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聽老者洋洋灑灑,最後拱拱手,「老爺子,您是行家,您給估個價兒吧?」
「賣好了十萬不難!」說罷,老者將筆筒放回了攤子,擠出了圍觀的人群。
居然走了。
誇了半天不買,不是托兒是什麼?
吳奪撇撇嘴,現在這地攤的攤主找托兒也找得挺專業的啊!這老者說得還真不賴,重點突出,條理清晰,一聽就不是外行。
吳奪正想著,他前頭兩個中年人見老者走後,議論聲大了起來:
「我就比他晚一步上手,奶奶的,他這一通點評,還能買嗎?這老爺子邪了門兒了,他自己也是個玩家,整天在攤子前幫攤主說話,還讓不讓人撿漏了?」
「也不能這麼說,劉鋼炮嘛,是只說東西不管人。買主要買的東西是贗品,他也說。」
······
這倆人開了頭,又有幾個人議論起來了。
吳奪聽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這老者原來不是托兒啊!
他姓劉,名字沒人提,外號叫「劉鋼炮」,經常在古玩市場晃悠,有些老逛攤的都認識他。
劉鋼炮眼力不錯,特別是理論功底紮實,而且很熱情很能說,才得了「鋼炮」這個外號。
市場裡,誰有拿不準的問他,即便是陌生人,他一樣「傾囊相授」。哪怕不問他,讓他在攤子前聽到有人說得「不對」,也會插嘴指點江山。
有時候得罪買家,有時候得罪攤主;他也不管這一套,照樣鋼鋼放炮。
就剛才這件筆筒,他是隨手拿起來問了一句,攤主眼力上差事兒,說是光緒的。
這要擱別的老蟲,那得高興壞了,康熙的被攤主當成光緒的,活脫脫一個漏兒啊!
可這劉鋼炮呢,居然給人家點出來了!
點出來就點出來吧,你願意多花錢誰也管不著,可問題你又不買!這等在後頭想撿漏的能不惱麼?!
這樣的人確實有點兒怪,不過正所謂千人千思想、萬人萬模樣;細想想,他好像還是在追求公開公正公平,只不過古玩行比較特殊,他才不討喜。
吳奪和寧霜不由相視一笑,也就此離開了攤子。
兩人逛得不急,雖然接下來好大一會兒沒入手什麼東西,但是看著挑著聊著,樂趣一樣不少。
巧不巧的,吳奪和寧霜又碰上了劉鋼炮。
巧不巧的,這次又是個筆筒。
不過,這次是吳奪先拿起來的,而且寧霜也挺喜歡,兩人蹲在攤子前,挨著看了一會兒。
這時候還沒出現劉鋼炮。
這筆筒形制很常規,但是畫片很漂亮。
它是鬥彩的。
竹紋。以青花繪底線,二次上綠彩二次燒制。同時,其中一竿粗竹下,還有兩隻鵪鶉。正應了竹報平安之意。
看著看著,吳奪和寧霜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對視一眼。
這東西,應該是雍正的。雖然沒有底款,也不是官窯,卻是小精品一件。
鬥彩,其實宣德朝就有了,但是成化朝的成就最高,成化鬥彩天字罐,成化鬥彩雞缸杯······
但是,鬥彩有一個比較長的斷檔期,那就是弘治朝以後,幾乎就不再燒了,直到清代的康熙朝才又給拾了起來。
而到了雍正朝,官窯鬥彩出現了一個顯著特徵,那就是「細」,畫得細緻,彩料用得也細膩豐富。
有人形容雍正官窯鬥彩像刺繡。
官窯如此,民窯也受到了影響,雍正民窯的精品鬥彩器,畫片也比較細。
吳奪這次是看的時候就「聽」了,沒錯兒,就是雍正鬥彩。
之前劉鋼炮說那個康熙龍紋筆筒值十萬,在吳奪看來,因為釉色和青料還差點兒意思,所以十萬其實就算上限了;但這件雍正民窯的鬥彩竹報平安筆筒,十萬,那是下限!
「你問。」寧霜輕聲開口。
吳奪看了看攤主,「老闆,這個筆筒賣多少錢啊?」
此話一出,寧霜不由抿了抿嘴忍住笑,因為吳奪是模仿新手的問法。
這也是沒辦法,主要是因為兩人看得時間有點兒長,要是讓攤主覺得是行家,肯定會往高里報價;而且如果他看不出真章,也容易起疑。
「有眼力!這是我今年以來收的最好的一個筆筒了!」攤主是個中年人,精噓噓的,上來不報價,先「打底」。
吳奪「滿意」地點點頭,「這是斗(dou)彩的吧?」
鬥彩得叫(dou)彩,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爭奇鬥豔嘛。但既然是新手,還是斗(dou)順口。
結果,還不等攤主應聲,吳奪旁邊突然蹲下一個人來,「這可不能叫斗(dou)彩,得叫斗(dou)彩!」
吳奪扭頭一看,不由晃了一下子,得虧手裡的筆筒攥得緊。
因為旁邊蹲下的就是劉鋼炮。
不僅吳奪有反應,攤主臉上也露出了苦相。
吳奪是怕攤主沒認出是雍正鬥彩、卻被劉鋼炮認出來;攤主也認識劉鋼炮,他眼見吳奪像個棒槌,也怕劉鋼炮在旁邊鑑定和估價。
但到了這一步了,也不能不做買賣了。
吳奪沖劉鋼炮微微點頭算是回應,接著咳嗽一聲,「老闆,問您呢?」
「今天還沒開張呢,給你個最大優惠,兩萬吧!」
攤主此言一出,吳奪心頭大喜,開出這種價兒,定是沒認出雍正鬥彩,正待還一口,劉鋼炮卻又插上嘴了:
「什麼?兩萬?」
這一句,又是兩頭不爽。
吳奪想起剛才的筆筒他都給估十萬,這個還不得更高?
而攤主呢,想得恰恰相反,他接著就開了口,「老爺子,咱都是熟臉兒,這東西,我要得不高啊!」
「創匯期的東西,你要兩萬還不高?」劉鋼炮說著瞥了眼吳奪,「這小伙子就算是新手,你也得差不多啊?」
啊?啊!啊······
吳奪此時的心情,簡直跟坐過山車一樣。原來劉鋼炮雖然嘴上鋼炮依舊,但這次他看走眼了啊!
攤主卻繼續苦笑,「老爺子,怎麼讓您一桿子就給打到創匯期了?這東西畫得細,畫片還有珠山八友瓷板畫的風格,往短了說也得是清末民初,而且是精品吶!」
「珠山八友瓷板畫是粉彩,你這可是鬥彩!」
「這我肯定知道啊,我不是打個比方麼?所以說風格。」
······
他倆倒嗆嗆起來了,吳奪在一旁那是好不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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