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豐此時臉上的表情已滿是惶急、恐懼,以及茫然。對於楊晨所說的這一番話,他還是相信的,因為他們已經找到了相關線索與證據,而且衙門裡那些人的所作所為,也已然證明了他們確有為了確保事情不被暴露而殺人滅口的意思。
可是,只要一想到這事居然是從縣令以下的許多縣衙官吏勾結到一處而做下的非法勾當,黃豐就徹底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他只能看著這位四老爺:「大人,那咱們接下來卻該如何是好?」問話的聲音都已經打顫了。
對於這一問題,楊晨此時也深感茫然。原先,他只道這案子只牽扯到了縣衙中的少量官員,所以只要自己能找到證據,回去亮出,一切就能水落石出,朱縣令那裡也就能還自己一個公道。可現在看來,事情可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甚至於不光只有縣衙的人,甚至連關城內的守軍將領都可能與他們沆瀣一氣,那自己要是再回去亮出這些證據,就跟送羊入虎口沒有任何區別了。
尤其是,他們這一回可是越獄出來,並且還被守城官軍給發現了。這要回去了,一個居心叵測,甚至裡通外敵的罪名都少不了。到時候,那些人連找藉口的麻煩都少了,直接就能將自己二人以叛國的罪名殺死。
在想明白這一點後,楊晨當即就說道:「至少有一點我們可以確認,這偏關縣我們是回不去了。」
「啊?那我們該去哪裡?」黃豐心下更是彷徨,立刻就問了一句。
「如今之計,只有繞道向北,想法進入大同城裡將這一切承保楊一清大人,由他來主持公道了。」在沉思片刻後,楊晨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打算。
而黃豐則完全被他的這一番話給說得呆住了,半晌後才期期艾艾地道:「楊一清大人……咱們真能見著他?他會信咱們的話?」
作為被朝廷冊封為三邊總制,已在邊關守御多年,屢立戰功,同時又多年來修築長城,加固邊關防禦的能臣干臣,北地一帶就沒人不曾聽說過他的名字與事跡,也沒一個不對他崇敬有加,心悅誠服的。
現在楊晨突然提出要去大同尋找楊一清主持公道,自然讓黃豐感到精神一振,但同時又有些疑慮。畢竟人家可是如今北地邊城首屈一指的大人物,豈是他們這些縣衙中人能說見就見的?而且即便見了,他就真會信他們的說辭麼?
不過楊晨卻顯得很有信心:「放心吧,只要到了大同,我自有辦法見到楊大人。」說話間,他的手便捏住了已藏回到袖子裡的那塊錦衣衛腰牌。有了這個,想必就算是楊大人也不能不加以重視吧。
黃豐見他說得篤定,心下也是一定:「那咱們這就啟程麼?」
「對,事不宜遲。我們得趕在關城裡那些人做出反應,派人出城追殺前儘快離開這裡。」楊晨點了點頭。
當即,兩人就甩開了步子,迅速出了松林,然後在認準方向後,朝著東北大同城所在的方向趕起了路來。不過這兩人明顯疏忽了一點,如今自己已在長城之外,幾日行程別的不說,這草原上想要找到食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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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城,自春秋戰國時便由燕趙魏等國修築起來用以抵禦匈奴人的進攻,而到秦統一六國後,更是將之連成一線,從而成為一座蜿蜒萬里,保衛著中原大地的強大防線。
而事實上,這道萬里長城所分隔的可不光光只有兩個民族,更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在長城以南,漢人們以耕種為最基本的生活方式,而在北邊,各族之人卻是以遊牧為生。
這一點不同,也天然地表現在了長城內外景色之上。長城內的漢家土地,哪怕是臨近關城的偏關縣裡,也是有不少田地可供百姓耕織,可只要跨過了這條防線,便只剩下一眼望不到頭的茫茫大漠與草原了。
尤其是如今這個臨近秋冬季節里,萬物蕭索,百草漸枯,這草原上更顯肅殺,臨近雙方交界的長城附近更是看不到什麼人煙。
倘若有人置身其中,所能感覺到的,就是這天地的廣無崖際與寂寥,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安靜。只有幾隻野兔,或許是為了準備過冬的最後一點食物而小心翼翼地從草地里蹦跳走過,尋找著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
可就在它們一如以往般四處覓食時,突然地面就是一陣震顫,驚得本就膽小的兔子迅速就往草叢間躲去,同時耳朵高高豎起,留意著周圍的情況。
隨後,一陣激烈的馬蹄聲就由遠而近地傳了過來,這讓幾隻兔子更加慌張,迅速就往身旁的洞穴里鑽去,轉眼間就失去了蹤跡。
而馬蹄聲也在它們消失後越發地近了,來的居然是十多名蒙人打扮的漢子,而且個個看上去都頗顯疲憊與倉皇,好像是在逃避著什麼一般。
在這一陣不知過了多久的拼命奔逃之後,這些草原上的駿馬已明顯感覺到了疲憊,雖然還在不斷地向前疾馳著,腳步卻已有些虛浮,還不時打個響鼻。見此,一干騎士就下意識地挽了挽韁繩,讓馬兒能稍稍放鬆一會兒。對草原上的人來說,馬兒是他們最寶貴和財產和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所以必須儘量保證它的健康。
「清格勒,你說我們離著大同還有多少路程?」在稍緩奔馳的速度後,當先一人便轉頭問了身旁那名黑臉壯漢道。與其他蒙人騎士不一樣,他的身子要瘦削許多,臉龐看著似乎也要清秀一些,居然還只是個少年。
那叫清格勒的蒙人壯漢放眼往前張去,只是入眼的卻是看不到邊際的茫茫草原。所以在遲疑後,只能道:「別乞,應該不遠了,三五天裡,咱們就能抵達漢人的長城腳下,到時我們就安全了。」
「還要三五天麼?博忽爾他們也就被我們甩開不過半日路程而已,要是他們加把勁追上來,我們可就危險了。」少年聽了後,不禁很是擔憂地皺起了眉頭。
是啊,他們從草原深處逃竄出來,被幾百精銳銜尾追殺,這一路上已有過半同伴因為保護他們而死在了追擊者的刀下,現在要是再不趕緊找到大明的邊城,他們這些人恐怕真要死在追殺者的弓刀之下了。
「別乞放心,我們曾向長生天起過誓,就是死了也一定要保護你進入大同城,找到漢人大官的。」清格勒當即開口打氣道。他的話也迅速得到了其他人的響應:「是啊別乞,我們一定會護著你進入長城的!」
話音剛落,他們的正前方突然就有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傳來,再遠望時,他們便看到了一個個騎在馬上的身影正朝著這邊奔馳而來,一眼望去,竟不下百人!
這一變故,頓時就讓所有人的臉色為之一變,尤其是那清格勒,更是失聲驚叫:「不好,想不到那博忽爾這次竟如豺狼一般的狡猾,居然想到了分兵抄前的戰術!我們被他們包圍了!」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判斷是正確的一般,原來還算平靜的身後也傳來了快馬疾馳的動靜,而後前後便各有一支鳴鏑猛然射上天空,前堵後追的兩路騎兵已經呼應上了。
看到這一幕後,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慘白一片,不少人把目光落向了清格勒。雖然這支隊伍里身份最尊貴的是那少年,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能指揮大家作戰突圍的,卻只有清格勒。
到了這個時候,清格勒也就不再講什麼尊卑了,當即發號施令道:「庫也,你帶三人回頭迎敵,一定拖慢追兵的腳步。他們快馬追趕,馬兒一定是累了的,只要控制好距離,就能拖上一段時間。」這一刻,他真慶幸剛才因為顧惜馬力而讓它們稍稍休息了一下,不然就真箇沒有任何辦法了。
庫也忙大聲答應了下來,拿手一點身邊三人,帶著他們就扭頭朝著後方那滾滾殺來的騎兵隊伍撲了過去。哪怕對方的兵力是自己的幾十倍,他們也全無半點畏縮之意。不就是一死而已麼?但在自己死前,一定要拖住敵人,為別乞的脫身創造條件。
而在他們衝出的同時,另一支五人的騎兵隊伍也已直撲向了面前逼近的敵人。而清格勒和那少年,則率著剩下五人猛地一轉馬頭,朝著側方奔去。
清格勒心裡很清楚,硬拼的話,自己這點人馬也就夠人家塞塞牙縫的,根本別想殺出重圍。所以若想脫身,就只有犧牲一部分人來換取時間了。
「清格勒,你這是送他們去死啊……」少年這時已經明白過來,滿臉悲傷地道。
「塔娜,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脫身,他們的死也是值得的!」清格勒說著,猛地抽了她胯下的戰馬一鞭子,讓馬跑得更快。
與此同時,被派出拖延敵人腳步的兩路人馬已經與追兵交鋒,一時間,箭矢橫空,慘叫聲應聲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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