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騙子!你那神通是假的!你你你……你根本不是我對手!你……」
一口氣叫出心中所想,牙木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俘虜,魔魂聖子頓時失去驕傲,臉上帶著憤怒不甘還有委屈,悻悻說道:「要我做魂侍,你覺得可能嗎?」
公平的講,牙木說的是實話。
那道神通當然不假,可如果說憑它就將牙木打成這樣,未免太過小覷一族聖子。
十三郎終究境界不足,法力原本就支撐不下去;就好比水能滅火,但也有杯水車薪不足以滅火的說法。牙木只要憑修為扛過一擊,憑藉萬千魔魂與十三郎對攻,勝負猶未可知。
別的不說,只要讓十三郎找不到他的本體,牙木始終處於不敗之地;他還有很多神通可以使用,許多法寶都沒來得及施展,怎能就此心服。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一個照面就被人揍得像條死狗,牙木再如何不甘心也唯有接受現實。然而奇怪的是,他被十三郎踩在腳下,生死全在對方一念之前,卻沒有多少害怕恐懼的意思。除了開始恐嚇一句,神色很快轉為平淡,還有一絲嘲笑。
「為什麼不可能?」
十三郎好奇說道:「就像你自己說的,魂侍不會失去記憶,你依舊還是你;與丟掉性命相比,很容易選擇。」
牙木冷笑說道:「你知道魂侍是什麼?」
「不知道。」十三郎老實回答道。
「不知道你就讓我做魂侍?」
牙木神色越發譏諷。不待十三郎回答。他認真解釋道:「魂侍與魂主靈魂相融,一旦發生反噬,倒霉的不僅僅是魂侍自己,魂主也會承受魂禁之苦,輕者神智錯亂不分你我,重者就此迷失甚至隕落也大有可能。」
他嘲諷說道:「你該不會認為,自己的元神比我強吧?別說我苦修魂道,就算……」
「這麼麻煩?」
十三郎沒心思聽下去,打斷他說道:「聽起來象是修煉分身。」
「不懂裝懂,分身要的就是記憶相融。最怕產生思維;靈魂記憶,兩碼事好不好。」
牙木恥笑一句才頹然說道:「這麼和你說吧,你想讓我做你的魂侍,至少修為要超過我。元神魂魄也必須遠遠強於我才行。否則出了差錯,你我都沒個好。」
「呃……」
這個說法比較明朗,十三郎點點頭說道:「是不是說,我們兩可能會弄不清彼此身份,你以為是我,我以為是你……雙重人格?」
「這還是輕的。再嚴重點就會徹底紊亂成為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或者直接隕落。」
被十三郎踩著腦袋,牙木覺得說話不方便,忍不住叫起來說道:「還不放了我!」
十三郎好生愕然,大灰一蹄子撂在牙木屁股上。罵道:「找抽呢?」
牙木一聲悶哼,嘴裡猶自不服通罵:「你這頭蠢驢,你……」
他的眼睛霍然瞪大,看著大灰的眼神仿佛發現了一頭神龍,吃吃說道:「你……你你你會說話!」
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不妥,牙木憋屈的程度可想而知。如今他才想起來,這頭驢剛才已經發出人聲,早就和自己打過招呼。
「化形魔獸?」
牙木幾乎癱倒……呃,他本來就是躺在地上,不用費事。
十三郎笑了笑。指著大灰說道:「山君門下,三十三子。」
「玉面夔神小郎君!」神驢兩眼朝天,趾高氣揚地接下去。
「你是山君門下……勾奩老兒……」牙木慘嚎想要抬起頭,忘記了腦袋上還有隻腳,差點背過氣。
十三郎解釋說:「我不是山君門下。另外勾奩未必知道實情,你冤枉他了。」
「那你是誰?」
「我來自靈域。」
十三郎屈指輕彈射出一道劍氣。老實而誠懇地說:「我是靈修。」
周圍的魔氣一陣翻騰,很快將那一縷泛著靈力波動的劍氣圍剿,仿佛大象踩死一隻兔子。牙木心頭猛然一沉,仿佛被壓上一座大山。
他眨巴著眼睛,裝作沒聽懂。
大灰誤以為他太笨,一蹄子撂過去,罵道:「師弟說他是靈修,懂了沒!」
這次牙木沒有反擊,他好像完全傻了,或者被踩暈了,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
十三郎收起腳讓他喘口氣兒,認真說道:「告訴你這個,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吧。」
牙木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
連對麥少飛都不肯泄露的事情,十三郎毫不猶豫告訴了牙木,其中意味不言自明。魔魂聖子只思考了三秒鐘,就決定不要再與對方談條件,老老實實做了俘虜。
這不是十三郎敢不敢殺他的問題,而是必須要殺,再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當然,如果牙木足夠識相,結果肯定有所不同。
事實證明,牙木相當識相。
…
…
「魂侍真有那麼麻煩嗎?」
收拾好戰場的一切,十三郎坐下來與牙木談判。他覺得這個事很重要,別說魂侍肯定比影侍厲害很多,就算只達到影侍的程度,十三郎也不能放過。
「我沒騙你,真的很麻煩。」
被逼著獻出魂血,牙木徹底將小命交到十三郎手裡,周圍還有幾大寵獸虎視眈眈,再不裝貞潔烈女。
「呱呱!」胖胖朝他齜牙,因為舌頭少了一截,叫起來有點漏風。
「別這麼看我,魂道奧妙萬千,一時和你說不明白。」
牙木被天心蛤蟆瞅得有點心寒。悻悻然說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十三郎靜靜看著他,忽然開口道:「我也有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牙木滿臉不屑,望著十三郎的眼睛,突然有些發慌。
十三郎平靜說道:「只要把你的修為降下來,再把你的元神讓啞姑吞一半……」
牙木的目光陡然呆滯,大灰在一旁操胳膊擼袖子,天心蛤蟆摩拳擦掌,啞姑開始磨刀霍霍。
「不行!不要……絕對不要,絕對不能啊!」
如被十幾條色狼圍觀的少女,牙木發出一聲悽厲哀怨仿佛爹死娘改嫁的慘嚎;他蹭的一聲從地上蹦起來。好似沒有受過傷一樣大吼道:「本座寧死不屈!」
「呱呱,呱呱!」
天心蛤蟆桀桀怪笑,比牙木之前的笑聲恐怖一百倍。作為第一目擊證人,胖胖不是頭回聽到別人在十三郎面前這樣說話;那些人最終都變成麵團。想怎麼捏吧就怎麼捏吧,沒有一個例外。
啞姑有些不耐煩,飄飄忽忽無聲靠過來,望著一臉悲壯的牙木聖子,怨毒冷漠的眼神竟然有了一絲情緒,滿是譏諷。
「別和他廢話,讓為兄來收拾他!」大灰自告奮勇。
「我現在修為大損,你再讓我掉落境界,終身都沒有回覆希望。再說了,你自己才剛剛結丹。難道要我掉到築基?乾脆殺了我好了!」
牙木真急了,眼看著十三郎不開口,咬牙說道:「不要逼我自爆!」
大灰聞聽嚇了一跳,舉著一條腿落也不是收也不是,目光閃爍開始尋找退路。
十三郎的表情紋絲不變,平靜的聲音說:「你試試。」
「我……」
牙木咬牙擰眉,再咬牙再擰眉,反覆數次,最終一屁股坐回地上,哭喪般說道:「不要這樣啊!我對你有大用。你這樣不划算,我是為你著想,我……」
「我靠!你個小王八蛋!」
大灰憤怒了,為自己的怯懦由衷感到羞愧,衝過去就要一頓暴打。
十三郎輕輕抬手。說道:「說說你的辦法。」
「趕緊說!」大灰狐假虎威,唾沫噴了牙木一臉。
「對呀對呀。我有辦法的,我有辦法的。」
牙木顧不得和那頭蠢驢計較,目光瞥向啞姑又趕緊收回來,小意說道:「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十三郎皺眉說道:「你是說啞姑?」
啞姑冰冷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牙木不敢與她對視,朝十三郎說道:「說的對說的對,您的這隻怨靈含有極性之力,天生適合做魂侍。最要緊的是,她各方面情況都符合要求,簡直是絕配!」
「胡說八道!」
十三郎打斷他的話,斷然說道:「她是我的家人,怎麼能做奴隸一樣的角色;再則魂侍需要煉製,萬一出了差錯,豈不是要魂飛魄散?」
牙木正想開口,十三郎冷聲說道:「不要說煉製魂侍沒有危險,就算煉個法器還有成功率,欺負我不懂?」
這話說的很實在,聽在牙木耳中卻著實不舒服。如今他已經上繳魂血,某種角度講,也可算十三郎的小弟之流;可聽人家這麼一分派,敢情連個怨靈的地位都不如,何其委屈何其可憐。
幾大寵獸看出牙木的想法,心裡都在暗暗冷笑;大灰心想一會兒是不是該給他上上課,這小子現在排第五,如果算上那些飛蟻,只怕要排了千名以後,竟然還打著講身份抬地位的念頭,著實不怎麼識相。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少爺您完全想錯了!」
眼見自己的前途命運就在十三郎一念之間,牙木顧不得什麼狗屁尊嚴,趕緊解釋道:「如果用正常的修士煉製魂侍,的確存在風險。可如果所用的本身就是魂體,而且是對少爺忠心耿耿絕無二意的魂體,本座……咳咳,我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成功。」
「這貨在吹牛!」大灰明顯不相信,暗想九成九把握都能說出來,吃飯還有噎著的時候,怎麼可能。
「我說的是真的!」
牙木一陣著急上火,以最最誠懇的語氣說道:「少爺您想想。之前為什麼我沒有一開始來就用強?因為魂侍的關鍵在於對方配合。不然的話,我怎麼能落到這個下場。」
「你的結果是註定的!」大灰與十三郎同時說道。
「咳咳……對對對!您說的對……您說的也對!」
牙木抹了把汗,又說道:「少爺您還不知道吧,魂侍與魂主之間,是可以相互促進修煉,共同提升的。以您這隻怨靈……這位家人來說,有著極大的好處。」
「具體說?」
十三郎這次有些意動,抬頭看了一眼啞姑,心中若有所思。
牙木偷眼看了看啞姑,以專家的身份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主要依靠吞噬怨氣與妖魂提升。」
十三郎回答道:「還有魔魂!你的魔魂我沒收了,給她準備的。」
「……」
「咋了,不服?」大灰又看他不爽。
「不敢不敢。」
牙木乾笑兩聲心裡咒罵該死的蠢驢,回頭朝十三郎說道:「可是吞得多了。她就會迷失神智,徹底變成凶靈惡鬼,我說的沒錯吧?」
十三郎點頭,眼中閃過一抹憂慮。這事情他自己最清楚,當初為了喚醒啞姑,十三郎不知承受了多少反噬;如今雖然成功,但每當啞姑大量進食後,都會變得渾渾噩噩,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適應。不用牙木說他也明白,這肯定不是長久之計。終究是禍患。
牙木說道:「如果她成了您的魂侍,一切完全不同。」
「彼此分擔嗎?」十三郎試探著問道。
「不僅如此。」
牙木神色變得嚴肅,認真說道:「所謂靈魂相融,魂侍可以從魂主那裡得到的,主要便是精神之力。神智錯亂是因為什麼?就是因為心智與精神不夠強大,不能壓制消化怨氣所帶來的後果。以少爺您的條件,天生最適合做魂侍……咳咳,魂主!」
十三郎看著他,有些將信將疑。
牙木生怕他不相信,著急補充道:「其實我曾經有過魂侍。後來因為吃不消,不得不把它給廢了。這不,到現在有些時候,我還覺得腦力不太夠用,容易走神……」
這話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可。大灰在一旁鄭重點頭,認真說道:「看出來了。你小子有些十三點,缺心眼,半吊子。」
回頭看到十三郎不善的目光,大灰猛一激靈,才知道自己犯了忌諱,趕緊說道:「不是說您啊少爺……」
「怎麼了?」牙木看出些什麼,好奇追問。
「別打岔!趕緊往下說!」大灰厲聲呵斥。
牙木好生失望,無奈說道:「反之魂侍因為不斷吞噬妖魂,魂體會變得越來越強大;通過融合反哺魂主,好處那個多多啊!」
靈魂強大會帶來諸般好處,這一點根本不用牙木解釋,是個人都能明白。十三郎點點頭又搖搖頭,躊躇難決。
看到十三郎陷入沉思,牙木不敢再多說什麼,心裡默默祈禱他千萬要答應,自己才能擺脫那個可怕的結局。
周圍一時有些沉寂,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該說點什麼好。正在這個時候,忽聽一道乾澀冷厲又不失溫暖的聲音響起,將眾人從沉默中驚醒。
「十三爺,啞姑願意化身魂侍。」
十三郎霍然而起,臉上帶著狂喜的表情,眼淚奪眶而出。
周圍一地眼球!
…
…
「多少天了!啞姑有多少天沒有開口說話了?」
十三郎身體顫抖,伸出手,又不知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就這樣虛抬在空中,仿佛一具木偶。
自從啞姑變成怨靈,除了那種鬼哭狼嚎般的利嘯,再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一度十三郎認為,這是怨靈本身具有的特性,啞姑已經失去說話的能力。
落靈城之變,十三郎最最難以接受的,還是啞姑與阿牛的結局。與他們倆相比,塔山夫婦雖然更加親近,然而即便沒有十三郎這碼事,恐怕依然會與宗鳴發生衝突。按照他對塔山的了解,兩者遲早火拼一場。
換句話說,塔山夫婦的結果是註定的,唯有啞姑與阿牛,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十三郎的失誤所致。阿牛死了也就是死了,十三郎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永遠護得他們安全,可是啞姑的慘遇以及現在的情形,每每讓十三郎無法冷靜,仿佛揪心一般。
怨靈其實也是鬼,啞姑變成怨靈,就失去了輪迴轉世的資格。十三郎自己不信輪迴,可落在身邊人身上,他由衷希望輪迴真實存在。每當看到啞姑那冰冷包含著極致怨毒的目光,十三郎總覺得有根針在心頭亂戳,愧疚不安如同浪濤一樣,幾乎無法承受。
如今突然聽到啞姑開口,雖然這並不能改變其實質,十三郎依然激動到無法自抑,宛如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懵懂不已。
「啞姑你……」
失去一貫的從容冷靜,十三郎仿佛無措少年,想說點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想做點表示,又不知能做什麼,呆呆愣愣,如同一根木樁。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眼前一片模糊;朦朧中,啞姑的身影緩緩靠近,以雙手捧起他的手,將面孔貼上去,屈膝跪倒。
她的身影從十三郎手掌穿過,沒有一絲感覺。
十三郎茫然握拳,想要抓住些什麼,卻抓了個空;眼中閃過一絲悲憫,還有疲憊與無奈。
「怨靈……」
啞姑拜下身子,冷漠的聲音似有一絲激盪,認真說道:「啞姑還是啞姑,啞姑永遠跟著十三爺。」
「我知道,十三爺知道。」
十三郎用力吸入一口氣,從懷中拿出兩截被剪斷的紅辮子,放在啞姑頭頂,極為專注地看了看,說道:「啞姑還是啞姑,這樣很好,很好……」
「哇哇,好感動!」天心蛤蟆心裡說。
「真的?假的吧?好像是真的。」神驢心裡說。
「虛情假意,收買人心!鬼才信啊!」牙木心裡說。轉過頭一想,他恍然大悟,由衷感嘆道。
「不對,收買的是鬼心,鬼當然相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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