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唐 第120節：隔牆偷聽

    馬周給危機中的秦瓊指出一條明路，要他主打感情牌對付李世民。

    秦瓊心中將信將疑。馬上就要進皇宮給李世民守夜了，時間迫在眉睫，不容有任何的猶豫不決。在家人攙扶下，秦瓊勉強坐上馬車，稍稍活動便心跳加速，身體出虛汗，坐進馬車後靠在車廂前伸舌頭喘好一陣子粗氣。

    「活得還不如一條狗！」握著陪伴自已征戰一生的精鋼長槊，秦瓊嘴唇緊繃成一條線，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悲涼！這把長槊在戰場上飽飲敵血無數，可謂是近我者死，擋我者亡。它為大唐也為自已立下了赫赫功名，今晚它還要掉頭槍頭，在自已人身上插幾個血窟窿？不能，千萬不能！縱使我秦某含冤身死，也不能連累自已的一世英明！

    狗急了還可以跳牆！自已連跳的牆也找不到！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啊！只要渡過這次難關，無論如何也不摻和朝廷之事！秦瓊暗下決心。

    左右為難中，秦瓊來到皇城朱雀門。來到這裡的所有人，除了皇帝本人，餘下的人必需解下兵器！秦瓊也不例外！只好把兵器交給守門金吾衛。但秦瓊明確告訴他們，今晚為陛下守夜，需要這把兵器刺殺惡鬼。金吾衛向李世民稟報後，派兩名好身手抬著秦瓊的長槊，把他送到掖庭宮。

    以前，李世民與秦瓊是指揮與被指揮、執行與被執行的關係，二人在同一帳篷，同一疆場曾無數次密謀，可謂生死一線牽，共同赴難關。現在的秦瓊處於風燭殘年，走路需要他人攙扶，吃飯需要別人來喂，即便這樣還要一眼不眨地替李世民值守長夜。

    秦瓊到了掖庭宮門口，李世民呆在宮內一直沒有露臉，連普通平常的安慰話也沒說一句。秦瓊無奈地苦笑：陛下還在生我秦某的氣，不願意出來見我一面！想我秦瓊待大唐忠誠不二，竟然遭受不起小人的讒言！假若有來生，再也不做這鋼筋鐵骨的英雄，哪怕做個普通人也比現在的處境優越百倍！

    此時夜色降臨，玉兔東升，宮院內月色如水清涼，宮內遍地掌起燈籠，燭火明明滅滅，在風中搖曳。

    不一會兒，威風凜凜的尉遲敬德也大步流星趕到，身後也跟隨兩名金吾衛捧著他的熟銅單鞭。見到秦瓊已經先到，尉遲敬德慚愧稱道：「叔寶兄身染沉疴，比愚弟還早到一步，對陛下的這份忠心天地可鑑啊！」

    秦瓊先喘一會兒氣，苦笑一下才舉手回禮：「敬德賢弟英氣不減當年，愚兄比不了你了啊！」玄武門兵變時，尉遲敬德斬殺齊王李元吉。那可是李世民的一母同胞！事後敬德不僅沒獲罪，還得到大力提升！如今，陛下又要用他來對付自已！壯年之時，二人不分伯仲，現在自已苟延殘喘，如何能是他的敵手？

    尉遲敬德其實並不知道這次值夜究竟是為什麼，往日與秦瓊交情密切，仍然談笑風聲，渾然不把宮內的李世民是否偷聽放在心上。

    二人正在談話中，宮室內傳來一個中年男人輕輕的咳嗽聲！二人登時閉嘴不再談話。李世民批閱奏摺一直到深夜，將近子時才吹燈休息。從頭到尾，李世民連宮門也沒邁出半步，更不用說出來看望兩位英雄一眼了。只有太監宮女出來進去，不時以感激而羨慕的眼神瞟瞟兩位大將軍。他們宮人身份低微，哪能知道今晚的值夜，其實是一場無情的殺戮？

    宮內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脫衣服聲，兩名宮女不一會兒走出來，室內燈盞寂然而滅，陷入一片黑暗中。

    時機到了，此時不向陛下一訴衷腸，恐怕一會想說也沒有機會了！秦瓊便小聲和尉遲敬德說：「賢弟年輕時也曾打鐵為生？」

    「可不是麼？據說叔寶兄也是鐵匠出身？」敬德問道。

    於是，秦瓊以打鐵為藉口，與尉遲敬德慢慢把話題扯到戰場上。二人都是武將，戰場的英雄之事數不勝數，從遼城之戰到滅盧明月，從瓦崗到突厥，從吐谷渾到吐蕃，二人越談越感興趣，談話之聲也越說越高。

    話鋒一轉，秦瓊提起身上的傷口，右胸的箭傷是在攻打王世充時留下的，那次對戰好慘烈，差點把命丟在洛陽！

    尉遲敬德也感嘆：「那次攻城戰確實慘烈！不要說叔寶兄，即便是陛下也遭到單雄信的襲擊，從馬上被刺落地上！若不是李世績出面及時，阻止單飛將行兇，恐怕現在……」說到這裡，尉遲敬德一吐舌頭沒再向下說。

    燈雖吹滅了，李世民躺在御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曾經愛如珍寶的將軍，現在竟欲除之而後快！從哪個角度想都不忍痛下殺手！當聽到他們二人談論戰場之事，李世民仿佛又回到血火激盪的酷烈拼殺中。沙場征戰，九死一生，屢次遇險，哪次不都在鬼門關走一遭？如今天下太平，非要收回兵權而誅殺功臣？李世民猶豫了。

    滅宋金剛時，尉遲敬德還不屬大唐之人，只憑勇冠三軍的秦瓊就把宋金剛斬於馬下。那次，父皇李淵賞賜秦瓊等許多金銀，還對他說：「秦將軍若是餓了，孤身上的肉都可以割下來給你煮著吃，何況是這金銀等身外之物？」可見當時李唐對秦瓊信賴到何種程度！我李世民即便謀略滔天蓋世無雙，總需一批能征善戰的英雄去拼殺執行吧！

    又聽到尉遲敬德提到單雄信刺殺自已於馬下，李世民身上不寒而慄！那是最兇險的一次！李世績若不是出現及時，焉有命在？焉有今天的九五至尊之位？自已身為全軍統帥，還屢次遇險，秦瓊等武將在刀槍林立捨命拼殺，隨時隨地都將遇險而身毀魂消！面臨那麼困難的境遇，秦瓊也沒反叛自已，現在天下太平榮華富貴觸手可及，又怎會叛變起兵？他們沒被敵人的刀砍死，沒被敵人的箭射死，卻要死於自已的刀下？

    怎能輕信小人讒言而誅殺自已的大臣！可是不誅殺他們，以秦瓊義薄雲天豪氣干雲的性格，籠絡一批將軍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