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紅樓某處持續不斷的琴音終於停歇,仿佛掛累了的月亮沉入幽暗之中。
彈琴的照樣神采奕奕,各自受命打點行裝,告別這座美麗與污穢並存的紅樓,趕往城主府新居;吳忠與胖掌柜寒暄著道別,彼此看著對方通紅的眼,禁不住相視苦笑。
蕭大人聽了一夜的琴,難過的是手下還有一直緊張的胖掌柜;此刻終於接到指令,吳二爺長吁一口氣,暗想這位爺的琴癮也忒大了點,難怪要強搶民女。
「叩擾一夜,掌柜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二爺慢走,常來啊!」
笑顏如花與吳二爺作別,胖掌柜目送一幫侍衛護著三頂小轎離去,轉過身馬上變成苦瓜臉,連連哀嘆。
「偶爾辛苦點不要緊,沒個頭才叫要命啊!」
侍衛走了,蕭大人仍留在樓內不肯離開,據說正在歇息回復元氣;胖掌柜放心不下,只得打起精神守候外間伺候著,苦不堪言不禁連連腹誹,也不怕仙人看破其思。
「滿打滿算才四個,這就要回復元氣?當年老夫橫槍立馬咳咳」
「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十三郎怔怔望著藍瓶兒的臉,不知該說什麼好。
冷冰冰的面容冷冰冰的聲音,藍瓶兒的表情看不出絲毫作假。完全換成另一幅模樣。
機緣巧合,一夜琴音後。藍瓶兒的轉變略有提前,十三郎得以親眼看到她的轉變過程,也首次察覺到某些不對勁的地方,內心大為警惕。
藍瓶兒毫無察覺,仿佛在她看來,自己一直是現在這幅摸樣,從未有過改變一樣。她看出十三郎有些奇怪,但不怎麼關心。漠然問道:「還有什麼事?」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能不能告訴我,血舞王究竟什麼修為。」
藍瓶兒毫不猶豫回答道:「化神以下。」
元嬰一吼如此嚴厲?十三郎有些意外,又問:「確定?」
藍瓶兒譏諷道:「是不是不服氣?對自己失望?」
十三郎老實點頭。
藍瓶兒轉頭看向窗外,緩緩說道:「受三王一吼而不死,你該替覺得驕傲。」
十三郎聽不懂這句話,很想吹噓血舞王不敢殺、也捨不得殺自己;在他看來。大修士一吼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如此狼狽。且不論十三郎自身強悍與否,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層煞氣之殼有多堅韌;簡單點說,十三郎恢復到受傷前狀態,全力轟擊或許都比不了那一聲吼;考慮到血舞借他人軀體施展神通,更顯得不可思議。
大修士有這麼厲害?十三郎不是剛出道的毛頭小子,無論如何也不信。
藍瓶兒的目光不知看向何處。默然半響說道:「三王身份神秘,修為相當,能肯定的是他們都不是尋常大修士。」
十三郎知道還有下文,耐心等她講下去。
藍瓶兒說道:「傳聞,不。我敢肯定,三王早就可以邁過那道坎進入化神境。甚至能夠直通兩境達到化神中期,但他們不肯那樣做。」
「怎麼可能!」宛如晴空一道驚雷,十三郎失聲驚呼。
三王很強,這一點毋庸置疑,十三郎考慮這個問題不知多少次,始終沒什麼頭緒。若以七宗妙音對三王的忌憚程度看,三王理應化神以上。正因為如此,在處理亂舞局勢的時候,十三郎才如此寸步寸心,務求能確認其態度。
真正見到血舞,雖不是本尊之體,十三郎仍能從其威壓、及藍瓶兒的反應上判斷出大致境界,理應更加確定才對。然而事實的情況是,他一點都感應不到化神修士身上特有的天地法則之力,初始還認為那是本尊未現的緣故所致,直到藍瓶兒異常肯定的態度道出「真相」,十三郎仍覺得難以相信。
需要提到的是,道院十數年苦修,十三郎最大的收穫是吸收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天地之力,因此才能夠感應到本不該感應到的氣息。
化神修士高高在上,尋常元嬰連見其一面的資格都沒有,遑論判斷其境界。但對十三郎來說,不談鬥法只論見識的話,化神修士真的不算什麼。他曾數次與化神面對甚至交手,連真靈都不怕,對高階修士的了解遠非尋常修士所能及。
妙音貴女的話理解起來並不難,但又很難想像因何發生。作為此界修士,在飛升艱難的前提下,化神幾可算修道終點,居然會有人壓制修為不願進入?且連壓兩階?
假如藍瓶兒的話是真,之前血舞借貓女之身顯相倒有了解釋,因其修為也已達到極限,本尊一旦動用法力,多半會無法壓制境界,勢必當場破關。
那麼,原因何在?
「因為血鼎。境界超過化神,血鼎就再也無法使用。」
藍瓶兒一句話挑明因果,微諷說道:「我估計,直到現在你都不知道血鼎是什麼做什麼用,可對?」
十三郎只能點頭,神情略有些羞愧。
藍瓶兒一點不給他留面子,肆意嘲諷道:「連它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敢利用,當成計劃里極為重要的一環;該說你有先見之明,還是該說你胡鬧?」
十三郎不服,強撐道:「反正是寶貝;我想知道的話,問一下林如海就成」
藍瓶兒轉回頭,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說道:「你覺得,林如海有資格知道真相?」
十三郎張口結舌,心裡想人家祖宗傳下來的寶貝。難道連說明書都不肯留下?沒道理啊!
藍瓶兒對他徹底失望,輕嘆說道:「血鼎不是寶貝。而是尋找寶貝的鑰匙,是通往血域的必備之物。」
不用十三郎追問,藍瓶兒繼續解釋道:「血域是一處空間節點,極不穩定;化神修士的身體經過天道灌輸,天生含有此界法則;修為可以壓制,法則不行。如有化神修士進入血域,極有可能會引起空間坍塌,徹底破滅歸虛。」
所謂空間節點。實際上是連接兩界甚至更多大界的觸點;每個大界自成法則,彼此難以相容。換句話說,節點實際類似與通道,若遇法則衝擊便可能潰滅,真正的神仙難活。
這些道理不難懂,十三郎聞之忽然想起一事,若有所悟。林如海曾提過。族內如有人修為達到元嬰,便有機會解開血鼎之秘,或許就是出於這種考慮。
要說就說個透徹,藍瓶兒接著說道:「血域太過兇險,遠非秋獵之地所能比;血鼎也不止一個,每隻血鼎也不是只能帶一個人進入。但只有持有血鼎的人會受到某種氣機保護,威脅憑空降低兩成,因此才被人爭奪。」
十三郎聽得美滋沒味,囁嚅應付道:「兩成,好像沒什麼大不了。」
「白痴!」藍瓶兒痛罵。
十三郎老實擔下這個名號。問道:「尋寶之物,林如海為什麼沒資格知曉?」
這才是關鍵。藍瓶兒內心暗嘆,知道他表面裝瘋賣傻,實際上神智極為清醒,回答道:「因為血域牽扯到一個驚天之密,與魔域、甚至此界未來有關。」
「這麼厲害!」十三郎嚇一跳,不是裝。
想想又覺得不對,他問道:「這麼重要的東西,魔宮不插手?」
「誰說魔宮不插手?」藍瓶兒反問。
「」十三郎想說你真當我是白痴呢,這麼簡單的道理。
林家有鼎不是一天兩天,這麼多年下來,魔宮如果毫無所覺的話,乾脆也不要引領百族,老老實實閉關自修就好。假如魔宮插手血鼎之爭,三王別說隱藏修為,便是破境一直提升到化神後期都沒戲唱。然而現實的情況是,魔宮對此聽之任之,連個監督使者都沒有,豈非怪事。
藍瓶兒明白他怎麼想,說道:「血鼎共有七隻,其中四隻掌握在魔宮手裡;餘下三隻流落四方,有緣者得之。每隻血鼎最多可同時攜帶十人進入,其中第一次進入時因有不少化神修士,險些造成血域全面崩塌;之後一直由元嬰中的佼佼者承擔此任,已歷十數次;時至今日,血域空間越發不穩,且每次進入的修士十去其八,其秘依然如昨。」
「血鼎難爭,甚至爭不了。林如海不自願的話,無論誰想從林家拿到血鼎,都要付出不菲代價;這種代價不是寶物,而是某種禁忌甚至限制,或許還牽扯到那種氣機防護。綜合這麼多先決條件,你知不知道意味著什麼?」
藍瓶兒問得慎重,十三郎認真思索,臉色慢慢有所變化。
「人手不足?」
為了進入血域,血舞三王拼命壓制修為,一方面說明其中必有驚天之寶,還證明血域的兇險程度。換句話說,普通元嬰盲目進入血域等於送死,完全起不到作用。
按照藍瓶兒的話推斷,滿額進入七十名大修士的話,活下來的不足十人
都是有希望進階化神的人啊!有些人可能像血舞王這樣,需壓制修為才得以進入;每隔七百年損失一批大修士中的佼佼者,便是魔宮也承受不起。
難怪藍瓶兒明明對血鼎了解甚多,卻一點參與其事的興趣都沒有;她的修為不錯,但要看用在什麼場合,亂舞城內首屈一指,放到血域裡的話,除了給人墊背就是做嫁衣,或許還不如。
想通此點,十三郎突然生出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略帶顫抖的聲音問:「剛才說血域是空間節點,其秘涉及此界未來,到底指什麼?」
「終於想到了嗎?」藍瓶兒的目光大有深意。
「難道是飛」十三郎不敢把話說完,目光左右四下張望,似生怕被人聽到。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藍瓶兒淡淡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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