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殺者聲名赫赫,飛升之地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其事跡流傳在每個人耳中。
十三郎要問的不是那些「惡行劣跡」,而是一名宗族天驕如何演變為人人厭憎懼怕的惡魔,此類消息多半關乎宗族隱秘,恐連背斧壯漢都難以知曉。於是他把目光投向蘇四,滿滿鼓勵味道。
「我先說,若得完善,需得少主補充。」
仙靈殿枝葉龐大,四老闆守土一方,若連這都不知道實在說不過去;蘇四主動接住話頭,同時不忘把齊傲天拖下水,神情怎麼看都覺得奸猾。
齊傲天知道更多?
十三郎稍覺意外,那邊齊傲天已經點頭,說道:「正好齊某有些細節不方便了解,勞四老闆解答。」
蘇四謙遜說道:「哪裡哪裡,老朽縱有千言萬語,也抵不過少主口中一個名字。」
齊傲天平靜笑了笑,閉上嘴不再搭茬。
「這貨心裡有鬼。」冷眼旁觀,十三郎心裡默默想著。
「陳血衣啊,表面風光,其實是個苦命人。」
愛說話的人愛當主角,愛說話的四老闆打了半天醬油,心裡老早有些不自在;此番得到機會賣弄,扎開架勢,語不驚人死不休。
程睿,與齊少主同代天驕,有機會繼承程家大位的候選者,後得三祖之一金口判言,人生自此不同。
「此子性強心擰,當為一軍之矢。」
......
......
公平地講,程家老祖說這句話的時候未必帶有偏見,由此後程血衣的發展軌跡、及現在的作為看,這個判斷算得上準確,但對當時爭奪繼承大位的陳睿而言。不亞於滅頂之災。
箭者,殺人利器也;性強心擰,意思是程睿容易走極端。一軍之矢?其作用就是兩個字:殺人!
無論哪個統帥,手下有程睿這種人都會覺得幸福。神出鬼沒,萬軍中殺人如探囊取物,真正稱得上千軍不換。但這等於否決掉程睿的另一重志向,直接將其歸結為衝鋒陷陣的那類人,連將都不算,更別提什麼宗族大位。
老祖一言重愈泰山,奪嫡自此變得荊棘重重,許多原本支持程睿的人轉投別方。其中包含多少辛酸、苦澀、人情冷暖,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按說這也沒啥,程睿做不了繼承人,但其天賦才能無人不知,程家不會蠢到埋沒人才,仍有大好未來可期。偏偏這貨性子倔,不服氣,非要為自己正名。
老祖怎麼了,憑什麼一句話決定我的人生?
不服歸不服,奈何周圍重重壓力阻撓。陳睿思來想去苦無出路,決定直取中軍。他請諭令,覲見那位給出判詞的老祖。當面問他:怎樣才算一名合格的繼承人。
注意,程睿問的是「怎樣才算」,而不是「怎樣才能做」。
兩者區別很大,是質問,而非請教。
據實而論,陳睿再狂也不會真的想教訓老祖,其想表達的意思多半是這樣:你說不行,那麼請說說怎樣才算行,給我一個準確標準。可惜別人不像他那麼看。包括那名老祖在內,均想尋個法子教訓他一下。
你問怎麼才算?那好。老祖們稍稍商量了一下,給程睿出了題:招安蠻荒!
三位老祖口徑一致。做到了,你便有資格繼承道統。
陳睿當時就傻了眼。
......
......
招安很容易解釋,就是讓那些不服、造反的傢伙來投向,這個題目的關鍵在於要招安的對象:蠻荒!
何謂蠻荒?
千萬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比如十三郎曾經跑過的那些地方,妖靈大陸蠻荒一半,還有魔族地界內的蠻族等等;程家老祖所說的蠻荒不僅指地域偏遠蠻夷之地,重點在於是曾經在程家領地上興盛一時,後在程氏崛起過程中被滅掉的宗族!
這可要命了!
如前所述,六大宗族稱雄一方,每家都建立在征戰、殺戮、甚至反叛的基礎上,被他們滅掉的大小宗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難免會有漏網之魚,此刻正躲在某個偏遠角落裡休養生息,時刻準備捲土重來,向程家復仇。
老祖的意思很明白,宗族之長不僅要能打,更重要的是威服四海,若能不用武力將其招安,足以擔當大位。
有沒有道理?太有了。
是不是合理?完全扯淡!
殺光人家的祖宗,搶奪人家的底盤,奴役人家的子民,到頭來想不費力氣讓人家投降,可能嗎?再說了,就算真的願意放棄復仇,人家不得考慮自身安危,會不會再被清算?
本質上講,修真世界與凡間皇朝並無不同,歷史多少王朝更替,誰家過前朝皇族有好結果?誰見過新君把舊朝人好好養著,容許他們生息發展,慢慢再壯大起來?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需要強調的是,但凡還能夠活下來的宗族,多數躲在宗族力量多不及的地方,比如程家所指的蠻荒,要麼改名換姓根本找不到,要麼藏身蠻夷、或者被遺棄的修真星球,再有些乾脆藏在別人的地盤,比如其餘五大宗族領地內。
蠻夷之地兇險莫測,遺棄之地耽誤修行,至於別的宗族領地,讓程睿跑到這些地方去招安......難不成指望對方胸懷大度,拍著巴掌表示歡迎?
無解難題,老祖的意思是讓程睿知難而退,別再搞七搞八讓大家不好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經過一番思索、掙扎、調查以及準備,程睿真的接了老祖的差事:招安!
由此充分證明,老祖當初的話一點都沒錯:程睿性強心擰,易走極端。
......
......
要招安,首先要找到人。陳睿做的第一件事是查閱典籍,找出那些家族遺脈可能選擇的棲息地。要說這傢伙驕傲的可以,初步篩選對象的時候。程睿挑選的對象很有意思,越是曾經強盛、潛力大,且與程氏苦大仇深的家族越受其青睞。
「這貨真拽。」聽到這裡。黃花姑娘感慨萬千。
「不鳴則已,一名驚人。」家成一邊幫腔。看模樣有些激動。
「不做則已,要做就做最難。」背斧壯漢望著家成,慢慢期待。
「傻逼,二愣子,蠢貨,白痴。」左宮鳴遠遠嘀咕著。
「雖不可取,但也算得上一時豪傑。」齊傲天默默說著。
「悲哀。」十三郎輕輕搖頭。
幾個人的話,把當時知道此事的人們心情說透。程睿一點都沒有意識到,當他決定這麼幹的時候,無論成敗,事實上已親手把奪嫡之路徹底封死,再無丁點希望。
一族之長,最重要的既不是武力也不是懷柔,而是能斷大勢!
連方向都看錯,意味著每個決定都在無根的基礎上建立,結果又怎麼好的了?程睿把自己的缺點*裸地暴露出來,自此一步步邁向深淵。
那些是後話。當時程睿鬥志昂揚,選出幾個對象後便開始行動,稱得上雷厲風行。
他先去了極惡深淵。尋找當年程家剛剛崛起時的大敵:地居人。程睿很聰明,他知道這件事的難度,地居人頭腦相對簡單,應該比較好忽悠。
想的沒錯,但他忘了一件事,頭腦簡單往往意味著一根筋。好不容易找到對方表明身份,地居人根本不理程睿說什麼,直接發動致命攻擊,一打就是七年。
整整七年。程睿在公認為星域險境的極惡深淵內逃亡苦戰,不知多少次生死一線。多少回直面冥界鬼差。
同時他也殺了不少人,地居人的人。
沒戲了。好不容易脫離苦海,程睿轉向別處。
他去了翎羽之海,找落羽族談論招安大業,結果險些被丟進海里餵魚,歷十一年。他去了天渺峰,差點被掛在釘柱上風乾,受了八年苦罪;他還去了別的地方,認真算下來,六大宗族的那些老祖都不如程睿跑的遠;這也造就了後來的血衣殺者蹤跡難尋,因為他去過的地方實在太多,應對追殺的經驗太豐富。
最後,程睿發現那些居住蠻荒的傢伙們個個兇悍不講理,不得已再度改換目標,挨個去了五大宗族。
這是大忌!
稍有點腦子也知道,跑到人家屋裡去挖牆腳會是什麼下場;奈何那時候的程睿不可救藥,完全顧不上、也不理會這些事。
值得一提的是,六大宗互相收留被對方擊敗過的宗族敗兵,本身便有「防範」意味。比如程家李家,李家走投無路投奔羅門,只要不是因為某些原因太為難,羅門基本都會將他們留下,劃出專門地方、甚至分出一顆星球供其生存。將來萬一程、羅開戰,李氏族人會第一個被派上戰場,炮灰也好敢死隊也罷,終歸有大用。即便沒有大戰,兩宗之間搞點細作諜報也是常有的事,這類人用起來最稱手。
明白了這一點,程睿的作為落在五大宗族眼裡,結果可想而知。
又是一連串碰壁,又是一連串風波風險,程睿之名在六大宗族內越傳越響,名聲越來越臭,越來越不受人待見。到後來,本族內支持他的人幾乎沒有,大家人把這為曾經的宗族驕傲當成笑話談,譏諷謾罵不屑感慨,不一而足。
頭破血流,傷痕累累,身弱力疲,志氣磨滅,整整百年時光,程睿一直經歷失敗,失敗,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沒有人能夠一直這樣過,慢慢地,程睿嘴上雖然不說,但他心裡意識到自己過去想錯了,於是痛苦不堪,漸無生趣。
就在這個時候,他流落到齊門領地一處偏遠地方,遇到一群姓舒的人。
其中一名姓舒的女子,徹底改變了陳睿的命運。
「姓蘇?」十三郎好奇地望著蘇四。
「舒舒服服的舒。」
四老闆趕緊辨別,細細老眼一個勁兒的眨,賊光亂射。
「就像齊少主這樣,舒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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