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天之內,沒人知道,清幽靜雅的原趙府,現如家的張府之中,一條小鯉魚悄無聲息的就渡過了化龍一關。
沒有雷霆,沒有災劫。
一切都水到渠成。
虧張坤還提前準備了諸多藉口,布下了東拼西湊得來的斂息藏形整整三十六層陣法,結果,屁事沒有。
當小鯉魚化為白龍離地九尺繞宅三匝,興奮的遊走長空之時,天空甚至沒有過來一朵烏雲,沒有降下一滴雨水。
「得天獨厚,真是得天獨厚啊。」
張坤看得都有些羨慕了。
有些生物就是如此,受老天鍾愛,先天血脈強橫,只要成年,達到一定的血脈覺醒,就可以走過人類修士不知多少年的道路。
既不用領悟天地規則,也不用修練各種厲害功法,層層破關。
只要達到一定的年歲,直接就成了。
而且,張坤還看出來了。
小鯉魚化龍之後,以後的修練,只要依照血脈本能積累法力,增進修為,單純的吃吃睡睡,都能達到五階後期。
這就有些恐怖了。
「這樣強大的天賦,為何衰落至此?連凡俗間的妖怪都敢針對出手呢?」
只能說,龍族是把一付好牌打得稀爛的典型,最後不是淪為坐騎,就是變成大老們的打手。
先天血脈不足為憑,能有多大的成就,總的還要靠後天努力修練,從逆境中拼殺出來啊。
一念及此,張坤對天地萬物,又有了一些明悟。
「相公,現在時機成熟了嗎?可以帶領兵馬,殺奔水府去了沒?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再次化為人形的小鯉魚,此時或許不能稱為鯉魚了,而是龍女。
此時身高已經到了張坤的下巴,身形窈窕修長,英氣勃勃。
手中一柄長劍,更是碧水流光,說話吐氣之間,空氣中的水汽都微微震起漣漪,看似柔弱的身軀里,蘊藏著無匹強大力量。
「這才哪跟哪,你只是五階初期,剛剛突破。對了,我只知道那洞庭水府龍君是你十三庶兄,他到底是什麼修為境界?」
「十三庶兄,本是蛟龍本體,自幼就性子狂烈,自己改了個名字叫熬烈。他化龍那天,殺了兩個同族兄弟,逃出南海,來到洞庭號稱龍君。具體的修為,我是不清楚的,只知道,南海龍宮曾經有兩個叔伯級長輩前來捉拿,被他打得重傷而返,有一位甚至返回龍宮就死掉了。」
說到這裡,小蓮眼中就出現一絲哀傷。
「我們當初還以為熬烈性子雖然爆烈,終究會顧念血脈親情,在母親的帶領之下,逃離南海,來到洞庭,結果被驅逐出了水府。母親說話些微不慎,更是被他打傷,後來就東逃西躲的,被洞庭水府圍攻,傷勢變得沉重,不治身死,雪姨和金姨也死了,然後……」
後面的事情,小鯉魚不說,張坤也知道了。
那時候的她只是一條沒甚法力,境界低微的小小鯉魚,遇到稍厲害的大魚她都打不過,一直從深水逃到岸邊,也許是因為筋疲力盡,竟然被普通漁夫捉住,然後就被原身買回家中了。
「原來龍族也在內鬥啊。」
血脈如此厲害的一族,越混越沒落,肯定不單只是氣運衰退的緣故。
不說別的,其性情高傲,脾氣火爆,喜歡內鬥,肯定是原因之一。
「你既然與那所謂的十三庶兄,沒有什麼交情,反而有著一些仇怨,這事情就更好辦了。」
張坤挑了挑眉:「以後行事也不用顧忌太多,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就是了。不過,現在時機還未成熟,暫且不忙動手,那謠言一事,得先處理了。」
「是。」
小鯉魚神經大條,剛剛還在流著眼淚,轉眼間就又高興了起來。
突破生命的瓶頸,達到了另一階段,這是值得慶賀的一件事情,就算是在南海,遇到有小龍達到五階,都要擺宴慶祝。
在巴陵這裡,沒有太多講究。
小鯉魚還是決定,親自下廚,做一些近來新學會的菜式,好好吃上一頓。
除了小鯉魚悄悄化龍之外。
還有一件事,也有了眉目。
原來的捕快,現在的捕頭魏連聞著味就來了。
「魏叔來得正好,正趕上飯點,來一起喝一杯。」
見到魏連面上神情,張坤心中一動,也不問來意,知道那件事情怕是辦成了。
「大人客氣了,屬下等會還要出城一趟。」
魏連微微有些侷促,這聲魏叔以前能夠全無負擔的承受,現在,可是消受不起啊。
他對現在的局勢十分滿意,一派穩重氣度,看到小鯉魚好像又長大了幾歲,身形容顏都有了改變,當下不敢多看,笑道:「大人的渾水摸魚計策,實在是高妙無比,屬下只是派出三十餘人,奔赴其餘四城七十八村,把消息放出去,立刻就再沒有誰關注巴陵的消息了。」
「都說說,現在傳得最廣的消息是哪些?」
張坤笑了笑,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不管背後是誰在搗鬼,把自己架到了火上來烤。
面對謠言這東西,除非能夠從源頭上剷除,再以強大武力,塞悠悠之口……
否則,越是遮遮掩掩的,越是傳得到處都是。
到最後,就算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所以,很難對付。
張坤自然不可能做到從源頭上解決謠言的問題。
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就因為人家隨便捕風捉影的幾句無心之語,就四處殺人滅口。
那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去管那些謠言,反而多放出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
謠言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幕後傳謠之人,有選擇性的傳出消息,才能夠達成某種目的。
但如果亂七八糟的消息,傳得到處都是,再加上一些明顯十分荒謬的言論,連不學無術之輩,也能一聽就聽出來是假消息,那麼,就算是真消息,也會失去公信力,變得一文不值。
魏連這段日子,忙的就是此事。
「傳得最廣的幾條消息,首先就是大人在巴陵養龍,想要圖謀洞庭水府……」
魏連頓了頓,神情就變得有些興奮:「還有兩條消息,傳得比上一條消息還要悚人聽聞,似鼻子似眼的,許多人都信了。有人說,蛇盤嶺青雲大妖,想要血祭三百里沿湖漁村,掌控水府,與刺史府分庭抗禮。
更有人說,刺史嫡子史玉書與鎮守將軍李靈丘為了見上紫竹林明玉仙子一面,互相鬥寶鬥法,打得腦袋都破了,此時已經勢同水火,雙方家族都已下場爭鬥。」
「哈……這倒是有趣,他們誰見到明玉仙子了,有沒有得到芳心?」
張坤眼神一亮。
「大人,這是假的,是屬下幾人想了三個日夜,才想出來的消息,別說,石頭那小子看起來像個夯貨,實際上腦子挺好使,這兩個消息,就跟真的一樣。」
「假的啊。」張坤微微一愣,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這些謠言傳得既有香一艷,又有血腥,比自己養龍的消息,可要有吸引力太多了,也由不得人不傳。
「還有一個消息,傳是傳出去了,不過,怕是會有隱患。」
笑過之後,魏連面上就有了一些擔憂,小聲說道:「五城地界,如今都在傳,左玉昆之死,是因為刺史府出手針對,暗中謀害,因為不想頭頂上多出一柄隨時可以落下來的利刃,所以,有人暗中搞事。」
你說對了,的確是有人搞事。
不過不是刺史府,而是我。
也不是蓄意謀害,而是見死不救而已,是報復。
張坤搖了搖頭,這消息傳得就有些假了。
不過,也沒關係,百姓大多愚昧,也不會真的去理會,到底消息是真是假,有陰謀就對了。
尤其是刺史府與天策府打架,互相爭權奪利的戲碼,更能讓人喜聞樂道。
至於,巴陵的這些小小謠言,在無數真真假假的大人物故事之中,又算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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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真正的有心人,自然可以分辯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比如,蛇盤嶺那裡,再比如,刺史府那裡。
不過,他們就算能夠撥開迷霧,也沒什麼關係。
張坤攪渾一池水,本來就不是為了洗清什麼冤屈,破除什麼謠言。
真正的目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別人都以為自己為了謠言一事,在與某些看不見的敵人鬥智鬥勇。
實際上,自己根本就不太在意這些小事。
就算被人看穿了目的,那又如何。
解決不了問題。
那就解決製造問題的幕後黑手就是了。
清除隱患,宜早不宜遲。
……
蛇盤嶺被稱為一府一廟三山五城的三山之一,的確是有著與他名氣相匹配的險惡。
倒不是山峰如何高聳陡峭,而是山上的妖怪太多。
離得遠遠的望過去,就有一種五彩斑斕之感,山上的雲氣似乎凝成實質,常人若是呼吸一口,很可能連喊都喊不出來,當場暴斃不算奇事。
「這簡直是一座毒山。」
張坤站在山腳之下三十里遠,就不再前進,看著繞山村落稀稀拉拉的炊煙升起,心中隱隱升起一股子冷意。
「硬痛不得,不能強攻,得智取。」
就算再怎麼相信自己的本事,張坤也很有自知之明,他必竟還只是處於神武境前期,還有著很大的提升餘地。
並不能把自己當成無敵於天下的高人,不把天下人與妖放在眼裡。
這山,不能攻。
如果現在攻打,或許能勝,或許會陰溝裡翻船,這又何必呢?
如果不謹慎行事,就算能勝九次,輸一次,那也不值。
「不是說,蛇盤嶺三位山主,全都把精力放在爭奪水府一役上面去了嗎?以眼前陣勢看來,定然有妖留守,而且,還是一個境界不凡的妖物。」
張坤知道,蛇盤山三位山主,大山主名喚青雲,也就是名氣最大的青雲大君,是一頭不知什麼本相的蟒蛇成妖,想要吞了水府神龍之水,得到蛻變,叩問天道,直接修成妖仙。
二山主名氣倒是沒有這麼大,不過,戰力也一點不弱,名喚靈犀,聽說是山岩化為犀牛,岩石之體生出靈慧,身體奇強,妖力深厚,也是元神五階之中難得的高手,很難對付。
這位很有可能,也跟著一起去洞庭。
還有一位三山主,名喚黑水,似乎是黑水玄蛇成妖,平日裡並沒有傳出多少威名,但真的論及惡毒難惹,這位反倒是比兩位兄長,更要有名一些。
就如現在。
遠處傳來嗚嗚哀哭。
聲音壓抑,遠遠近近都有,悶在喉間,讓人聽不清楚。
張坤五感十分敏銳,隔著十餘里,都能聽出這細微聲音之中,那種悲苦絕望。
他身形一閃,遁地前行,連遁兩次,悄無聲息的就來到哭聲傳出的地方。
這是一處茅屋,屋內一男一女,面容蒼老,看起來像是四十來歲,又像是七八十歲,臉上全是溝壑,像是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快要油盡燈枯。
一男一女,緊緊摟著一個三歲小男孩,渾濁眼淚如珠般落下,抽噎之中,女人求懇道:「我們逃吧,逃得越遠越好,小谷才三歲,他什麼都不懂,就要送去敬神……」
「什麼神?那是妖?逃不了啊,就算是逃得妖怪之口,哪裡能逃得村里其他人的耳目,一旦被人發現,咱們一家死定了,說不定,全村人都會落入妖怪嘴裡。」
男人有氣無力的說著話,神情逐漸變得木然。
「這是咱們的命啊,蛇盤嶺南面三十六家村鎮,每年要上貢三十六對童男童女,貢奉蛇神,就是求它保我等山民一條生路,逃了是容易,無非就是拉大家一起死罷了。」
「要不,我們去求靈溪村的五雲仙師,他既然能夠與蛇神談判,為何不能讓蛇神免了貢奉,我看他就是與那蛇神串通……」
「噤聲,你想害死大家嗎?」
「小谷都要被吃掉了,害死就害死。」婦人頭髮肉眼可見的根根變白,眼睛通紅著,有如鬼物。
張坤宛如一抹影子般,靜靜的站在屋角,眼神冰冷,他的精神力掃過全村,又看到一戶人家,面臨著生死訣別。
「似乎是一年祭神日到了,各處村落都要送上孩童,三十年來,年年如此。」
不出來不知道,一旦出來,張坤才明白,在王朝武力顧及不到的地方,百姓能夠活著,其實看的不是盛世亂世,而是看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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