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國 第三百六十二章 少女的腳印
姜藥愕然看著墓碑上的字，驚訝的不是死者，還是立碑者！
墓碑上面古蹟斑斑，歷歷在目，赫然就是：
「愛妻望舒之墓，姜隱立。」
大字之下，有有一首輓詩：
「同出虛空海，別離道蠱山。堪破時空大，相期不永年。」
姜隱！
這個名字如同一柄重錘，砸在姜藥的心頭，剎那間就讓他心頭恍惚。
姜藥對老師姜隱的字跡，再熟悉不過了。
這墓碑上的字，絕對就是姜隱的筆跡。
還有望舒這個名字，也透露了很多信息。
姜藥曾經見過老師書房中的一副圖《望舒御月》，畫的是華夏楚國神話中的女神望舒。
望舒是華夏傳說中的月神，與日神羲和共同掌管光明四象。楚國屈原《楚辭》就提到瞭望舒。
以姜藥所知，望舒是華夏南方楚地的月亮女神，並不屬於中原神話體系。
當年，他看到老師姜隱的《望舒御月》完全沒有多想，以為就是一副楚國神話色彩的寫意畫。
可是如今他才知道，《望舒御月》是老師姜隱的悼亡緬懷圖。
不可能這麼巧。
現在姜藥可以肯定，他在地球上的老師姜隱，就是這個給愛妻望舒立碑的姜隱。
絕對就是一個人！
可是，如果姜隱多少萬年之前就出現在真界，那麼他怎麼會出現在地球？
自己來到真界，會不會真是姜隱的手筆？
如果真是，他的目的是什麼？
這個來自虛空海的強大男人，和毒化真界、滅亡李唐的歷史大事件，有沒有某種聯繫？
姜藥忍不住浮想聯翩。
培養自己十幾年的老師姜隱，此時在姜藥眼中迷霧重重，似真似幻，更加神秘詭譎。
姜藥收回縹緲的思緒，將目光重新轉向碑文。
看碑文的意思，姜隱和望舒在多少萬年之前，從虛空海來到了真界。後來不知為何，望舒隕落。姜隱將她埋葬在道蠱山。
一個從虛空海來的女人…
算起來，是自己的師娘？
姜藥忽然感覺很荒謬。
也很幽默，黑色幽默。
姜藥不再管墓碑和遺骨，而是探查石棺和墓葬建築。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個墓葬其實不小，埋得也並不淺。
甚至，規模極大！
原來這整個黑色的隱蔽山谷，竟然都是墓葬的範圍，是一個巨大的墓坑。
他如今置身的地方，其實是墓坑最中間的墓室。
只是，整個大墓被人毀掉，頂部的封土都沒了，變成了完全露天曝光的「無頂墓」。
所以，才會令人產生墓葬很小、很寒酸的錯覺。
姜藥仔細探查，發現這裡曾經有極其高級的陣法，但因為時間太久遠，陣法早就廢弛，這才導致被後來的盜墓者得逞。
盜墓者是誰？
道蠱虛空山的規則錯亂很厲害，年紀越大，受到的影響也越大。也就是說，能來此地實施盜墓的，只會是資質驚人的少年強者。
年紀小，但修為又很強，才能在道蠱山尋寶。
所以，不可能是當今那些年紀很大，實力很強的聖級強者。
姜藥很快又發現，這個墓是近期才被盜，最多不超過一年，但也不是這幾天被盜的。
姜藥憑著煉化了規則道蠱後適應了這裡的錯亂規則，乾脆一步跨到空中，俯瞰這個作為墓坑的黑色山谷。
很快，姜藥的神識就發現了幾個遺留的腳印。
這幾個腳印極淺，似有似無。若不是姜藥的神識不受限制，他根本就無法發現。
姜藥落下來，蹲在幾個腳印前，凝聚神識和魂力，全力感知，希望能判斷盜墓者的一些線索。
這不是為了得到什麼，純粹是姜藥作為「考古學者」的工作習慣。
慢慢的，姜藥心中升起一種古怪之極的感覺。
這幾個腳印很小，是個少女的腳印。看年紀，估計不會超過十五歲。
都是這個少女的腳印，沒有第二個人。
時間嘛，在三個月前。
三月前，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到其他拜山者已經很難企及的山域，挖開了一座古代大墓。
她似乎不懂盜墓，所以用的是「開頂法」，大開大掘，將整個墳墓都拋開了。
或者說，她根本懶得尋找墓道，很「文明」的進入墓室。
這個幼小而又陰狠的盜墓賊，不光盜空了墓中之物，還沒有恢復原貌，而是任由墓主人的屍骨暴露荒野。
真夠狠。
一點規矩都不講。
這人誰啊？
姜藥想到這裡，臉色陰晴不定，目光閃爍不已。
他站起來，目光又看向黑色山谷邊上的黑木。
這些黑木其實只剩下木心，顯然之前是極其高大的古木，栽植在墳墓上，成為一片護陵樹林。
那個盜墓的小姑涼，先燒毀了墳墓上的整片樹林，然後開挖。
這樣最簡單。
姜藥走過去，在一塊黑木之上，看到了一道鞭痕。
沒錯，是鞭痕！
恍惚之中，姜藥好像看見一道璀璨的鞭影飛過，火焰洶洶燃燒，蘊含陣法的樹林，被鞭影生出的火海吞噬。
姜藥嘆了口氣。
那個盜墓者，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姜藥把屍骨放入石棺，又不厭其煩的堆上土石。
望舒說起來也算和自己有淵源，還賜了自己機緣，怎麼能不管？
姜藥做完了這一切，召喚出姜靈韻問：「靈韻，你之前說這裡有寶氣波動，可寶物早就被人取走了…」
姜靈韻立刻指著墓葬之北的山體，「沒錯的，鑽山五百里深，就能得到一隻寶蠱，我已經感知到它了，是一隻坤藏農蠱，能增產靈谷，有利於五穀豐登。」
「爹爹，坤藏農蠱是上古九大盛世寶蠱之首……」
姜靈韻還沒有說完，姜藥就將她送入木元珠，然後遁入山體之中。
坤藏農蠱！
這絕對是姜藥最想得到的蠱蟲之一。
他得到了阿狄送的「歸元靈谷」，可歸元靈谷是上古道穗，要復活培育，除了木元珠這樣的法寶，也需要坤藏農蠱這等寶蟲為媒。
這可是關係明國興旺，甚至真界興衰的東西。
姜藥遁入山體，很快就看見了一團暈黃的蟲體。那蟲體並未逃遁，而是靜靜的藏在一根極深的樹根之下。
姜藥剛要遁過去，忽然周圍上下的土層陡然收緊，變得猶如鐵石，猛然向姜藥擠壓而來。
如此強大的土壓，簡直是泰山壓頂。
與此同時，一根根土刺就刺向姜藥。
姜藥的土性功法本來就不行，一直屬於短板。此時埋在土中，被強大的土壓桎梏，還真沒有多少辦法。
多年下來，這坤藏農蠱已經孕育出強大的土屬結界。
在這一方土中空間，它就是主宰。有人來了正好，剛好可以吃了他，作為養料。
姜藥的五臟六腑都差點被擠了出來。他第一時間就祭出木元珠。
木克土！
木元珠是最高級的木道法寶，屬於先天寶物，何等厲害？
木元珠的氣息襲來，坤藏農蠱強大的土繫結界，頓時開始崩潰。
姜藥一邊收了木元珠，一邊打出一個藥訣，就徹底摧毀了結界，遁向坤藏農蠱。
坤藏農蠱雖然是超越九級的寶蠱，可畢竟不是戰蠱，自保實力很差，哪裡真是姜藥這個修士的對手？
苦心布置的結界一破，它就弱爆了。
它還來不及遁走，就被姜藥桎梏住。
姜藥一把抓住坤藏農蠱，根本來不及放入蟲巢，就拼命的衝出山體。
就在姜藥的身子離開的下一瞬，一根從山體深處伸出的血紅觸手，就悄無聲息的掃過。
前後就差半個呼吸的功夫！
這血紅觸手上面還帶著不斷蠕動的毫毛，在堅硬的土中猶如在空氣中自如，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土石的阻礙。
巨大的岩石，竟然被這觸手有如無物的穿過。
噁心，可怖！
姜藥如果晚一點，就會落入這觸手的魔爪。而這觸手的主人，必定是個很強大的怪物。
姜藥險而又險的拼命遁出山體，急遁之下，渾身的真衣都爛了。
若非他是煉體強者，剛才這番在堅硬土石中的一番急遁，就能讓他血肉無存，只剩下白骨。
姜藥萬分狼狽的從土中遁出。衣服沒了，近乎全裸，而且跣足披髮。
下一瞬，姜藥就祭出一套真衣，再隨意的綰了一個馬虎的髮髻。
直到此時，姜藥才有效回想剛才的驚險，兀自有點後怕。
「什麼鬼東西？」
剛才那噁心觸手的主人，似乎是山體深處一隻章魚一般的怪物。
只是像，但肯定不是。
要是姜藥的神識差一點，沒有及時感知到那怪物的存在，他此時肯定被幹掉了。
姜藥鬆了口氣，喜滋滋的將坤藏寶蠱收入蟲巢。
這是進入道蠱山之後，得到的第二隻後天寶蠱級別的蠱蟲了。
有了這東西，加上木元珠，他肯定能培育出歸元靈谷的禾苗。
這一趟，在望舒的殘念遺境下，清除了姜龍城的殘念，升華了三我，淨化了道心，武道和魂魄境界都提升了一小階。
而且，還得到了寶貴的坤藏農蠱。
真的賺大了。
姜藥對著望舒的墓碑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可姜藥忍不住又停了下來。
地球上的望舒，是神話中的楚地月神。那麼這個望舒呢？
難道是一位精通光明法則的大能？
姜藥不知道小姑娘在望舒墓中得到了什麼，但他肯定非同小可。
……
又是三天過去，姜藥不再依賴拜山符和血徑之後，在姜靈韻的幫助下如魚得水。
沒了限制後，短短三天時間，姜藥搜尋萬里，尋得了數十隻七級以上的蠱蟲，其中九級的神蠱就有六隻。
這些蠱蟲，絕大多數都是藥蠱。
小棉襖姜靈韻簡直就是尋寶利器！
若不是姜靈韻，姜藥到現在撐死就是找到幾隻蠱。
這三天的收穫，已經足以讓姜藥立下大功，交換《萬相蠱經》綽綽有餘了。
還有一個意外之喜是，他還找到了治療道心裂痕的重要藥材：天心若望蠱。
有了這天心若望蠱，姜藥煉製「道圓丹」的藥材就齊備了。他就能救治表妹滎清塵（穆淺淺）的母親滎素，化解上一代的恩怨。
三天下來收穫很大，但姜藥也迭遇危險。有一次甚至和阿九聯手才擊退了一隻強大的山魈。
那山魈女首，羊角，猴身，四乳。她的叫聲能令人產生幻覺。姜藥差一點就進入它的幻境。
很明顯，越往上去，危險就越大，各種凶物的等級也越高，空間規則也更錯亂。
就算姜藥煉化了規則道蠱，已經極大的適應了這裡的規則，可他仍然不敢作死。
道蠱虛空山的兇險，不是你適應規則就可以完全避開的。
這一天，姜藥的神識中忽然出現了兩個人。
這兩人在一起搭夥。
一個是旖旖，一個竟然是蠶睿。
旖旖來到這個高度還不難，可是為何蠶睿也能來到這個高度？難道他也得到了規則道蠱？
姜藥的神識幾乎不受限制，他很快就發現了原因。
蠶睿胸前，竟然掛了三張拜山符！
看來，蠶睿多半是幹掉了另外兩個拜山者，搶了兩人的拜山符。
三張寶貴的拜山符掛在他一個人身上，他能登上這個高度也就不奇怪了。
旖旖只有一張拜山符，但她實力太強，年紀也才六十多歲，能上到這個高度也很輕鬆。
姜藥沒有走，就站在原地。
旖旖的修為遠比他高，可旖旖的神識受到壓縮，只有數百里的範圍。所以姜藥能關注到她的一舉一動，可她無法發現姜藥。
「表嫂。」蠶睿說道，臉色帶著諂媚之色，他雖然膽大好色，也是精通雙修的合歡修士，可是在旖旖面前，卻很恭敬。
表嫂？
姜藥有點疑惑。難道旖旖嫁人了？如果嫁人了，那為何鬼虺部的蜃虛，還念念不忘的想娶她？
卻聽旖旖一邊登山一邊冷然道：「我再說一遍，不要叫我表嫂，叫我右夫人就行。」
蠶睿笑道：「右夫人只是夫人之一，哪有表嫂親切…」
眼下之意，他的表哥除了右夫人之外，最少還有一位左夫人。左右夫人，當然都是側室了。
表哥的側室也是表嫂。可旖旖竟然不願意聽。
「你不要套近乎。你要記住一點，你首先是一個臣子，然後才是表親，表哥表嫂不是隨便叫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就是我們的規矩，懂麼？」
旖旖停下蓮步，不假辭色的冷然說道。
「是，是我孟浪了。」蠶睿在旖旖清冷的目光中不敢造次了。
姜藥聽到這裡，心中越加感覺蹊蹺。
蠶睿是誰？
那是蠶氏僅次於少君蠶光葳蕤的少年天才，也是巫域有數的少年權貴啊。
可是，他面對一個沒有大背景的旖旖，卻唯唯諾諾，神色恭敬！
旖旖到底嫁給了誰？
表嫂…
忽然，一個名字躍上姜藥的腦海。
姜正嫡！
只能是姜正嫡！
蠶藥妃是蠶睿的姑姑，姜正嫡不就是他的表哥？
旖旖是姜正嫡的側室，他叫表嫂就對了。
他突然想起，旎旎曾說，她是從九覡逃出來的。那麼很可能，他和姐姐旖旖都在九覡，只是姐姐心甘情願當右夫人，妹妹則是不甘心的逃了出來。
旖旖比旎旎大了二十歲。由此判斷，旎旎可能正是被自己的姐姐帶入九覡的。
賣妹邀寵？送妹固寵？
如果是這樣，那麼姐妹之間哪裡還有情分？這或許就是旎旎從來不提還有個姐姐的原因吧。
旖旖接下來的話，讓姜藥也有點驚訝了。
「你說的那個姜藥，不知道有沒有隕落。」她的語氣，似乎是聽說過姜藥。
蠶睿說道：「應該沒有，那姜藥很不簡單，沒這麼容易隕落。」
「不容易隕落？不見得吧。」旖旖冷笑，「你的堂弟蠶乣，怎麼就隕落了？還有你堂妹蠶綰，不但隕落了，死前還被你凌辱，她可是你堂妹。」
姜藥聽到這裡，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還以為蠶睿是幹掉了其他部落的拜山者，最壞也是幹掉了蜇隱和袷衣黑雲這樣非蠶氏的拜山者。
可他萬萬想不到，蠶睿幹掉的是自己的堂弟堂妹！
自己想不到，那蠶氏長輩就更加想不到了。
問題是，蠶乣和蠶綰作為蠶氏嫡系天才，肯定是有魂影珠的。蠶乣是通過什麼方式，沒有激發堂弟堂妹的魂影珠？或者說，他請旖旖出的手？
多半是請旖旖出的手。
這個蠶睿，實在太狠毒了。
卻聽蠶睿說道：「為了表哥…少主的大業，黑蠆部必須要服從少主，蠶氏必須為少主所用，蠶乣和蠶綰都是蠶氏天才，註定是障礙，不如早點除掉。」
「反正，祖君也想不到他們死在誰手中。」
旖旖微微搖頭：「你有點心急了。蠶乣蠶綰未必不能為他所用，畢竟也是他親戚。」
蠶睿道：「我很了解兩人。他們是絕對會以蠶氏利益為重的，很難真心投靠少主，畢竟，少主姓姜，不姓蠶。」
旖旖冷笑：「你不也姓蠶？」
蠶睿道：「我不同啊。反正繼承人是我姐姐，又不是我。我還不如為少主效力。再說，殺掉自己的堂弟堂妹，也是讓少主更加信我。」
旖旖不再就此事和蠶睿囉嗦，她往上看看，「你若能幫我找到那東西，就是大功一件，將來一個國公跑不掉。」
蠶睿道：「那地方盤康一定還不知道，只要找到地方，我們聯手得到的可能起碼一半。」
「我有個建議，我們先不走，就在等著其他拜山者。不管是誰，只要能上到這個高度，就拉他入伙。」
「多一個人，多一張拜山符，就多一份力量。等到東西到手，再把他們幹掉就是了。」
旖旖點頭道：「這主意不錯，好。」
兩人當下不再往上走，就在原地等候。
不久之後，一個面具女子在下面出現了。
赫然是越安世。
旖旖眼睛一眯，「此人實力很強，是個很好的人選，算她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