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星星閃閃亮,應劫之人心慌慌,喝退群修的那個瞬間,十三郎意識到自己又多了一重麻煩,來自天外的未知目光。
三重福瑞也罷,天劫變異也好,總歸都屬於「老天」的自然反應,先賜後劫還是先劫後賞,本質並無區別。問題出在天劫中出現了原本不該出現的東西,那片含有蠱惑意味的天空,以及天空中包含的、十三郎曾與之廝殺過的力。
信!
別人看到仙靈奧妙,了不起看破虛幻透識真相,十三郎看到的比那些人更多,因他曾親眼見過、親手摸過、親身體會過那種力量,還有運用那種力量的人。
妙妙死了,死之前,她驕傲地宣稱自己不會死,遲早會來算這筆賬。十三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並且記住了那個名字:不死妃。不僅如此,根據種種跡象得出結論,山君門下有多位弟子被其他與之同級、甚至超出的人寄了魂,在這個世界遊蕩了上萬年。
比如妙妙,比如八子,比如那位自己消亡的靈機,甚至還包括阿古王!
誰敢說阿古王是五子強行召喚而來?雖然他此刻就在十三郎囊中,雖然他正以「俘虜」身份幫助十三郎,可誰知道是真還是假?
妙妙化名靈妙法尊,在人間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傳道,知道其身含不死意志後,十三郎很自然地把這看成不死妃替自己保留種子的一種行為,或許還有別的。如今妙妙死了,不死妃雖然不死,但已失去人間的代人,豈能輕易甘休。
隔空跨界,強橫如他們也不能說來就來。直到十三郎破境沖天,或許還因為這樣那樣的因素,最終被其察覺到肯定不會忘記的氣息。
於是她來了,當三重福瑞過後。那股由信力催動、包含無窮蠱惑的畫面先一步到來。險些、或已經釀成大禍。
假如沒有人阻止,今日沖天的修士。每一個都有可能變成妙妙;即便阻止,十三郎仍擔心那位強大的存在手段高妙,會不會已經埋下種子。
除了這些,十三郎還有更深一重憂慮。他能肯定這股力量與妙妙的力量同根同源,但不能肯定此次幻像是有不死妃本人親自施展。
原因聽上去有些可笑,因為他沒有聽到對方叫喊。
不死妃愛叫,高興的時候叫,不高興的時候會叫,憤怒的時候大叫,絕望興奮的時候叫聲尤其尖銳。
這樣一個人。術法被人間所破的時候,怎麼會不叫一叫?
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她或許已經成功收服某位修士,只是沒有被察覺;或者是她心性變了。也許是擔心被十三郎認出來,再或者十三郎想的不是這些,而是把目光落在那個「妃」字。
有妃必有王,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不死神妃鎩羽之後,枕頭風吹來另一位猛人?
「破日子,沒法過了!」
連渡劫都能惹出這麼多麻煩,十三郎出離憤怒。
「來!」
憤怒的十三郎張開手,張開口,吐出一顆外有無數絲條的亮星。
星,也是心,四足親衛,土靈結合浮魔之後孕育萬年的那顆雷霆之心。
心星很亮,看上去不比當頭雷柱遜色;心星之上長著無數之手,迎風見長、長、長長出一片亮麗森林。
銀芒閃爍、兇狠猛厲的雷獄森林。
雷弧好似枝條抽打扭動,扭動中彼此連接勾納,織出一片網;網中央那顆心星閃爍,釋放著謹慎而貪婪的光。
下一刻,十三郎雙手如飛般彈動,更多由雷弧編織的禁環飛入那張網,在每一個結點處隱藏起來,形成一個內含封禁的雷獄陷阱。
雷劫是雷,十三郎也有雷,他本來就是風雷雙基,憑什麼忍受雷道天罰。
網格近乎無限,十三郎眼望蒼天,雙手揮動的速度已不可辨;視線中,黑雲內,那顆雷柱像一根棍子般直插下來,噴射的光芒灼傷人眼。
千里還是萬里,亦或是萬萬里,無盡距離橫跨而過,雷柱當頭杵地撐天,當面迎來那個渺小人修的一聲怒吼。
「吞了它!」
吞了它?
聽到這句話,下方千萬修士均為之愣,心裡想都這會兒了是不是應該專心些,怎麼還有心考慮吃?
迷亂心思種種猜想,無人能預料十三郎的打算;時間飛逝,當接下去一幕呈現在眼前,紫雲島周圍千萬修家為之瞠目,齊齊張大了嘴。
天上也有一張嘴。
雷心開網如一張大大的口,十三郎手托巨網沖天而上,正面與劫雷相遇,惡狠狠一吞。
百年苦修,無數次機緣,曾經與天雷鏖斗雲霄,多少回獨自舔食傷痛,所謂何來?
天降雷劫,人人都以破解為念,奇功妙法,法寶陣符,手段千樣道法萬般,從沒有人想過:能否把它留下來?
十三郎想到了,因為他自己就是雷修,任何與雷有關的事都要想一想,都要嘗試斗一斗,貪一貪。
還有什麼雷霆比劫雷更甚?還有什麼雷比劫雷更具真意?假如能把它「俘獲」,精研、甚至吞下變成自己的東西,是不是會給修行帶來幫助?
史無前例。
那又如何?
當初想到這個念頭的時候,十三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然而當他靜下心來認真考慮,這個念頭就成了心魔,每每想到便心癢難熬,恨不得雷劫能早點降臨。
既然如此,那就做吧。
要抓雷,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雷,雷霆天性霸道不馴,其它無論何種道法,與之相遇頂多能將之消滅,絕無保存下來的可能。那樣的話。還不如直接以神通轟擊,以常規法子對抗天劫。
以雷霆做網包裹劫雷,干擾、或強行阻斷其內含的天道意志,只要做到這一步。劫雷不過就是一道雷。憑什麼不能捉來做寵。
即便捉不到,其湮滅之後是否也能留下少許氣意。融入屬於十三郎的那些雷?
「你是天道,劫雷就是殺人刀,我雖螻蟻不甘受死,你敢砍我。我就奪了你的刀!」
這就是計劃。
煌煌雷柱只管殺人,無論前方是何物都不會停下腳步,轟鳴聲中雷柱當頭,張開大口的雷獄猛地一沉,再沉,又沉
雷遇雷,雷碰雷。雷滅雷,雷消雷;雷與雷的對撞,簡單、直接、粗暴,充滿力量。宇宙間再找不到比這更狂暴的衝突。
爆裂聲聲如天崩地裂,周圍萬丈內,四處皆能看到被擊散飛濺的雷弧,十三郎肩頭扛舉著那張網,身體一降再降,雙手依舊彈動不休。
這是他最大的優勢。
劫雷嚴厲但它威力恆定,降臨的那一刻就定了格。十三郎要的不是直接將其擊散,而是能夠阻上以阻,之後就是雷獄周邊,閃爍雷弧再次瘋漲,繞開雷柱、圍住雷柱,如千萬枝條向上攀升。盡頭處,枝條再次勾連編織,將那根消耗近半的雷柱層層包裹。與此同時,下方承受天道威壓的十三郎也臨極限,隔著快被擊穿的網底,他與雷柱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尺,幾乎能看到內里的倒影。
雷柱能當鏡子用。這是十三郎的最新現,前所未有,今後估計也不會有。
「生滅道,收!」
雷獄外,黑白之氣盤旋往上,陰陽橋再現,如天塹隔離周圍一切,能否隔開天道意志,進而將劫雷變成無主之物,在此一舉。
「咦?」
心頭似有一聲驚呼,帶著幾分欣喜,還有些猶豫,隨即變得決然肯定。十三郎隱隱約約感覺到,當那個由黑白圖案做成的口袋收攏,雷柱里似有什麼東西跑了出去,又像有什麼東西鑽了進來;下一個瞬間,被包進去的雷柱驟然安靜,變成一顆小小的球。
「這麼簡單?」
不說下方群修如何驚詫,十三郎自己也呆了一下,為防止生變,他還準備有三重手段,全都沒了用武之地。
會不會有鬼?
管它了!
到這一步,打開口袋放雷歸天顯然不可能,十三郎只能加倍小心,儘自己所能將那顆雷心重重包裹,之後張口,將其吞入腹中。
雷柱未能消解大半,而且變得安靜,但其與雷心之間的戰鬥並未完全終結,當下的局勢只能這樣描述,那團劫雷包含的殺機已經消散,但其自身必然帶有的狂暴秉性還沒有消除;就好比一團兇猛燃燒的火,無論放在哪裡,周圍都會受到傷害。
要真正將其收服,十三郎要做的事還很多,眼下要務不是它,而是接下去還要面對的劫。
這方忙碌兼有思索,周圍觀望的修士們陷入痴呆不知所謂的狀態,哪怕最最精於雷道的雷尊都不明白生了什麼事,眼睜睜看著十三郎吞掉那顆電弧亂顫的雷球,之後反手從分身那裡接過一張弓,舉目再望天。
劫雷被應劫的人收掉,主導此劫的天會如何。
天會憤怒,憤怒到無以復加,憤怒到提前催動第二道雷,連同環內沉雲一道壓向十三郎頭頂。
一支碩大無鵬的錐子出現在當空,頂頭一顆亮點如舊,身後增加連綿厚重,殺道森嚴。
十三郎沒有第二顆雷心可以利用,也沒有那麼多雷霆之力與天劫對耗,當然也沒有必要。
殺機所向,十三郎臉色忽然沉靜下來,默默舉弓靜靜望天,看起來就像良友之間舉杯邀酌,叮的一聲鬆開了弦。
「憑什麼總是你先動手?憑什麼非得等著挨打?」
出箭之後面容驟改,溫和甚可稱得上文靜的青年目光猙獰,頭、臉、手、身均寫著兩個字:反擊!
「賞顆糖豆打一棒槌,去你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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