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沐寒聲不免蹙了眉,心底又微嘆,她這是認真了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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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夜七本想加快步伐,可她早上晨跑太累,這會兒已是累了,能瞥見他的車慢慢隨著,她也沒辦法躲開。
「上車。」沐寒聲再開口,一手扶著方向盤,也望了她,甚至不看前邊的路。
低沉的嗓音里不免多了強硬和堅持。
這個時間的清晨,的確很冷,他開著空調車裡依舊冰涼,因為開了窗。
她終於停下來,但不是上車,側首冷顏看著他,「我步行,你走你的。」
男人微蹙眉。
車速依舊那樣,隨了會兒,他終於一句:「這個時間你打不到車,何況,從莊園下山,你這腿就廢了。」
目光打在她的高跟鞋上。
她再次停下來,「藍修若是過不好,我也不安生,你要真關心我,就幫他一次。」
果然是昨晚的話題還沒略過去,沐寒聲乾脆一手橫在窗邊,眉宇間幾不可聞的凝重,抿唇不語。
御閣園地廣林密,走在寬廣的馬路上,一眼望去,卻能見到前路邊上鱗次櫛比的樹木,寒冬了,樹幹卻還有幾許綠意,地上偶爾也黃葉頗有詩意。
只此刻看來,有些淒冷。
傅夜七柔眉蹙了起來,「你既然可以不動他,幫一把又能如何」
可沐寒聲依舊無動於衷,甚至,他不再縱容她的脾氣,用行動給了回答。
「轟~」車子加速後遺留在空氣中的低鳴,已然揚長而去。
他甚至一句話沒說,直接升起窗戶就拋下了她。
傅夜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淡然一笑,有些冷。他這樣乾脆的回應,倒比敷衍來得好
忽然想起了那晚他背她回來,從山腳爬到山頭,再走到別墅門口,別說背負一人,光是空身,都夠累了。
這一想,心裡不免難受。
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走得腳腕有些疼,又咬了咬牙,都那麼倔了,不走到底怎麼行
從莊園離開,走到安檢入口之前,有個小轉彎,路邊樹木成排,轉彎前看不到那頭停著的車。
等她走得近了些,抬頭才看到沐寒聲的車安靜的停在大路中間。
生怕她看不見
男人從出門就沒來得及穿上外套,這會兒依舊沒穿,隨手挑的白襯衫在清晨別有味道,袖口半卷,休閒得猶如炎夏,與這冷冬毫無違和感。
她的腳步頓了頓,不願走到他跟前,可時間在走,距離必定縮短,她終究要走到他面前。
經年後她想,他們之間早就註定了她終歸要走向他,結為一體。他愛她時,她理所當然,直到她失去了才知愛得熱烈,他於她,如魚飲水,缺即斃命。
「現在能上去了」待她走近了,沐寒聲低低的開口,沒了適才隱隱燃起的慍怒,很平淡。
太陽從地平線冒出頭了,冬日厚厚的雲層外透出幾許光。
逆著光,她微仰臉看著沐寒聲,揣摩著他是否心軟了
也是這時,他沉聲:「晨風清新,想走著下山倒也不錯。」
他甚至閒適的給自己挽著袖口,從匆亂到規整,卷好後,又看了她,等著回復。
她說:「我喜歡一條道走到黑。」
有那麼一瞬,沐寒聲沉了臉,下一秒卻轉了身開車門。
在她以為他會拂袖而去時,他卻捻了外套出來,捏在手邊,對著車裡的古楊吩咐:「你先走。」
古楊下車後猶豫著要不要上駕駛位,「沐總」這下山,再到最近的街區都還遠著呢。
沐寒聲抿唇,側首扔了個冷眼。
古楊一低頭,不再多話,終究是上車了,然後勻速駛往遠處。
立在她面前,哪怕她穿了高跟鞋,這空曠的馬路,越發顯得他挺拔修長,側身看她,低沉平穩的聲線里,有些壓抑,「不是要繼續走我陪你。」
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她真的拾步往前,錯過他的那一秒,看不見男人溜直的唇線。
她喜歡一條道到走到黑,是麼就算逼著他栽進藍修手裡,也不會回頭看一眼
「噠噠」的高跟鞋,在這個清晨格外清晰。
她和他一前一後走在寂靜的大道上,女子拎著包微埋頭,男人一手插兜,一手捏著外套,卻一點不悠閒,寬闊的背盛滿深沉。
安檢入口的衛兵見到步行出來的兩人,驚得按下開門鍵,直到被沐寒聲冰冷的眼刀一削才放行。
坡度有些抖了,沐寒聲的目光定在她腳上,腳步緩慢下來。
等她走出去老遠,身影猛地變矮時,他才倏然擰眉,胸口微抽的時間,步伐早已掠了出去。
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時,盯著她泛紅的臉頰,卻是清冷而倔強的褐眸。
「疼不疼」他許久未動的薄唇,唇沿成線。
她輕輕蹙眉,其實還差一點跌倒,幸好蹲得及時用手平衡了身體,只指尖沾了細沙。
搖了搖頭,她倒也佩服自己的倔了,可都到了這兒,沒第二條路了。
正想著,聽到身後的男人低低的一聲:「開回來。」
她轉頭,見了他講電話。
不出兩分鐘,古楊開著車又回來了,恭恭敬敬的給兩人開車門。
傅夜七不動。
沐寒聲揚手,將手裡的外套扔上車,然後二話不說將她大橫抱起,塞進車裡,自己隨之一上去,又一言不發的拂去她腳上的高跟鞋。
眼見著被磨得發紅的腳跟、指節,英眉蹙得很難看。
他抽了濕巾,伸出手在寒風裡吹了會兒,冰涼的紙巾往她發紅的地方敷了會兒,一處一處的弄,弄完一隻腳換另一隻,始終不說話。
車子先到了沐煌大廈跟前,臨下車時,他並未看她,只一句:「趁我還理智時,做一次不夠寵、不夠縱容的丈夫。」
傅夜七微微蹙眉,從車窗戶看著他寬闊的背影走進沐煌大廈,直至消失。
她卻沒聽懂他的意思。
古楊開著車,又繞著道送她去外交部。
「太太」古楊大概是打了很多遍腹稿才開的口,可一出聲,還是不知從何說起了,只說:「沐總這麼做也是為您,何況,他身居高位,這也是必要的危機意識,沐總那樣一個人,要真的為了一個人而不要命、不顧社會安危,也許太太反而覺得無力承受。」
危機意識她也沒讓他為了她傅夜七而不要命、不顧社會安危。
她微微皺眉,「藍修怎麼可能算計他呢」
古楊嘴角微動,「誰知道有一就有二,藍修不是沒算計過。」
說這句話時,古楊大概沒怎麼考慮,脫口而出,說完了才抿唇。
傅夜七從後視鏡盯著古楊,不過兩秒,空氣好似冰冷幾度,「你在說沐寒聲車禍的事麼」
「抱歉太太,是古楊冒犯了。」極度的恭敬。
反而讓人來氣,她淡了音調,「那是我的意思,不是藍修。」
說完話,她開了車門離開。
古楊在車裡呆了會兒,自顧嘆息,都過去這麼久的事了,不小心提起了,可又苦笑,如果藍修沒有其他心思,為什麼沐總臥床的一年裡,邊境起了兩次風雲
當然,這些事,別人都不知道。
車子在外交部停了會兒,終於走了。
傅夜七站在窗口,看著古楊離開,胸口的火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她不以為沐寒聲是那種記仇的人,一個車禍記了這麼些年,藍修縱使有錯,也盡心帶大了瑾兒,不是麼
原本還好,她甚至也覺得這樣不對,沐寒聲對她足夠好,怎能逼他什麼甚至他今天沒有縱容她的脾氣時,她心裡反而舒服。
可誰知古楊這麼一說,只覺得沐寒聲只是在記仇,並非出於官方考慮。
坐立難安,心浮氣躁,她連續喝了兩杯水,望著外邊空曠的天蹙眉。
最終坐回座位,拿了翻譯資料也無心了。
「叮咚」接連兩封郵件。
她終於收回些許神思。
第一封:內部消息,三會推遲舉行,屆時敲定藍修入華商會事宜。
第二封:傅氏股票連續跌落一周,傅孟孟恐怕還有新動作。秋落髮的。
她捏了捏眉心,只給秋落回了幾個字:「你多留意。」
盯著屏幕又想,不知趙霖和戀戀怎麼樣了思緒一閃而過,什麼都沒做。
還沒到下班時間,她將目光掃向桌上的日曆時忽然放下手中的水杯,日期上畫了一個圈,她已經想起了今天的大事。
匆匆收拾東西,給檢察院打電話。
「蘇曜是不是今天出來」她也不管那頭誰接電話,邊走邊問。
那邊的人略微沉默,最終嗯了一句。
她微蹙眉,沒在意,說:「我二十分鐘後到,請你們調整一下時間。」
她不想讓蘇曜出了門卻沒人接。
外交部和檢察院隔得不遠,但道路有些繞,傅夜七的車子停到門口時,蘇曜正好到了門口。
見了她,還是那樣淡然、溫和的笑意。
她從下車走到他跟前,一直在看他瘦了沒有,憔悴沒有,可他一勾嘴角,什麼也看不出來,還是進去時那套衣服。
「來了」蘇曜先開的口,溫溫和和。
她只是點頭,也問不出什麼話,只說:「家裡我都給你打掃過了,現在回去」
嗯蘇曜想了會兒,目光挑遠,微微頓了一下,才說:「好。」
不遠處的拐角,綠化旁停了一輛車,無聲無息。
古楊看著太太的車走了,才轉頭,「咱們也走」
沐寒聲側首,不知在看什麼,一手撐橫在窗沿,手背撐著堅毅的下巴,側臉冷峻、幽暗。
好半天,他才終於問了一句:「藍修的人給蘇曜安排什麼去處」
一般人一定聽不懂其中關係。
因為很多人早已忘了藍修和蘇曜有過交易,如今蘇曜落難,還有部分原因起於藍修攬功,所以藍修不會不管蘇曜。
「聽魯旌的意思,原先想讓他去英國,蘇曜拒絕了,現在定的是義大利。」古楊說。
是麼
沐寒聲閉目片刻,再睜開是一片清明,「隨她去吧。」
其實古楊沒聽明白,還以為沐總說的是他蘇曜,其實是她太太。
出來後的蘇曜好像和進去時不一樣了,越發清淡,也不知道是看破了些什麼。
那個晚餐是蘇曜做的,用得很早,用完之後他們只是安靜的坐了會兒。
蘇曜只和她說了一件事:國內,他是不會呆了,出國換個環境,重返經商之道,也好。
她只是點頭,「政界太耗人,你這麼定也是好的。」
除了這麼說,她幫不上什麼。
她離開時,天色還早,在蘇曜公寓外站了會兒,步行繞了一圈,才折回來開車。
可她折回來時,沒看到不遠處也停了一輛車。
藍修帶傷,脫開杜崢平的眼線到了蘇曜這裡,此刻就在他的客廳,仰頭看著牆壁那幅腳踩畫。
他笑,「丫頭挺有天賦」
蘇曜倒了茶,靜靜的看了畫,最終勾了嘴角,不搭話。
一個經歷政界風波,還能這麼儒雅、淡然,用那樣的目光去看一個女人,在藍修看來,是個人物。
「丫頭這人性子淡,她的能耐也不在面上,看來要枉蘇先生一片痴心了,她能讓別人的濃烈,變成割捨不下的親情。」藍修說得很淡然。
蘇曜抬眸,原來他是過來人,可也一句:「那是你不夠愛。」
藍修不辯,直入正題:「我打算讓你去英國,至少那兒我還有點人脈。」
蘇曜終究笑了一下,「那兒也是沐寒聲的天下,你不知道吧。」
對面的人微愣,顯然不清楚。
蘇曜也不多解釋,「義大利挺好。」
靠回椅背,藍修沉思。
天降黑幕時,藍修起身準備離開了,在門口,蘇曜送他,忽然說:「沐寒聲什麼都看得明白,他非記仇小人,我算是他給你的殺雞儆猴,咱們雖然沒了利益糾葛,我感激你來一趟才會這麼說,就算同一個下場,選沐寒聲,比選杜崢平明智,因為你有夜七。」
中間有她,沐寒聲就不會對藍修下死手。
這大概是蘇曜在裡邊呆著悟出來的一點,拋開所有私人恩怨,就是如此。
可藍修只是勾唇,「我不想利用她,也不會傷她。」擺擺手,轉身走了。
傅夜七回到御閣園,只有田幀做飯的聲響,她以為沐寒聲沒回來,信步上樓。
到了臥室門口,卻又頓了腳步,轉頭往書房看去。
昏暗的走廊,隱約的煙味。
走到門口,她直接推開書房門,煙味變得濃烈,依稀可見男人立在窗邊的挺拔。
「回來了」他先轉過身,菸頭來不及滅,夾在指尖,依舊猩紅。
他是在戒菸的,可二十來年的習慣,又何其難
她輕輕嗯了一句,沒進去,是沐寒聲從書房跟隨到了臥室,問:「今天蘇曜出來,沒去接」
她散下頭髮的動作微頓,轉身望著他,想到古楊早上的話,心裡不舒服,淡然一句:「去了,還去他家裡用的晚餐。」
以為他會難受,沒想那頭的人竟是勾了嘴角,「無礙,在外一定吃不好,一會兒陪我再吃點」
她走過去開了燈,終於能看清他的面龐。
真的微笑。
「蘇曜只能被迫出國發展,是你的意思」她也是隨口一問。
沐寒聲坦然搖頭,「我要忙很多事,雖然知道他與你友誼深厚,但這種事怎麼也輪不到我管,他蘇曜還不定聽我的呢,是不是」
她贊同。
可反而越是憋得慌。
「晚餐該好了,吃飯去。」他溫爾低沉,順手牽了她。
她沒躲,亦步亦趨,出臥室門口,才說了一句:「三會推遲了,藍修有更多時間考慮入不入會,也說不定他會選你。」
「但願。」沐煌隨口一句,顯然不抱希望。
餐桌上。
她在蘇曜家的確沒吃好,看著沐寒聲不斷往碗裡夾東西,臉色總算緩和,又有些無奈,「真的夠了。」
他溫柔說:「多吃,你太瘦了,快年末了,奶奶可要檢查結果的」
不過這一年,老太太檢查的結果,只能是她比之前又瘦了。
因為時到十二月中旬,終於召開三會之際,第一島卻動亂了。
新聞來得很突然,一如這幾個月的諸多事,打得傅夜七是措手不及,不過睡一覺,起來就翻天覆地。
「第一島邊境兩軍種發生衝突,原因不詳,據猜測是與第一島加入華商會抗議有關。」
「藍軍首領藍修親自出面調停。」
傅夜七蹙眉,就這樣的局面,藍修恐怕回不來參加三會了那是不是入會一事就擱置了
其實她也在猜,這事,一定和沐寒聲有關吧,為了不讓藍修回來,不讓他入會,沐寒聲動用軍事,在後方搗亂
她卻評判不了這事好事還是壞事。
可她顯然是想得太簡單了。
三會的前一天,接到秋落語調顫抖的電話,「夜七,你過來一趟行嗎我、我走不開。」
她不明,「你在哪」
「藍修這兒。」
那一瞬,她就知道藍修出事了,匆匆離開外交部。
剛到灣流匯,藍修別墅外的花盆邊都是血,連盆栽都染了,未乾的幾滴顫巍巍的掛在枝葉尖上。
怎麼會這樣她幾乎是腿一軟,扶了門框,棄了門鈴徒手敲門。
秋落來開門時,手裡都是血,染了門把,一把將她拉進去,又染了她的衣袖,觸目驚心。
客廳的地板上都是滴滴獻血,一直延伸到臥室。
「你幫我」齊秋落微喘,努力的鎮定著,把一個鉗子放到她手裡,「我要止血扒開傷口時你把彈頭取出來。」
傅夜七緊抿唇,她在第一島時,不是沒見過血腥場面,只是沒在藍修身上,鉗子捏在手裡,發僵。
「他」她走過去,跪在床邊。
「暈了。」齊秋落說,「紗布遞一下」
她只聽著秋落的指揮,一來一往的配合著,偶爾掃過藍修死寂的臉,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害怕。
不必非要拼命的事,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傷口處理完,她身上沾染的血跡卻沒法去除,藍修這兒更沒換洗衣物,只能忍著。
青山嘭一聲砸上門時,兩人從客廳轉頭看他。
「藍座呢」青山問,死盯著地板上來不及清洗的血跡。
秋落站起來,「臥室你別進去了,都處理好了。」
青山在門口站了好久,最終又要走,被秋落攔住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青山看了看客廳里的傅夜七。
傅夜七起身,「有什麼話你就說。」
可青山低眉,恭敬,「青山絕不冒犯小姐」
她走過去,「如果還當我是半個主子,你就直說。」
青山這人長得英俊,但板起臉來很冷,抿了抿唇,簡潔幾個字:「藍座來的路上遭伏,特意換的水路還是沒逃過,不是軍方人脈極深,不可能預料到。」
傅夜七低眉,看著指甲蓋上的血,「你在說沐寒聲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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