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圖志、血親、弟子。
雙盟、道院、紫雲、仙殿。
道院九尊,個個名聞天下,人們通常只記得他們的尊號,忘記了其原本姓甚名誰。
劍尊作為九尊之首,外域一戰百萬里,斬百人頭,連劍閣之長燕山老祖也不能不贊一聲好劍。然而有幾人能夠記得,大先生本名卓犖,且從來就不喜歡劍尊這樣的稱號?
同理,五雷尊者雄圖大略,曾有志向老院長提出戰約,人們只知叱念神雷威力無窮,誰記得他的本名叫齊旻?
江湖代有人才出,當今老院長歸天,大先生隕落,正值外域八方大戰時,靈域各方勢力均湧現出一批年輕高手。道院如十三郎、夜蓮、冉不驚、何問柳等,其它勢力不容道院專美於前,仙靈殿齊飛、道盟樂洪濤、戰盟龍坤分別成為代表。其它還有世外之地、散派聯盟、大小宗門乃至家族,都擁有各自青年高手,實力修為稱得上一時之選,只是不如前面那些人耀眼,被人們所忽視罷了。
需要提到的是,雙盟與仙靈殿這些所謂年輕高手本不年輕,與道院學子放在一起比較有失公允。但這裡是修真界,修士壽元過於長久,對「年輕」的定義也不同。何問柳等剛進階不久的元嬰修士,與同樣剛進階化神的修士相比,所余壽元竟然基本相當......
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一人年二十可活六十。一人年四十可活八十,嶄露頭角的時間相當。就被認為是一代人。元嬰遇到化神需要稱其為前輩,那是輩分之差,並不代表最終成就,不妨礙將他們放到一起比較。
三方各有高手,齊飛名列第一,除仙靈殿本身不同於雙盟,自身之強亦可得到驗證。當然,假如私下裡詢問樂洪濤、龍坤對齊飛的看法。恐不像表面那樣尊重。
這不重要,重要是齊飛姓齊,五雷也姓齊,之前沒有人將兩者聯繫起來,如今有了廖香眉轉述老院長的那番話......
能被道盟任命為副使,樂洪濤絕對不是庸才;能與五雷相伴不落明顯下風,除其自身「年輕」氣盛。五雷些許想讓外,樂洪濤自身實力同樣不容置疑。因此在聽了廖香眉的話之後,樂洪濤很快意識到其所指,進而做出反應。
目光收回,腳步輕挪,樂洪濤橫移三步。反應如其臉上劍眉一樣直接,而且乾脆。
三步距離,隔河變成鼎足。
......
......
隔河也好,鼎立也罷,直面終究發生在五雷與廖香眉之間;片刻時光。五雷尊者恢復平靜,神情淡漠透出幾分嘲諷。
看都不看樂洪濤一眼。五雷說道:「老師很了不起。」
廖香眉堅定說道:「老師一直很了不起。」
五雷說道:「削臂斷足傷不了本尊性命,有些事情不像老師想的那麼嚴重,還有些事情無法更改,所以,僅僅了不起還不夠。」
廖香眉好奇問道:「比如?」
五雷微笑回答道:「比如,百年大比終究會來,老師沒辦法憑空將師妹的修為拔高。」
廖香眉知道他講的是實情,沉默不語。
五雷誠懇說道:「大比時,本尊只要勝了,道院必將迎來全新未來;師妹心思靈透,應該知道各家分院歸心於誰,換言之,為兄即便不勝,大局仍不可改。無論老師還是師妹做什麼,最多只是拖延......師妹本不喜歡爭權奪利,何苦陷進泥沼,耽誤修行?」
廖香眉挑眉說道:「我的修行不勞師兄操心,至于歸心......將所有不歸心的人清除掉,餘下當然唯師兄馬首是瞻。」
五雷苦笑著說道:「師妹因何這樣講。」
廖香眉輕輕念出兩個字:「蠻尊。」
五雷說道:「蠻尊暗訪是道院宗老共同的決定,所為還不是驗查真相?後來身陷魔域,為兄亦為之痛心不已,但那是意外,豈能算在為兄頭上。」
廖香眉冷冷望著他,話都懶得講。
五雷無奈嘆息道:「為兄習慣了被人誤解,師妹若願意,不妨把所有罪孽事都算在我頭上。但有一條不能不奉勸師妹,大比之日距今只有短短二十幾年,師妹縱得神仙相助,恐也難是為兄對手。」
廖香眉冷漠說道:「打不打得贏,總要打過才知道。」
五雷皺眉說道:「登台即不能手下留情,師妹會受傷,還有可能死。」
廖香眉平靜說道:「那又如何?」
五雷被這句話問得楞住,片刻後才說道:「師妹重義輕生不要緊,但要想一想,老師不會喜歡那種結果。」
廖香眉淡淡說道:「老師既然將院長之位傳給我,就考慮過所有結果。」
五雷沉默下來,認真想了想之後搖頭,神情異常肯定。
「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
「嗯,不是這樣。」
五雷臉上現出緬懷的神情,感慨並有些惆悵。
「老師傳位時,卓兄安然無恙。」
......
......
一句話揭破舊日傷疤,露出嫩肉,流出鮮血,刺得人鮮血淋漓。試想一下,假如大先生坐鎮紫雲,當今情勢會如何?各大分院會如何?今日之事會如何?
廖香眉神情驟變。
紫雲如有那把斬過十幾名化神修士頭顱的劍,道盟副使樂洪濤敢不敢在未得允可的情形下踏山?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能不能如現在這樣安穩?
樂洪濤神情大變。
死者死已,大先生沒辦法復活將事情重新推演。廖香眉知道五雷講的應該是實情,因考慮到有大先生輔助。老院長才放心將院長之位交給她。此外同時廖香眉知道,自她表明非戰不可的心志後,雷尊攻勢便已經開始。
五雷的意思很簡單,只是沒有親口說出來。
「大先生不在,眉院長算個什麼東西?」
這才是五雷,縱有必勝把握仍不放鬆半點,但有勝機便牢牢抓住,如絞索般緩緩收緊。不到對手徹底消亡,絕不罷手。
客觀地講,五雷的確比大先生更適合做領袖,外域之戰證明了這一點。大先生在時,靈修雖節節獲勝,損失也不算大,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先生一人殺出來的結果。比較起來。劍尊死後道院實力驟減,道院軍團仍舊勢如破竹,與五雷的調度謀劃斷然分不開。尤其需要強調的是,雷尊本人甚至沒怎麼出過手,配得上決勝於千里外。
當年五雷被迫遠走,包括上次挑戰未能進行。老院長壓制、十三郎攪局固然重要,更主要的因素依然是大先生。劍尊行事乾脆霸道,動輒拔劍相向;只要五雷不願、或不敢與他實打實地火拼一場,只能受掣肘。
話說回來,與大先生搏命。滄浪星整個修真世界,有誰敢說有把握必贏?
世過境遷。大先生死了,五雷修為更加精湛且受眾多分院擁戴,還有誰能限制得了他?
諸多念頭瞬間閃過,廖香眉輕輕低下頭,神情有些黯淡。
攻者心為首,五雷尊者神情平靜,又說道:「而且為兄以為,師妹並不真正了解老師。」
廖香眉重新抬起頭,寒聲說道:「願請教。」
五雷淡淡說道:「道院大比五人可更改,細節還是能動動。老師逝前遺令:道院之內,所有達到化境修士均有挑戰資格,且不再需要弟子奪第一做基礎,師妹可曾認真想過。」
廖香眉說道:「遺命我記得很清楚,不需雷尊提醒。」
五雷說道:「改動規則,師妹可知老師是何用心?」
廖香眉嘲諷說道:「老師知道你慾念難熄,當然要早做布局。」
五雷嘆息說道:「不可否認,此舉讓許多本無此志的人生出野望,給我帶來很多麻煩。」
廖香眉神情冷漠,不做任何回應。
五雷沉默望著她,目光中又一次湧出那種罕少見得到的憐惜,輕輕說道:「師妹難道沒想過,此舉給你也帶來更多難題?實際上是老師......給自己安排後路?」
挑戰者範圍放大,日子最難過的還是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五雷的話很有道理,但其後半句......
一時不明白五雷所指,廖香眉疑惑中抬起頭,正與五雷火燒般的目光對碰,聽到一句幾乎令她魂飛魄散的問候。
「小紅可還好?」
......
......
「你......大膽!」
怒到極致,廖香眉抬手按向眉心那隻光華怒放的眼。
「卑劣之徒,你敢......」
「師妹又誤會了。」
五雷平靜揮手,絲毫不因被人曲解而生氣。
「為兄猜想......應該就是老師的意思。假如卓兄還在,此舉等於為他參加大比留出空擋;誰都不敢先戰師妹、後迎接劍尊怒火。假如事出意外,卓兄無法護持周全,老師是希望師妹能夠急流勇退,保小紅一世平安!」
「一世英雄一世賊,不知師妹有沒有聽說過這句話。越是威高權重,恨其怨其的敵人也越多,老師縱橫一生滅敵無數,恨他的人可不少。如今老師仙去,師妹再因大比發生意外......」
言罷,五雷合目長長嘆息,似因看到發生在將來的某件悲慘事,過許久才再度睜開眼。
睜開眼,便是兩道利劍。
「除此之外,師妹、還有老師,都弄錯了一件重要的事。」
五雷不修神目,此時此刻,他的目光似比道法神通更凌厲;正對著廖香眉的眼睛,令她生出難以面對的感覺。
竭力保持平靜,廖香眉情不自禁想要問,自己弄錯了什麼事?
五雷以行動給了她解釋。
「濤兒,跟我走。」
「是,老祖。」
樂洪濤應聲而動,如乖順小狗跟在五雷身後,臨行不忘轉回頭,朝廖香眉輕輕一笑。
「嶺南那點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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