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倫不類的比喻未能減輕人們心頭壓力,聽過十三郎的話,齊傲天等神情均顯得凝重。
回顧之前那場戰鬥,齊傲天等之所以能夠脫逃,血衣殺者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無論大家願不願意承認,這場角力的關鍵點就落在他身上。
簡單推演一下,四方追殺會帶著程家壯漢的屍體回去,有那名親衛的目擊證詞,再把各方出場時間、戰鬥經歷以及角色稍稍轉換,很容易得出下面結論。
程血衣與蕭十三郎之前便有勾結,利用寶像獸潮引來六方代表,再由齊、羅、蘇四老闆為內應,合力製造陷阱謀害四族子弟。
「程血衣殺了人,但他只殺一個,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結果。」四老闆最先放棄思索,連連搖頭。
「這麼說,咱們的罪名算是坐實了。」背斧壯漢感慨多過擔憂,不知內心怎麼想。
「漏洞百出,六大宗族就這麼笨?」
都是聰明人,別人能想到的事情,黃花姑娘也能想到,忍不住譏諷說道:「齊家少主,仙靈殿老闆,一宗大佬,就這麼容易被人誣陷?還有咱們救了幾百個人,就沒有一個敢說話?」
齊傲天說道:「就是因為這樣才最壞,後面的事情沒人看到,大家唯一能證明的是,獸潮的確與十三有關。」
黃花女覺得好奇怪,說道:「這不就對了嗎?起碼說明四老闆與前輩他們兩個與此事無關,後面也就不成立。」
四老闆無奈說道:「十三先生剛剛飛升,老朽身為一殿主事,最終卻按照他的安排行事,道理上是說不通的。換成誰來想這種事情都是事先安排好戲碼,因為人數太多難以控制,欲擒故縱之計。邵道友的情況比老夫更早早,因為......」
背斧壯漢接過去說道:「因為小徒,他也成了關鍵角色。」
黃花姑娘憤怒說道:「那就是沒轍了?和著你們這麼多前輩,到頭來都成了受人指使,被咱們這些飛升修士揮來喝去?」
「這不就是事實嗎?」四老闆指指十三郎,氣悶說道:「瞧,就數他最威風。」
「這是應該的......」黃歡女一臉驕傲。
「謊言之關鍵不在於多高明,而是別人願不願意相信。」
攔住憤怒的黃花女,十三郎對齊傲天說道:「程睿能料到這種結果,原因多半著落在齊少主身上。」
齊傲天聽出內含的意思,尷尬說道:「咳咳,我應不應該對大家說道歉?」
十三郎說道:「道歉就不必了,講講你們之間的事吧。」
這是第三次要求,齊傲天沒再拒絕。
......
......
事情其實有點俗。
基本上,所有陰謀都由利益引起,具體到眼前這場變故,要從傳承與奪嫡講起。
與任何大族、門派、組織一樣,六大宗也是在不斷的征戰、傳承與興衰中逐步發展,能有今日規模,每宗每家腳下都有無數白骨,當然也付出了無數族人的血。這其中,宗族老祖作用至關重要,那些被他們掃平、被淘汰的勢力宗族,多數皆因為此。
高端力量無可替代,放哪裡都一樣,六大宗族中,每家都有一到幾名修為最強的老祖坐鎮,據說可達涅境後期,無限逼近真靈。
有宗族便有奪嫡之爭,齊、程兩家不能例外。以齊家為例,當前主要競爭者有兩個,一是躺大家面前的齊傲天,再有就是其口中剛剛講述的那個人:齊守仁。
宗族大位,候選之間比較的無非那麼幾點:修為,人望,背景,功績;齊家兩位候選對比,修為大致相當,人望大致相當,過往功績依舊不相上下。
這裡所講的功績主要指兩方面,一為開闢疆土,二為平定叛亂。六大宗族各自掌控一方星空,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難題,當依附於其的組織勢力解決不了,便需本族修士出馬。再有一些蠻荒地帶,星空還有無數玄奧之地需要探查等等,放在平常,修士無利可圖時不願自找麻煩,但若面臨奪嫡之爭,類似事件便成了後補者之間競爭的主要舞台,以優異表現爭取更多族人支持。
能被齊家這樣的宗族列為繼承人,齊守仁與齊傲天的能力自然不會差,通常都能把事情做的很好;非要比個差別的話,齊傲天習慣大開大合,不畏艱險勇往直前,被公認為、至少在表現上被大家認為相對勇猛。反之齊守仁更擅長借力打力,謀略用的較多。
「這樣的話......」
聽到這裡,十三郎插嘴說道:「勇者御下必嚴,你的名聲怕不如他。」
齊傲天老實而驕傲地回答道:「我手下,多死士。」
十三郎沒再說什麼,示意他繼續。
奪嫡之爭不單單在個人,背景是其中永遠繞不開的因素,齊傲天身為老祖血脈,始終占據一些優勢;相較之下,齊守仁出身同樣不凡,但其親長只是長老,始終被壓過一頭。不出太大意外的話,奪嫡之爭,齊傲天將最終獲得勝利。
意外終究來了。
兩百年前,齊家老祖歸天,奪嫡之爭自此不再太平。
之前有提,老祖對宗族的影響無可替代,隨著齊家僅剩老祖不見蹤影,原本六族之間的平衡被打破,惹來無數覬覦目光。而在族內,爭嫡形勢急轉直下,原本有很大勝算的齊傲天一下子跌入深淵。
兩百年經歷繁雜無需多提,經過一番思索、掙扎,齊傲天最終做出決定:修狂靈之氣!
講到這裡齊傲天說道:「這裡的氣息與仙靈氣不同,它是......」
十三郎擺擺手,說道:「不用解釋,我心裡有數。」
「心裡有數?」齊傲天有些疑惑。
「狂靈之地嘛,有什麼大不了。」黃花女一臉譏諷。
「你們如何知道......」
「別糾結,總之我知道。」
解釋不清索性迴避,十三郎問道:「後來呢?你的狂靈之道修的怎麼樣?」
狂靈之道?齊傲天輕輕搖頭說道:「我可沒把他當成道,只想藉助狂靈之氣的刺激提早突破劫境,後來......出了點岔子。」
六大宗族都一樣,不論是誰,不管什麼情況,不破劫境不立大位,死規矩!原因很容易想,破劫的時候死亡比例太高,提前立位很有可能沒多久便隕落,一切歸零。另個角度講,六大宗族這樣的勢力,生境修士無論如何不足以服眾,再強大背景都沒用。
如能提前破劫,奪嫡之爭便能占據主動。
十三郎一想便知道怎麼回事,笑起來說道:「你那個修法,不出岔子才怪。」
齊傲天疑惑說道:「你又知道?」
旁邊兩人同時豎起耳朵,四老闆連傷勢都忘在九霄雲外,目光炯炯。
十三郎挨個瞅了他們一眼,說道:「想幹嗎?」
背斧壯漢神情尷尬,四老闆趕緊縮回脖子,揉腰搓背一個勁喊疼,惹來黃花姑娘冷笑數聲,連罵幾句不要臉。
齊傲天還算平靜,嚴肅說道:「六大宗族、仙靈殿對狂靈之氣的研究從未停過,可惜不得要領,先生如果能提供一些有用信息,此次危機根本不算什麼......」
「偏不告訴你們。」十三郎的表現像個孩子。
「我看你是吹牛。」四老闆偷偷嘀咕。
「吹死你。」黃花女反唇相譏,不小心連十三郎一道埋汰。
「我接著往下說。」
及時阻止一場紛爭,齊傲天的態度明顯變化,接著把自己降臨後的經歷詳細講述一遍,重點自然落在齊飛身上,幾番強調那隻眼睛的厲害處,正是齊守仁的得意神通之一:暗日懵瞳。
不知是羞恥還是別的原故,齊傲天悻悻補充道:「據說此眼修到極致,開合間可關閉日月;當時我不知道齊守仁已附身於齊飛,加上正思考一些事情,不小心就著了道......你做什麼?」
對面,十三郎眉心三目開啟,問道:「和我比怎麼樣?」
周圍人都笑了,四老闆笑的有些開心,一副等著看笑話的嘴臉。
齊傲天也笑,看似解圍、實則輕蔑說道:「境界與齊守仁相差太遠,怎麼能比......咦?」
正當其面,加上此刻修為全失,沒有抵抗能力的齊傲天感受與旁觀者完全不同,神情警懼。
被看穿了。
身體,靈魂,乃至腦子裡的一個想法,一絲波動都無所遁形,猶如一張鋪開壓平的紙,任憑十三郎查閱。
「這是......」臉上神情瞬息萬變,齊傲天聲音微顫。
「下界功法,不值一提。」十三郎難得謙虛一回。
怎麼了這是?背斧壯漢與四老闆面面相覷,有心湊過去看清楚些,十三郎已經收斂法眼,問齊傲天:「看不看得破它?」
它,指的當然是暗日懵瞳,齊傲天剛剛體會過其威力,對比之下心裡應該有數,旁邊人自此也有猜測,均不禁流露出驚容。
正如之前齊傲天所講,十三郎厲害但其終歸修為有限,是天塹!戰力這個東西可以用很多因素彌補,比如之前大家看出十三郎法體雙修,精通遁法,同時擁有真靈饋贈,身邊又有幾頭凶獸輔助,打架兇猛完全可以理解。
但那不是正經鬥法。現在這樣,等於是以齊傲天為媒介,十三郎與齊守仁之前的隔空較量,不提什麼修為差距,修習時間都不是一個量級。
如此較量,十三郎竟然信心十足?尤其看齊傲天的表現,似乎......
「相剋之道。」
思量中齊傲天再度開口,聲音完全沒有輕蔑意味,肅容說道:「暗日懵瞳本質為幻,先生這門法眼神通未破幻。不過......」
「不過我還年輕,他已經老了。」輕輕一語揭過差距,十三郎把老辣說成老朽,很樂觀。
他有足夠的理由驕傲,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當初眉師對天施展的那一眼。連天幻都能看破,區區齊守仁算個什麼,更不要說被他附身的齊飛。
當然齊傲天說的對,十三郎境界不行,修習的時間短,現在較量絕對下風。
那有什麼?十三郎要面對的強大對手多了去,怎麼也輪不到因守仁兄心焦。
「就這樣吧,換湯不換藥,齊家還是那點破事。當前主要考慮怎麼和血衣兄打交道,所謂知己知彼才能心中有數;血衣殺者這麼大的名氣,相信幾位對他都做過很多調查,知道的都很多......」
環顧三方,十三郎不管他們多麼想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談,抬手邀請。
「誰先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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