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三郎,你欺人太甚。」
照理應該憤怒語氣,落音時平穩如鐵石沉地,色蘇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隨之消褪,重新寫出強大。
「真以為本座怕你?」
恐懼是一種奇妙的情緒,有時讓人崩潰,有時能夠激發潛能、忘我敢斷。色蘇屬於後者,度過最難過的那段時光,他忽然發現,情形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糟。
周圍,稠密星點盡數消失,周圍空闊、黑漆漆點綴著幾點妖獸眼瞳,幽幽光芒照射在冰涼的石壁上,顯得別樣陰森。這種環境下的人很難不感到恐懼,加上之前那番追逐與狼狽,膽怯與絕望,達到所能承受的極限後......過去了。
過去了,所以不怕了;或者怕過了頭,無所謂。
「本座與犬、馬兩個不同,魂蟒在身榮損與共,打我就是打它;只要不受到直接威脅,魂蟒會源源不斷提供精元。」
心裡想,嘴裡說,色蘇雙手抬至胸前,感覺就像托舉什麼重物:「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意味著你的實力接近翻倍。」
色蘇搖頭,說道:「不是接近,是不止。」
呃?十三郎好奇問道:「怎麼說?」
色蘇說道:「知道我最擅長什麼?」
十三郎回答道:「幻術。」
色蘇再問道:「幻術靠什麼?」
十三郎回答道;「不懂。我只會破幻。」
色蘇認真說道:「靠力量,靠心性堅定,更靠魂源堅固。」
專家的話應該是對的,十三郎哦了聲,示意色蘇繼續講。
色蘇略有不滿,說道:「我之幻。已具化境雛形。」
這個不難理解,幻術幻術,歸根究底脫不開「以假亂真」四字,亂到極致就是真,與真實世界憑填一塊地方,可不就是化境。
色蘇嚴肅說道:「這種層次的幻。一般情況我是不敢用的。今有魂蟒幫忙,我才能保證神智不失。」
這是警告,也是商量,到底十三郎戰績輝煌,色蘇有心以和平方式解決。
十三郎領悟到這層意思,笑了笑。
「時間有限,我快等不及了。」
不能忍啊!
明明提醒過自己不要被激怒,色蘇仍被那張無所謂的臉膩味到不行,冷笑說道:「魂蟒就是魂體。各界猶能感應本體,你可知道這樣的魂有多麼強大,多麼難得,都麼堅不可催;你可知道......」
「好好說話,別叫那麼響。」
眼看沒得商量,十三郎揮手打斷,無奈言道:「說來說去,非得打一場才算數。對不?」
色蘇譏諷說道:「犬蘇不會馬上就敗,吃蘇不會一下子恢復。馬蘇也不會馬上就死。現在你的孤家寡人,本座神通隨時可以發動,威能倍增。不要以為擊敗蘇二多了不起,本座......」
十三郎再度擺手,說道:「只問一句,我贏了怎麼說?」
色蘇暴怒托舉雙手。大聲咆哮。
「贏了也不想我心甘情願......給本座換天!」
洞府無天,色蘇口喊換天,頭頂真的出現一副天空,璀璨星辰憑空顯露,星辰當中樓台漸顯。水榭清幽,鶴鳴蛙叫完美和諧,偶爾還有飄飄衣角閃過,耳邊甚能聽到清脆的嬌笑聲。
一座仙境當頭降落,當中一聲幽幽嘆息。
「郎啊,回家了麼?」
「嗯啊,回來了。」
十三郎的聲音隨之響起,陪著那個聲音一起輕嘆,輕輕敞懷,緩緩舉手。
「這個天不夠炫,再換個。」
說換就換,換個天空黑白二色,陰陽兩份,當中兩顆幽珠明暗交匯,眨眼間將仙境淹沒。
......
......
色蘇很強,身待魂蟒的色蘇強大增倍,但與獴邏相比,增加十條魂蟒也只有提鞋的份兒。怪只怪他選錯對手,所謂幻如化境,十三郎見過其神奇,時間早在三百年前。
那時候的十三郎弱如螻蟻,雖歷艱難兇險、仍從夢幻天羅束縛中掙脫,今日的他強大何止千萬倍,只需睜開法目便能揭開幻境面紗,直面施法者本尊。
但他沒有那樣做。
色蘇試圖憑威懾交易,十三郎也想。陰陽圖案來自定星盤,十三郎一方面希望色蘇像金烏那樣認出來、且知道其效果,更主要為了驗證關於幻術的一點想法。
他覺得,幻術類似於空間法寶,需要把目標「裝」進去才能生效。
這裡的裝......是容納,又和拿袋子盒子裝東西不太一樣,它衡量的不止空間尺寸,還有另外意義上的「大」。比如大力,大聲,大境界,大層次等等,常人講心寬可容世界,不是指用心把世界裝進去,而是「構想構造」出來。
構想構造一個世界,把目標從現實世界撈出來、扔進去,不就是幻術之基本原理?
十三郎不懂幻術,所以亂想而且敢想。假如這個猜測準確,便可確認一事,當初屢次破幻靠的恐怕不止自己,還有這個躲在身上的無底洞。
定星盤在身,有理由相信,對十三郎施幻就是間接朝它施法。
間接施法、作用相比也是間接發生;以往十三郎太弱小、與定星盤的聯繫不夠緊,如今他很強、而且餵養定星盤那麼多年那麼多法力,應該不是一個幻術所能割裂。
既如此,把定星盤放出來,結果會怎麼樣?
什麼樣的「大」比得上定星盤?什麼樣的幻境容得下它?
果不其然,陰陽圖一出,方寸之間不容虛妄,色蘇精心準備、拿來換命的神通活活撐爆,當即反噬。
「吼!」
人叫,蟒也嘶。色蘇狂噴一口鮮血,身體瞬間萎頓下來,臉色蒼白如紙。
見過破幻的,沒見過誰用這種法子。好比一劍刺向對手,別人格擋、偏歪甚至擊飛都不是太奇怪,也談不上多可怕;但若對方用一把大錘迎頭猛擊。把刺出去的劍砸到粉碎且全部揉進身體,結果可想而知。
重創難經,色蘇狂叫著停在十三郎眼前三尺處,手掌仍保持著前抓姿態,人卻慢慢跌倒。視線中,他的身體以看得見的速度蒼老下去,保養極好的皮膚快速鬆弛,全身骨頭被一點點震斷、抽出、碾碎,慢慢變成一灘有生命的肉。
野心不小。機會抓的也不錯;只要十三郎沉迷剎那、甚至稍稍受到影響,色蘇便有絕殺手段跟上,甚有機會徹底翻盤。
結果未遂。
「嘶嘶」聲哀弱,鐵鏈顯身化形為蟒,皮鱗炸開鮮血飛濺,呻吟中艱難扭動身體,試圖朝陰暗角落裡逃。
說什麼提供精元,講什麼聯手挫敵;開始的時候、魂蟒的確與本體共迎危難。竭力幫助色蘇將化境完成、且增至最強;但也正因為如此,化境撐爆其受傷也最重。險險當場魂飛魄散。
要知道魂蟒與本尊的關係是講優先的,本尊死亡、魂蟒依舊能活,因而才能不斷複製出本體。然而凡事都有極限,剛才的這一下,險些讓魂蟒當場崩潰,死的比本體更早。這般情況下。指望它一個畜生捨己為人,無異於做夢。
不斷被魂蟒抽取精元,色蘇一步步走向死亡,臉上既無驚恐也無驚詫,只有濃到化不開的茫然。
「這是什麼?」
「定星之心。定星盤。」十三郎有些失望。
「定星之心,定星盤......好像聽過這個東西。」
「那你仔細想想,對它知道些什麼?」心內燃起希望,十三郎連忙捉住魂蟒封禁起來,順手給色蘇餵下一些緩和傷勢的藥丸。
垂死色蘇很聽話,吃著想著,隨口問著:「你的東西,反而來問我。」
「我怕你不信。」
「不信什麼?」
「功效。」想了想,十三郎說道:「它能讓你在另外一個世界復活。」
「無所謂。」
「......啥?」
「我說,活不活其實無所謂。」
「為什麼?」
「我們幾個的心情,你是不會懂的。」
服用過丹藥,色蘇精神稍稍好轉,譏誚的語氣說道:「難道你以為,我們真不知道五系本為一體?」
十三郎楞了下,不知該如何回應。
色蘇說道:「五蘇身上不能解釋的事情太多,連傻子都能看出不正常。你看看我,像不像傻子?」
十三郎無言以對。
「有記憶開始就是生修,活了這麼久還是生修;我甚至覺得、不,我敢肯定,這樣的經歷已經有過,而且不止一次。」
「五系各有偏好,怎麼看都像妖獸本能;除了給仙靈殿效力,我們活著就是不停地重複那些事,一次一次,一遍一遍。」
講到這裡色蘇忽然笑起來,笑容悽慘:「說出來你都不信,我曾經戒過色,吃蘇曾經嘗試不吃,愛殺人的犬蘇甚至試過寫書作畫,結果都......嘿嘿,你猜結果怎麼著?」
不知什麼緣故,十三郎心情有些鬱郁。
色蘇仰面望著上方冰涼的石壁,幽幽說道:「你說定星盤能讓我復活,我信,可是有什麼用?復活之後我還是這樣,還是這樣啊!」
感覺話已說盡,色蘇沉默了一會兒,扭過頭問道:「時間有限,我不想耽誤你的事,只要回答幾個問題......」
「你問。」
「呃?嗯。」
先認真想了想,色蘇說道:「都說你是聰明人,我很奇怪,你這麼費心費力幫助生蘇吞併其它,還千方百計提高融合等級,難道不明白,也許這就是那個把我們分開的幕後之人想要的結果?難道你沒想過,這樣做是為他人做嫁衣,可能給自己、給生蘇帶來招禍?」
「我明白,我知道。」沒有絲毫猶豫,十三郎斷然回答。
「你知道?」
回答比想像中來的乾脆,色蘇越發不解。
「為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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