將眠,意識含混不清。
怎麼回事?
目睹整個過程,對著如此不可思議的一幕,群魔震驚多過憤怒,疑惑多過驚恐,竟生不出復仇之心。
這一刻,他們只想知道答案。
「怎麼回事?」鐵槍遙指靈機頭頂,槍王面沉似鐵。
「靈機天生不怕意境,什麼意境都不怕。」蠻尊如實作答。
「怎麼可能!」群魔震撼,瞪爆無數眼球。
「小老兒只是血脈有點特殊,身入大地則神融於地,不為人所知罷了。」靈機開口,神情一如往常那樣謙卑。
「......」人人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都不敢相信。
意境是什麼?
是感悟,思想,念頭,千萬變化,萬千形態,好似人之掌紋,沒有人會與另一個完全相同。然從根子上講。無論誰的意境、多少種意境,本質都是規則。
修士感悟意境,實際就是參透世界的部分規則。使之能夠與自己融合、為自己所用......便是天人境的真正含義。如更進一步,將意境施加到別人身上。等於用自己的規則壓制、掌控對方,無往而不利。
與此相比,荒古夫人利用外物承載執念,落葉成根奪人性命,反落了下乘。
「夫人要殺我,彈指吹氣便能做到,可您偏偏用了意境。而且是附在樹葉上。夫人視我身軀如大地,葉落成根奪其力,然而,我若真的變成大地。您奪的就是大地。」
葉落歸根?奪地?
那不是找死?
事到如今,連那些修為不到化神的修士都已明白,荒古夫人並非如槍王所說的那樣遭到反噬,而是因為肚子不夠大、被活生生撐得爆掉。就好比河流吞噬大海,結果只能是提防崩潰。變成大海的一部分;持刀傷人,結果非但砍不動對方,還崩斷了刀,彈傷了手,震壞了心。
該不該出手替荒古夫人報仇?
群魔茫然面面相覷。桀驁兇猛如魔。也不好意思說靈機有什麼不對。
「夫人道法精深,神通強大,果敢專斷,只是......」
抬手施法,蠻尊在靈機身體上布置一層元氣盾甲,後轉身望著匍匐地面至今不能起身的荒古夫人,輕輕嘆了口氣。
「運氣不太好。」
......
......
「尊者是否記得,片刻之前,陸某剛剛講過嶺南後事。」
「記得。」
「尊者既然知道,靈機又屬山君門下......」
「本尊知道你想說什麼。」
蠻尊不耐煩這樣絮叨個沒完,說道:「靈機隨本尊而來,本尊都不在乎,你們還擔心個什麼勁兒?」
群魔愣怔,不知如何回應。
宮長老朝小宮主看一眼,艱難說道:「尊者或還不知道,十三先生與掌座關係密切,此事將來如宣揚開來,我等恐難自處。」
蠻尊冷笑,嘲諷說道:「腦子笨就別學人家用計,小宮主如被拖下水,老宮主絕饒不了你。」
長老面色微紅,小宮主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說什麼呢?什麼叫拖我下水?」
「他想讓你出頭,來當這個家。」嚴萌解釋著,心裡替小宮主覺得不值,伸手去拉她的手。
「你這些屬下呵,不安好心。」
「站住!」
小宮主大驚失色,連連後撤不忘警告,喝道:「你,離我遠點。」
這又是鬧哪樣?群魔愕然,心裡想小宮主暗懷異寶護身,怎麼會害怕那個傻乎乎的丫頭?
今時今地,怪事接二連三,魔修不像靈修那樣奸狡詭詐,意外太多,均覺得腦子不太夠用。
「你們是不是傻掉了?難道不想殺滅魔蚊?」
同樣想不通的還有蠻尊,嘲諷且不解的目光望著槍王,說道:「難道你認為,聚齊魔修就能與魔蚊正面對抗,一戰竟全功?」
槍王苦笑搖頭,說道:「陸某放膽猜測,縱老祖宗在此,恐都不能這樣講。」
蠻尊越發不解,說道:「那還猶豫什麼?現成的人才不用,非得自尋死路?」
槍王說道:「能否請教一下,這位......靈機道友,用什麼法子將魔蚊分股引動?」
靈機尚未開口,蠻尊搶先反問道:「怕他搗鬼,還是想過河拆橋?」
槍王再次搖頭,堅定說道:「都不是。」
蠻尊截斷說道:「做好你該做的事,到時自然知曉。」
槍王猶豫說道:「除掉掌座之令,還有十三先生的誓言,陸某擔心將來會有事端。」
「白痴,他不會像你們這麼蠢!」
蠻尊憤怒大罵,揮手說道:「罷了罷了,蕭十三郎那邊,本尊一力承擔。」
這番話講出來,所有聽到的魔修羞慚低頭,誰都無法再說什麼。槍王深深呼吸,先是目光四望,後抬手抱拳,鄭重朝蠻尊、靈機施禮。
「事已至此,唯有擺脫尊者與......道友,今後如有麻煩,陸某願與尊者共擔之。」
「想做好人就明說,沒必要惺惺作態。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怎麼快點接應那群魔崽子,等他們死光了,神仙也想不出轍。」
蠻尊嘲諷冷笑不止。憤懣於自己之前未能看穿魔修的真面目,暗暗嘀咕不已。
「不但死腦筋。還喜歡裝,裝又裝不像......當初魔修如果這樣,怎麼能占據靈修半壁江山?一代不如一代?嗯,這是好事情。」
明明是羞辱,群魔誰都不好意思開腔反擊,無奈只有默默將力氣發泄到魔蚊身上,強化攻勢。加緊朝既定方向前行。
有人不答應。
「我知道!」
「你知道?」
望著突然跳出來的小宮主,蠻尊莫名其妙。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新紀之戰,靈修為什麼會敗。」
「是嗎......呵呵,為什麼?」蠻尊冷笑。順著小宮主的話追問,周圍群魔神色擔憂,生怕小宮主說出什麼荒唐的話,但又不好、不敢阻止。
「不是當初魔修比現在強大,而是因為靈修自己。」
小宮主一點不怯場。振振說道:「靈修整體多智,擅用機謀,心術之道勝過魔修不止一籌;你們聰明,人人聰明,人人聰明過了頭。聰明反被聰明誤,誰都不服誰。」
「......」蠻尊愕然張口,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抬手指點蠻尊,小宮主說道:「道院九尊,您向來被認為是最最魯莽的一個,今天的事情證明,你很狡猾,比大多數魔修狡猾得多。」
「......」蠻尊沒有發怒,相反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神慢慢沉黯。
小宮主說道:「不到亡國滅種關頭,靈修自斗的興趣遠大於對外,這就是你們開始時失敗、最後卻能穩固戰線的原因。」
「......」不僅蠻尊,連周圍魔修都聽得傻掉,紛紛以讚佩欣慰的目光投向自家宮主,內心感慨:魔宮後繼有人,我輩之幸也。
「一個靈修是條龍,三個靈修是條蟲,如再多一些,七個八個靈修聚在一起,內里起碼分成三四個陣營,焉能不敗!」
越來越得意,小宮主驕傲挺起胸膛,一字字說道:「哥哥告訴我,人類想要安定長久,真理必須、只能掌握在少數人手裡,才能......」
「噗!」群魔集體嗆聲,沒喝水、卻岔了氣。
「怎麼了?」小宮主有些茫然。
「咯咯,哥哥,咯咯......」發覺有人比自己更萌,萌妹子忍不住又要伸手。
「走開!」小宮主一聲尖叫。
......
......
「閃開!」
同聲斷喝響與數萬里外,紫紅光芒瞬間穿透千米蚊海,十三郎一頭撞進那條煌煌大柱。
「做什麼......」
火玲瓏憤怒詰問,話到一半突然停下。其身後,不凡、污道雙雙變色,身形疾掠的同時發出驚呼。
「小心!」
四人突擊,四人輪流對抗蚊柱,四人穩步突進千里......這是第九次、火姑娘第三次出手。
其實不能算意外。四個人心裡都明白,只有接觸到蚊王並與之交手,才能真正試探出魔蚊實力,進而估算出行軍難度。反過來看,面對這支精悍強大的隊伍,魔蚊同樣在試探他們,尋找弱點以求突破。
雙方都很強大,雙方都能隱忍,直到第九次碰撞,意外終於來臨。
蚊柱如狼牙撲面,嘶鳴、鬼嘯捲起層層實質波紋,時刻衝擊靈台識海;尋常修士面對這種情形,休說與蚊柱直面對抗,根本連神智都無法保持清醒。
火玲瓏能,但她看不透魔蚊內里情形......直到十三郎衝過來。
視線中,迎面三頭銀蚊憑空爆體,內里突現金色光芒,光芒背後、不,是在金芒的掩蓋下,出現四隻幽暗冰冷的眼。
四眼雙瞳,無法形容的漆黑粘稠;只只嘲諷,個個輕蔑,四眼齊齊望著成功搶先的十三郎,居然能發出聲音。
「人類,本尊忍你好久,等你很久。」
「我知道。」
十三郎目光凝重,聲音依然平靜,雙手開合,抱月入懷,
「我也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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