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她在走廊里站了好一會兒,幾次深呼吸舒緩驅不散的沉鬱,來到病房門口的醫生和她打了個招呼,她才勉強彎了彎嘴角。
她知道醫生要和沐寒聲說的話,在昨晚就已經跟她和沐戀說過了,所以沒有繼續逗留。
奶奶和沐寒聲不在同一層樓,她乘電梯下去,推門進老太太病房時,看到床上的人心情似乎還不錯。
「小七來了?」老太太轉過頭,視線從屏幕上收回來,臉上是溫和,「肖筱的電影,別說,連我這個老太太也愛看。」
夜七一張臉努力的呈現出笑意,走到床邊,「護士來過了?」
老太太點了頭,「來過了,我今兒能出院。」說到這裡,老太太才往門口看了看,「寒聲呢?買早餐去了?」
她略微低著眉,抿了抿唇,不知從哪說起。
老太太精神是好多了,早在孫媳婦來之前自己就洗漱完了,這會兒自個兒掀開被子下床,嘴裡說著:「人越是上了年紀,越不愛住院,想我那一堆孫兒們了,咱們現在就出院?」
說罷,轉過頭看了她。
夜七剛要說話,管家洛敏卻從外邊推門進來了,兩手都提著食盒。
洛敏今天起床起得早,隨手挑了件暗青色的衣服,花白的頭髮簡單又一絲不苟的盤起。
乾淨、簡潔,夜七卻是頭一次發現,相比於他們結婚時,敏姨似乎老了很多,再看看床邊的奶奶。
忽然有些心酸,一天一天,使館如梭,在不知不覺間就把人變老了。
「我來,奶奶。」看著老太太要穿鞋,她彎腰蹲了身輕柔的給老太太穿鞋。
老太太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她,又看向洛敏,幾乎用嘴型問:「小七今兒怎麼了?」
洛敏放下食盒,勉強的笑了一下,微微搖頭,才道:「用早餐吧。」
穿好鞋,夜七從地上直起身,順勢扶著老太太往那頭走,「奶奶,今天出院給您做一婉長壽麵,怎麼樣?」
說這話時,她的語調很輕也很緩,聽不出任何低落。
倒是老太太看了看她,然後嘆了口氣,才又笑了笑,「奶奶現在是身體不如心理堅強了,不用這麼仔細。」
好好的大壽她是沒過上,但也沒什麼補過的必要,惹得家裡一眾人都跟著又回想這麼多天的壓抑。
老太太慢悠悠的用著早餐,好一會兒才微微吁了一口氣,道:「鈞年的事,我也想過了。」
收拾床褥的夜七忽然把動作停了下來,柔眉蹙起。
她是忽然想起,沐寒聲進醫院前就讓人去找了他,但是到現在也沒有半點消息,這幾天被這些是纏著,她差點就忘了這件事。
懵然想,會不會是因為采姨去了第一島,他想方設法都要去見一面?可是兩岸隔著這麼遠,他怎麼去?
但願,別出什麼事。
耳邊是老太太和洛敏斷斷續續的說話。
「他想怎麼過,就讓他自己過去,他不肯回來也罷,不論是他還是雙兒,我都尊重他們的選擇,也許這樣,過不久雙兒還會過來看我,是不是?」老太太問著洛敏。
洛敏這才笑了笑,「只要老太太想得開,怎麼都好。」
「這麼說起來,我一直沒和雙兒打過電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那邊的。」老太太幾近自言自語。
采姨現在的情況,估計除了她和沐寒聲,還沒有人知道。
只聽洛敏笑著道:「您放心吧,雖然走前那兩天事情不少,但看采姨的狀況,估計是不會復發,又有藍老爺照顧著,指不定過個把月就過來看您了!」
夜七站在一旁聽著,低頭微擰眉捏著被角,卻始終沒插話。
直到老太太疑惑的「誒?」了一句,看著洛敏帶過來的食盒,「阿敏,你帶這麼多早餐做什麼?」說罷皺起眉,看了看洛敏,又看疊被子的她。
正當洛敏皺著眉抿了抿唇的時候,老太太倒是自顧笑了一下,「瞧你們,我這不過是住了幾天院,還能餓著我?」
洛敏只得訕訕的笑了笑,「我原樣兒提回去!」
終於疊完被子的夜七轉過身看了心情還不錯的老太太,「奶奶。」
老太太看了她,面色柔和,「怎麼了?」
她儘量笑得自然,「我去找您的醫生再問問情況,看看還需要注意什麼。」
老太太本來想說沒什麼必要穩了,她很好,想了想,別辜負孩子一番孝順,也就慈愛的一笑,「去吧。」
洛敏也適時的開了口:「少夫人,還沒吃早餐吧?正好把剩下的帶上?你們都忙,老太太出院的事兒就交給我吧。」
「也好。」老太太點了頭,「小七,這段時間家裡事多,公司里耽誤了不少吧?有急事你先忙去,奶奶這兒不礙事。」
她看了看敏姨,知道敏姨的用意,只好笑著點了頭,「好。」
早餐她帶走了,和老太太打了招呼才出了病房。
兩個食盒拎在手裡,總覺得沉甸甸的,一個人靠在電梯內壁閉了閉眼,累的不是身體,是精神。
到沐寒聲病房門口時,沐戀和主治醫生站在門口。
「七嫂嫂。」沐戀見了她,皺了一下眉,擔心的把食盒接了過去。
夜七看向主治醫生。
醫生倒也禮貌的略微點頭,「沐太太不用太擔心,這只是暫時的情況……」
「會持續多久?」她皺著眉,最關心這個問題,否則怎麼和奶奶說,如果只是幾天,哪怕說沐寒聲出差了都能瞞住,但若是一兩個月,甚至按年論呢?
這個……醫生皺了皺眉,「這我沒辦法準確斷言,最主要還是取決於外部環境和病人的自我調節。」
她點了點頭,這樣說,她就明白了,「所以,至少也會是幾個月,對嗎?」
醫生也嘆了口氣,點頭。
身為醫生,什麼樣的病情都見過,有人都躺在病床上了還沒辦法放下公務,但有什麼用?身體都已經跨了,越是堅持,越是適得其反。
「雖然很難,但一定要想辦法讓沐先生多休息,多放鬆。」醫生叮囑。
夜七點頭,「明白了,謝謝醫生,麻煩您了!」
她這麼客氣,醫生也跟著欠了欠身。
沐戀看她氣色實在不好,看了看病房,才小聲道:「七嫂嫂,您不用太擔心,寒聲哥身體一向很好,只要休息好了,他會很快好起來的。」
以她醫生的角度來看,如果寒聲哥的眼睛可以在他過度疲勞時作出提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至少這樣,他不會在過勞時還逼迫自己不停運作。
片刻,她才清淺一句:「奶奶今天也出院了。」
這下沐戀也皺了眉,奶奶不能再受刺激了。
「能瞞著就先瞞著吧。」沐戀也無奈的一句,然後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食盒,「進去吧。」
剛推開門,沐寒聲從床頭坐起來。
夜七神色一緊,急忙走了過去扶了他撐在床邊的手,「怎麼了?要什麼?」
兩人進來得太突然,以至於沐寒聲愣了一下,那種斜刺里忽然有東西衝到面前的感覺並不太好,面色稍微冷肅了些,一雙劍眉也蹙了蹙。
但等反應過來是她,臉色已然柔和下來,片刻又低眉『看』了她的臉,低低的笑,「去衛生間,陪我麼?」
這話讓她在床邊愣了愣,略尷尬的看了一眼跟進來的沐戀,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小著聲:「戀戀在呢。」
沐寒聲略微側首,去聽房間裡是否還有第三個人的聲息。
沐戀才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屁孩,不用避著我。」
沐寒聲挑了一下眉,薄唇淡淡的抿著咳了一下,也不搭話了,轉身往衛生間的方向走。
她自然不會鬆手,一直送他到了門邊。
等衛生間的門關上,她才轉身看了沐戀。
沐戀倒是笑了笑,「其實,所為塞翁失馬,寒聲哥現在這樣,也不完全是壞事,對不對?」
比如,夫妻倆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苦中作樂交流感情,他也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修整身體。
夜七隻是笑了一下,道:「你有事先去忙吧。」
沐戀頷首指了指桌上的藥,「醫生囑咐按時吃藥,都按說明書來。」
沐寒聲的眼睛不用動刀做手術,但輔助藥物也不少。
她看了看,點頭。
「我去幫奶奶辦理出院。」沐戀出門時說:「這事,就只能先瞞著她老人家了。」
連三十幾年不見得二叔都把奶奶刺激得昏迷這麼久,要是知道寒聲哥眼睛再次失明,奶奶得什麼反應?
夜七在衛生間門口等了好一會兒,聽到裡邊傳來略微怪異響動,她才擰了眉。
「篤篤!」
「沐寒聲?」
裡頭傳來男人低低的嗓音:「稍等。」
兩個字,聽起來很正常,依舊低啞的聲線。
她卻有些不安,「你沒事吧?」
在她蹙眉就要直接擰門進去時,他倒是從裡頭走了出來。
筆直的站著,目光微微垂下來,沒有半點異常,還對著她低聲、微不可查的揶揄:「就要這麼闖進來?」
她站在門口,也不多說,把他扶了過來,「沒事就好,吃早餐?」
沐寒聲點了一下頭,「好。」
其實她知道,從出事到現在,他連半點負面情緒都沒有,要麼的確心裡明快,要麼是隱忍得滴水不漏。
她寧願是前者。
…。
用早餐時,他已經一身安靜、考究的西服,坐在她對面,目光會是不是很自然的落在她這邊,像以往一樣『看』她,看似沒有焦距的深邃里,甚至比從前更溫和。
「不要鬱鬱寡歡。」他『看』著她,低低的道。
甚至伸出手,只是摸索了不到兩秒就精準的找到她,骨感的指節輕輕握住她,「你不知道,無論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我有另一種慶幸,因為你連照顧瑾兒、司彥都沒這麼體貼,我的地位豈不獨一無二?」
誰也不知道他這樂觀有幾分真、幾分假,可那淳厚性感的嗓音,溫溫的、沉沉的,極有魔力,有說服人的魔力。
所以,她在他用餐時就問了句:「沐煌,最近不去了吧?」
沐寒聲幾乎沒有考慮就點了頭,「古楊會把事務都處理好。」說罷又微蹙眉,「就是要耽誤他和言舒的事了。」
上一次就承諾說等他們度蜜月回來,就讓古楊好好發展私事的。
而言舒是個極負責任感的人,在沐煌做了這麼多年,早把沐煌當成自己家,從古楊那兒聽到沐總住院,第一件事就是安撫職員情緒,謊稱沐總只是家事分不開身,當天的會議全部由她和副總進行簡短主持。
沐寒聲在醫院住了兩天,老太太從第一天回家就不止一次問起他去了哪。
第一次,洛敏笑了笑,「少爺恐怕是在忙迪小姐的移交事宜,這兩天不回玫瑰園住。」頓了會兒,才道:「少夫人估計也不回來,夫妻倆回御閣園住,田幀在那邊,您放心。」
老太太暫且算是信了。
但第二天晚餐之後,老太太就皺了眉。
「阿敏。」她沖洛敏招了招手,皺著眉,「是我錯覺嗎?怎麼總覺得這兩天,家裡氣氛不對?」
洛敏心底緊了緊,勉強的笑著,「您這是住院時間久了,回來覺得家裡過於熱鬧?」
「熱鬧什麼?」老太太一臉不悅,往周圍掃了一圈,「你瞧瞧這家裡,哪裡是過於熱鬧,明明是……」
是死氣沉沉,但老太太沒說出來,只略帶責備的問:「寒聲夫妻倆是有事忙,沐欽和小趙呢?」
洛敏早就想過很多說辭,理了一會兒,倒也應付得來,道:「您忘了,趙霖剛升遷,一定很忙,不過戀丫頭晚上是回來的。」
反而老太太嘆了口氣,擺手,「算了,讓戀丫頭陪小趙去,年輕人怪累,陪我這個老太婆也沒意思。」
至於沐欽,洛敏抿了抿唇,猶豫之下,只說了個忙。
老太太狐疑的瞧了她一眼,「忙,都忙。」悠悠的嘆了口氣,低頭看著手裡的電話,「也不知道島上什麼情況,怎麼會打不通電話呢?」
這洛敏就不知道了。
…。
御閣園。
夜七剛和孩子們通完電話,轉頭見田幀捧著幾個文件走進來。
「太太,這是古先生剛送進來的,說是必須由先生過目和簽字的文件。」田幀說著話,一邊往裡走。
她收了手機,點了一下頭,「知道了,您去休息吧。」
轉頭看了那幾份文件,想必是言舒和古楊沒辦法定奪、實在沒法才送過來的。
也不多,她可以讀給他聽。
轉頭看了浴室,水聲「嘩嘩」的響著,顯得不疾不徐,和以往沒有半點區別。
可她還是走到門邊敲了敲。
怕她擔心,沐寒聲會在她每次敲門時開門,也不迴避的任她看,她總會無奈的閉上眼,然後讓他繼續洗。
等她看文件忘了時間,忽然被人從身後輕輕擁住。
「看的什麼?」沐寒聲問。
正因為她翻動文件,他才能準確找到她的位置。
夜七被嚇一跳,很快緩下來,淡淡的笑著,「差點把你忘了。」轉過身之際,被他發梢滴下來的水冰得皺了一下眉,順手拿過毛巾給他擦頭髮,「古楊送過來的文件,要你簽字。」
沐寒聲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句:「看完了?」
她點頭。
關於文件,全程就這麼兩句交流,擦完頭髮之後,他要她指引著把筆尖放在位置上,唰唰兩筆落下遒勁簽名。
就因為是她看完了,且沒有什麼異議的,他就連多一句都沒問。
「不用的動腦,感覺還不錯!」他『望』著她輕輕勾唇笑。
夜七隻是無奈的看他,這兩天他們誰都沒提采姨的事,聊的最多的還是這兩天就會被送回英國的迪雅君。
總算,一件事辦順,除了偶爾在文件上簽字,沐寒聲算是可以放鬆下來。
但這一晚,還是不可避免談到了多天沒有消息的老人。
「一點反饋消息都沒有?」她微微蹙眉,有那麼些莫名的擔憂。
沐寒聲靠在窗邊的搖椅上,側倚著椅背,手臂自然搭著,看起來很悠閒,可她知道他腦子裡有事,一張峻臉微微深沉。
好一會兒,才聽他低低的道:「許南在找。」
除了等著許南的消息,別的,現在的他無能為力。
而收到許南的消息時,很不巧讓老太太知悉了沐寒聲病情。
許南的車停在御閣園入口處,這會兒他就在後院等著。
樓上。
剛午休躺下的沐寒聲起了身,她在給他系上衣帶,「許南喜歡喝什麼?」
沐寒聲抬手撫了撫她的臉,微微勾唇,「白水。」
她知道是開玩笑,抬頭對著一本正經的男人無奈的笑。
等兩人去了後院,她上了一杯冰涼的碳酸飲料,一杯白水。
也許是眼睛看不見,不過幾天時間,沐寒聲其他感官出奇敏銳,這不,一伸手,修長指節就往那杯冰涼碳酸飲料伸去。
許南當然不會阻止,因為不知道他不能喝飲料。
是她冷不丁的打了沐寒聲的手背,還弄得許南一愣,抬頭卻詫異的見對面的男人低低的笑著,沒有焦距的眸底一片深色的溫柔。
「這是你的。」夜七把飲料遞到許南面前。
許南看著對面的人被打了一下之後乖乖的端了白水,嘴角依舊有著淡淡的弧度。
許南略微尷尬的低了眉,片刻才有回過神。
一個插曲,差一點讓他忘了自己這一趟的目的。
「在哪?」沐寒聲已經沉聲問。
既然許南來了,自然是有了消息,也正因為這樣,他們之間的氣氛才會稍微輕快。
他以為是好消息。
許南卻皺了皺眉,「如果沒料錯,的確是去第一島了。」
還沒看到他,已經有人過去確認了,最晚今天下午就能知道,許南來這麼早也是為了讓他不那麼掛心。
可剛聽完這一句,沐寒聲就擰了眉。
卻還未說什麼,後院口傳來略微的嘈雜。
「你們一個個都長大了,能耐了是不是,什麼都瞞著我這個老太婆,嗯?」老太太怒氣不小,一手揮著權杖,「別攔著!」
「奶奶!」沐戀緊張的跟在身後,連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下。
田幀聽到聲音急忙從裡頭走出來,看到老太太時愣了一下,心頭一緊看了後院。
沐戀對著田幀使眼色。
田幀擦了擦手,笑著迎過來,「老夫人怎麼過來了?」
老太太嚴肅的看了田幀,「你也跟他們一起蒙我,別當我不知道。」
田幀和洛敏就是說好了的,把她這個老婆子蒙在鼓裡。
「老夫人,您這說的……」
「在後院?」老太太抬起權杖指了指後院。
田幀一皺眉,可眼神還是給了老太太答案。
沐戀閉了閉眼,只得匆匆跟上去。
老太太氣不小,直接往後院走,「當真都以為我老了是不是?」
受傷這種事都瞞著,她才會真的擔心,若不是她看新聞,打算瞞著到什麼時候?
「人呢?」老太太掃了一眼後院,才見了涼亭里的三個人。
許南看了看怒氣沖沖的老太太,又看了原本坐著,這會兒忽然站起來的太太。
「奶奶……」夜七開了口,又看了沐戀。
沐戀皺著眉,無奈的閉了閉眼,又暗地裡搖頭。
夜七皺了皺眉,給老太太讓座。
可老太太哪顧得上坐,轉眼看了端正坐著的沐寒聲,「寒聲?」
「奶奶……」還是她開口:「您先坐。」
老太太皺眉,「我要不是找到醫院去,你是不是還打算跟他瞞著我?」
夜七抿了唇。
沐寒聲終於這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淡淡的笑著,「奶奶,您先別生氣,我這不是好好的?」
老太太嘆了口氣,依舊是訓斥的語調,「奶奶我沒老到叮咚,你們這不聲不響的,不更是讓人擔心?」
說罷,老太太抬手檢查沐寒聲手臂上的傷。
包紮很好,經過這麼幾天,其實已經沒有大礙,老太太左看右看,總算放心了些。
哪知,沐寒聲多說了一句話。
他一手覆上老太太手背,「奶奶,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不是看不見,我哪能這麼悠閒?」
「寒聲哥!」沐戀忽然打斷。
但是已經晚了,老太太轉過頭狐疑的看了沐戀,又轉身看了站在面前的孫兒。
定定的盯著他的眼睛。
「你剛剛說什麼?」老太太緊了緊手杖,甚至換了手。
在沐寒聲說話之前,她不滿皺紋的手在沐寒聲面前晃過,他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奶奶!」夜七心底一緊,趕忙上前。
老太太一下差點撞在旁邊的桌角上。
又失明了?看著沐寒聲,老太太想到了幾年前他失明的那一次。
「奶奶您別急,千萬別激動!」沐戀也急急的上前,一邊給老太太順氣,一邊合力把她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老太太擰著眉,緩不過神,「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沐戀也很無奈。
奶奶忽然就殺到醫院來了,她也來不及說什麼,生怕奶奶出事,只好一路送過來,也是在路上,她才知道,奶奶是看到之前的車禍新聞了。
那時候,老太太只以為沐寒聲是手臂受了傷,擔心之餘,一路在氣頭上,沒少罵沐鈞年。
「三十多年前就鬧得家裡雞犬不寧,這麼多年還要這樣禍害,寒聲若是真的出了事,他擔得起麼?」
「早知如此,就不該說什麼把他接回來!這下,連雙兒也回去了……」
沐戀知道奶奶這是氣話,她對二叔不是沒有掛念,不是沒有心疼。
果然後來皺著眉問她:「他呢?沒什麼事?」
沐戀反應了會兒,搖頭,「寒聲哥擋下來了,二叔沒事。」
老太太才自言自語「沒事就好。」
好一段,老太太沉默著看窗外。
一個曾經養尊處優的男人,流浪了三十幾年,怎麼過來的?他那麼有能耐的一個人,就不能找個地方謀生麼?對他來說,多簡單的事。
哎。
御閣園裡,一段時間的熱鬧後,終於平靜下來。
老太太時而看看滿身淡然的沐寒聲,明明看不見的是他,他卻比任何人都淡泊,坐在沙發上有條不紊的給她端茶。
別看老太太這會兒什麼都不說,她卻覺得自己端不起那茶杯,只擰眉坐在那兒,不斷的深呼吸緩解胸口的鬱氣。
沐戀也一直沒有回去上班,怕奶奶什麼時候出差錯,這一呆就到了晚餐時間。
…。
老太太心裡還記掛著一件事,終於在晚餐後轉頭看著孫媳婦,問:「現在雅君已經回去了,房子還給他住著?車禍里他也在,真的沒事?去看過麼?」
這話讓她一時答不上來,柔唇微微抿了,
老太太是又老了一歲,卻一點都不愚鈍,眼底滿是神韻,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沉默溫穩的沐寒聲。
在當時,老太太沒有再多問一句。
但在許南離開御閣園時,正好『遇上』了老太太。
「老夫人。」許南恭恭敬敬的下了車走到老太太座駕車窗前。
陸婉華伸手親自開了門,「上來吧。」
許南一擰眉,腳跟生根似的沒挪動。
老太太一擰眉,「怎麼?還怕老太婆我吃人麼?」
「不敢。」許南硬著頭皮又低了低眉,最終是上了車,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側,倒也明智,不先開口說任何話。
老太太看了他,「幸得我是看著寒聲長大的,不然還真拿不準你們。」
寒聲身邊的人,每一個都是人精,尤其別看古楊一身溫厚,心底里精著呢,更別說許南這麼個掌管著整個御宴庭的年輕人。
「你知道沐鈞年和我什麼關係?」老太太先問了一句。
許南皺了一下眉,然後選擇很堅定的搖頭。
哪知,老太太淡淡的一句:「不知道就好。」然後轉頭看了他,「既然不知道,那就告訴我,寒聲是不是讓你看著他?」
這段時間家裡所有事攪在了一起,寒聲身邊能用的人,就剩這麼一個許南了。
許南抿了抿唇,道:「老夫人……」
「你不用跟我說過多廢話,你們這套老太婆我不陌生。」老太太率先打斷他的話。
許南只得微挑眉,不再繼續說下去。
陸婉華不乏肅穆的盯著許南,「你只要告訴我,他現在是不是住在雅君那兒,生沒生病,受沒受傷,不難吧?」
這個的確不難,許南恭敬的點了一下頭,答:「您放心,沐老先生沒受傷,也沒生病。」
若是別人,早已經被這個聽起來很樂觀的消息糊弄過去,可老太太還是看著他,片刻才道:「你沒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不是誇大其詞,許南在御宴庭,什麼人都見過,但除了沐寒聲的眼神凌厲得令人如坐針氈外,還極少有人能讓他頂不住。
大概這會兒的老太太算一個了,那一雙矍鑠的眼,看得人頭皮發緊,尤其,老太太今天得知沐寒聲眼疾復發,心情非常差,胸口本就鬱結一塊,這會兒對許南是半點沒有客氣。
沒辦法,許南只得心底低嘆後,開口:「老夫人,我只能告訴您沐老先生他不住在迪小姐那兒,至於他現在身處何處,許南的確不清楚。」
這真的不算糊弄。
他手底下的兄弟還沒傳回消息,沒有確認老先生這會兒到底在第一島的哪個角落。
老夫人從上到下的打量了許南一遍,定定的問:「既然他不在雅君那兒住,那他在哪?」
許南愣了一下。
「這……」
…。
夜裡,御閣園二樓的臥室依舊亮著燈。
大半夜的,夜七接到了藍修的電話,眯起眼看了電話屏幕,顧不得困就起了身。
電話開了免提,所以兩人都把藍修的話聽完了。
好一會兒,沐寒聲終於低低的一句:「明天,我們過去。」
她並不覺得意外,哪怕他先前明明說過去了也於事無補,那只是他的自我說服。
采姨的情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急劇惡化,數次昏迷,現在甚至要藉助呼吸機,能不能再睜開眼都是未知。
她以為,沐寒聲會極度壓抑,然而他沒有,一夜只是安靜的擁著她,沒睡著之前,和她悠悠的說著話。
「二十五歲之前,我從不覺得生命易逝。」他低低的說著話,偶爾下巴會輕輕磕在她頭頂,「準確說,十一歲後,二十五歲前。」
就是母親去世,父親消失之後,他眼裡只有不斷的學習、強化,在軍隊那段時間,不把身體當自己的,有時候可以周而復始幾天不眠不休,好像那樣的麻木下,他反而覺得舒適。
臥室里很安靜,只有沐寒聲低沉厚重的嗓音,頗有催眠的效果,但她並不困。
尤其,他說:「直到宋琦去世。」
一個會想方設法在眼前晃的女人忽然去世,就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一個道理。
他並不在乎外人的目光,在她彌留之際舉辦婚禮,婚禮成了葬禮,依舊履行承諾照顧宋沫成年。
可若說什麼讓他真正懂得珍惜,那便是此刻躺在他懷裡的女人了。
想一想婚禮上對著她怒而離開,原本是想讓她退縮,留下一個極致壞印象,哪知,他卻先起了愧疚,暗中不間斷的回國。
「記得那次下雨有人去嘉璽給你送傘麼?」沐寒聲悅耳的嗓音問。
但懷裡的人沒有回應。
好一會兒,他才彎起唇角淺笑,吻了吻她的發頂。
…。
天剛擦亮,夜七就醒了,剛想下車,側臉被親了一下,「早。」
原來他早醒了。
兩人默契的起床,洗漱,訂機票,卻誰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座駕已經在別墅安安靜靜的候了許久。
門鈴響的時候,田幀納悶的皺了一下眉,「這麼早誰呀?」
看到老太太時,田幀愣了,「老夫人?」
老太太雖然穿戴整齊,不乏嚴肅,但精神氣兒並不好,大概昨晚睡不安穩,也沒理會田幀,只拄著權杖往客廳走。
------題外話------
咳咳,這是一部分,為了所說的今天一萬五,還剩半條命,有沒有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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