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計劃,天狐真沒打算吸食老嫗,而是將目標放在那幾名元嬰修士,還有妖靈妖將身上。
天狐不敢打齊飛與燕不離等人的主意,因為它明白,對方寧可自爆也不會給自己機會。它也打不了學子機會,因為他們一個都不在,不知是死後化為灰燼,還是被人藏起來。
沒有人可吸,天狐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同伴。這是條好主意,或許就是天狐本來意思;此刻的它傷勢過重,再也承受不起波折,正好用到同伴「信任」。
身陷前世且被六人圍攻,雷劫當頭生死一瞬,天狐至今不曉得下方發生了什麼事。殘軀沖回的那一刻,其心中多少有過疑惑,搞不懂、以七修百將那般強盛的實力對戰一群低階學子、為何被打成那樣?
吸乾老嫗的血,天狐懶得再想那些無聊事。吸也吸了,只要給它一點時間,仍能恢復實力,至少部分實力。現在的它已非來時那個侏儒,而是一隻真正甦醒的天狐;當時當下,哪怕只有部分實力,誰能與其抗衡?
就在這個時候,人來了,劍到了,凌冽寒光催命奪魂,未臨頭似已砍到天狐的心裡去,令其肝膽俱裂。如要形容感覺,天狐覺得這一劍比那道天雷還恐怖,幾不遜色於盤星自爆。
非是天雷無力,此次雷劫因夜蓮而起,針對只是元嬰修士,打天狐是為了不准其鬧場,強也有限。
對方顯然沒有解釋前因後果的意思,提劍當頭便砍。先前消失不見的那些學子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來,七手八腳正著準備什麼;人群里多出一名鬼鬼祟祟的魔修,不停吆喝不停叫罵,神情驕傲,如同率領一群幼仔捕捉蟲子的老母雞。
最讓天狐悲憤的是。下方妖靈妖將所余不多,且一片混亂撕咬不休,同時因親眼見到老嫗下場。老者二人驚懼飛退瞬間跑出老遠,已來不及幫忙、或根本沒打算過要幫忙。
這個人從何而來?這些人從何而來?這是什麼劍?自己為什麼這麼倒霉?天什麼時候才能亮?
「天狐擺尾!」
血色迷茫。三尺小狐驟生三丈長尾,尾上千萬血發如針,如一隻高高舉起的狼牙巨棒,揮舞迎向那支令人膽戰心驚的寬劍。性命之危不能耽擱,天狐唯有強打精神,提聚剛剛自老嫗那裡得來的力量,做最後一搏。
倉促間天狐留意到。那把劍雖讓人心驚膽跳,持劍的人修為卻很一般。區區元嬰修士,天狐懷疑他是否用了什麼邪法,不然根本沒理由能夠催動那把劍。由此天狐心生慶幸。暗想還算好了,本尊福大命大自有吉星高照,看起來要死,總也死不了。
就在這個時候,天狐看到了它最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雙目圓睜,如同即將被強暴的少女,再發悽厲哀嚎。
「不要啊!」
山頂,蓮台上,紗衣女子不知何時重新站起來。淡漠臉上放著光,黯淡的雙眼重聚神采,看起來比之前更明銳。那麼高貴端莊的女人,竟、她連儀容都顧不上、或不屑整理,就這樣半裸人間最美麗的身軀,抬起手,朝揮劍青年遙遙一點。
「三生祝尤,展!」
曾經在斷背山上,得到三生相助的塑靈小子大發奇想,以殘破元嬰之修為試與真靈相抗,結果雖然頭破血流,也令四足眨了眨眼。
八十年後,塑靈三生再度聯手,比起當初兩人強大何止百倍?反過來,他們的對手比當初,弱小何止千倍?
神聖之光自天絕劍身而起,沖天扶搖三百丈,似要將那團濃厚劫雲一道刺穿。抱劍不能定身,十三郎腳步踉蹌幾難站穩,待要強行揮動。
「下界螻蟻,敢殺本王之奴!」
耳邊突聞威嚴斷喝,一道絕不屬於此界修士能擁有的意志轟然而起,順著天狐的身軀沖如天絕,再延著天絕沖向十三郎,瞬息將至。
十三郎眼睛眨也不眨,悶聲不吭,毫不猶豫用出此生最強力量,揮出此生最強一劍。
劍如天柱,由雙臂環抱托舉當空疾砍,在天狐絕望的目光中劈開狐尾,一閃而過,一閃而破,一閃......帶來徹底的黑。
「本王不管你是誰......嗯?這是什麼劍......嗬!」
威嚴化作憤怒,憤怒變成疑惑,疑惑轉為震驚,震驚中包含濃濃忌憚與驚喜,那道意志在天絕中遊走一圈,在驚醒什麼東西之前閃電般回縮,呼嘯而去。
「小傢伙,你最好不要死,本王等著......」
氣息與意志消失不見,天絕的劍身輕輕顫動兩下,仿佛沒睡飽的人打了兩個哈欠,復歸於平靜。十三郎亦於此刻站穩,抬手抹去唇邊血,張口收回天絕劍,無聊搖了搖頭。
「不是真靈就是王,這運氣......真不是吹的。」
......
......
狼堡外,大營中,正與幾人商談的雷尊神情突變,目光凌厲。
「天狐已死,飛兒或許......」
幾絲電弧憑空跳躍,雷尊無端悶哼一聲,暗含無法掩飾的痛。掌雷大拿控制不住雷光,通常意味著其修行出了問題,後患無窮。
「道兄,發生了什麼事?」一名如商賈打扮的壯漢開口詢問,旁邊玄靈子目光微閃,跟著補充一句。
「雷尊如有不適,我等或可等上幾天。」
修為達到雷尊這種程度,修行遇到問題,後果或比戰鬥負傷嚴重得多;玄靈子的話合情合理,無論考慮大局還是私交,雷尊都應抱以感激。
「不用。」
雷尊表情冷漠如霜,聲音如萬古不能花開的玄冰,沒有感激,只有讓人心悸的冷。
「就按幾位的意思,集中全力發動總攻,踏平狼堡。」
握拳徐徐起身,雷尊目光環視周圍。落在壯漢商賈身上。
「天機老友深明天道,可與本尊一道,為此番決戰持鋒。」
......
......
斜谷入泗水處。五條巨艦依次上行,龐大身姿撞開潮水。帶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正中船頭,樂洪濤把盞迎風,睥睨目光遠眺那座尚不可見的崖,默默想著心事。
從這裡上行,距離三面崖已不足兩百里,以魔靈艦的速度,用不了多久便可抵達。同時因泗水迷霧漸漸淡去。神念所能達到的範圍越來越遠,片刻後即可看到三面崖。
更快的辦法是飛過去。此地向前地勢開闊,無需擔心妖禽偷襲;當然,即便真的有。這裡人也不怕。
樂洪濤沒有那麼做。
有意或者無意,樂副使沒有催促魔靈艦加速,直到......其身軀猛震,神色突變中,鼻端毫無徵兆流出一絲鮮血。
「天狐死了!」
托杯的手驟然握緊。樂洪濤豁然抬頭。
「天狐死,老祖想必會知道......」
舉手飲盡杯中酒,樂洪濤擦拭唇上血跡,斷然下令。
「加速,啟炮。進入射程後,將三面崖轟平!」
軍令如山,周圍應喝聲聲,五艘巨艦推波逐浪;每條戰艦內人員奔忙,陣法連啟,森森炮口徐徐轉向,露出冷厲之光。船頭處,樂洪濤深深吸一口氣,略顯蒼白的面孔中央,透著極不正常的紅。
「夜仙子......是你逼我無從選擇。」
喃喃中,樂洪濤與船上的人沒有發現,距離艦隊百里外,一條小小木船隨波輕擺,如春日泛舟般輕鬆愜意。船上二女相互依偎,腳穿一模一樣的布鞋,上繡大大黃花。
「姐姐,你說小五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非得跟著他們?」
抱著一截木頭依偎在姐姐懷裡,殤女的眼睛眯如鉤月,小臉緋紅,神情懶懶不願思索。
「太危險了。他們太強大,小五能幹什麼呢?」
「我怎麼知道。」輕風吹亂了殤的頭髮,蹭得黃花女鼻子痒痒,有些煩躁,有些不安,有些惱火。
「它又不聽我的......怎麼養都養不熟,真真豈有此理!」
......
......
山面崖,天空劫雲再次聚集,絲絲電弧閃爍於漩渦,下次落雷近在眼前。蓮台之上,夜蓮此刻才有時間整理衣衫,並將凌亂姿容梳弄幾次,讓自己看上去齊整些。
做這些的時候,夜蓮的表情平靜,動作一絲不苟;其神情仿佛天劫與其無關,此刻正值閨房弄妝、準備綻放極致美麗一樣。
天威浩蕩,周圍鬼梟安靜下來,退避萬米之不敢靠前。夜蓮做著手裡的事,輕蔑目光掠過梟群,掃過蓮台下方忙碌且重傷的諸多人等,定格於那條身披大紅披風。
披風神奇,目光落在上面仿佛會拐彎,生生被扭曲到四周。視線模糊,夜蓮看不真切,神情有些不喜。
「師妹,專注天劫!」
齊飛狼狽掙紮起身,目光驚惶,聲音帶著哭音。
天劫無人可助,天狐干擾令雷劫更加強大,夜蓮狀態不足盛時五成,如何渡得了劫?必死局面揪心亂意,明知道下方戰場關乎眾人生死,飛殿下仍不肯回頭,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果然是老樣子。」
聽到了齊飛的話,夜蓮沒有回應,目光遙遙仍望著那條背影,內心感慨。
「別的本事倒也一般......如比較騙術,天下誰能與你相比。」
這邊暗中感慨,下方老者徐徐開口,說的恰恰是夜蓮心裡的話。
「道友好本事,將我等騙得好苦。好在老夫雙眼不盲,付出這麼多代價......」
臉上苦笑與欣慰並存,老者迎著十三郎的眼睛,信心十足。
「總算看透了你的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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