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國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我信不過你

    瀚海駝鈴是沙漠福音，應該讓疲憊的沙漠行人感到很動聽才是。可是聽在姜藥和秦宇耳中，卻是說不出的陰森詭異。

    隨著越來越清晰的駝鈴聲傳來，溶溶月光之下，赫然出現一個駱駝隊伍，還有人影坐在駱駝上，看上去是個商隊？

    秦宇握緊手中的腿骨拐杖，瞳孔一縮的說道：「這是無間沙漠深處，乃是大凶之地，絕無可能有什麼綠洲。」

    他指指下面的沙丘，「沙丘之下，白骨死人多得是，卻唯獨沒有什麼商隊。這商隊，有古怪。」

    姜藥暗自摸摸腰間的手槍，覺得膽子壯了很多。

    「秦兄，你既然之前準備了清水和凡食，為何不準備兵器？」姜藥問道，看看秦宇的白骨手杖……

    秦宇苦笑：「誰說沒有準備？我準備了一把淬了劇毒的刀。可惜，丟了。」

    姜藥笑眯眯的掃了一眼秦宇的腰間：「丟了？那麼秦兄腰間藏得什麼？難不成是一根鞭子？」

    秦宇尷尬的一笑，拍拍自己的臉頰，「我忘了，原來準備了兩把。丟了一把，還有一把。」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入懷，從衣襟裡面抽出一把兩尺長短的軟刀,上面青鬱郁的,一看就是淬了劇毒。

    「原來秦兄是帶了兩把，幸虧帶了兩把。」姜藥呵呵笑道,語氣莫名。

    姜藥也真是佩服秦宇，把這把毒刃一直藏的這麼緊，不細心還真是發現不了。

    他一直走在自己身後，呵呵。

    他真有那麼虛弱？不見得。

    秦宇趕緊將手中的白骨拐杖遞給姜藥,「呃,仲達，這根骨頭給你，很趁手，比空手強多了。」

    他將骨頭遞給姜藥,自己卻緊緊攥著軟刀。

    他也仔細觀察過姜藥的腰間和衣襟,沒有發現能藏兵器的端倪，除非姜藥的兵器太短，或者鞭子之類。

    他看到了姜藥袖子裡的蛇，難道那就是姜藥的兵器？

    姜藥接過白骨拐杖,指指月光下的駝隊,自己給自己壯膽：「他們來了，要是有危險，說不得要手持白骨戰一場。」

    兩人看上去神色輕鬆，可心中都很緊張。

    這裡可不止隕落一個聖級強者了,他們怎麼會不怕？他們再強,還能強的過武聖麼？

    「叮鈴…」駝隊越來越近，看其路線,是從這最高的沙丘之下繞行而過。

    此時此刻,兩人已經將這駱駝隊伍看的清清楚楚。

    一共是五十多頭駱駝，三十來個人。

    這些人的服飾，都很是古老,而且駱駝上的人，都是高鼻深目。

    乍一看,人和駱駝都沒有什麼詭異之處,但卻處處令兩人感覺不對。

    駱駝上的人仰望沙丘,其中一個人說道：

    「我們是去長安朝見大唐天子的，為了表示我們的虔誠,我們徒步而來，沒有使用任何飛行法寶。」

    「請問,長安還有多久？」

    什麼？姜藥和秦宇聽到這句問話,只感到渾身一股寒意從脊背生出。

    對方的問話固然怪異,就是語言，也很是古怪。然而兩人又偏偏能聽懂。

    見到兩人不作聲，其中一個人似乎不耐煩了，大聲道：「我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這就是你們唐人的待客之道麼？」

    「好吧，請兩位告訴我們，長安城還有多遠？為何我們一直走,卻一直走不到？」

    秦宇轉過頭，輕輕對姜藥說道:「他們都是鬼物,其實早就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很久。」

    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指指下面的沙丘,「這裡之所以這麼高，應該是埋了很多屍體。」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姜藥踉踉蹌蹌的往沙丘的另一邊跑去。

    秦宇罵了一句,也趕緊跟著跑起來。

    眼見兩人跑了，那隊高鼻深目的「遠方來客」，立刻怒了。

    他們騎著駱駝，追了過來。

    很快，幾十人就把姜藥和秦宇包圍起來，哈哈大笑。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在駱駝上很興奮的大喊。

    幾十人一起下了駱駝，圍著兩人。

    為首的一個大鬍子裂開大嘴笑道：「我們吃飽了，才有力氣去長安朝見大唐天子。就你們了。不過」

    他指指姜藥和秦宇，「我們只吃一個人。可以放一個走。誰留下給我們吃，你們自己商量，也可以決鬥。」

    決鬥？

    姜藥和秦宇面面相覷，都是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

    秦宇忽然坐了下來，大聲說道：「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講完了故事，你們再吃我們，怎麼樣？」

    大鬍子大笑，笑著笑著下巴就掉了。他趕緊把下巴撿起來按上，繼續笑道：「你很有意思，吃起來一定有味道，你說說看。」

    秦宇道：「有一群人，明明死了，卻自己不知道。他們因為喜歡吃人，就是死了也保持這個習慣。」

    「他們的血脈和常人不同，加上無間沙漠的特殊規則，所以變成了沙鬼。沙鬼們喜歡捉弄來此冒險的行人。」

    「它們常常讓行人們相互殘殺，喜歡看人為了活命反目成仇，親朋之間以命相搏。人們相互殘殺的越厲害，你們就越能吸取怨念，延長自己的鬼壽。」

    「沙鬼們的鬼體，其實就是一個空殼，哪只鬼物都可以用。一隻鬼魂飛魄散，就有新的鬼魂來棲息。」

    「所以。」秦宇指指眾人，「你們的鬼體，其實已經換過很多主人了吧？」

    大鬍子怒道：「胡說？誰說我們死了？我們活的好好的！你才是沙鬼！」

    秦宇大笑，指著它們身後的駱駝，「還說不是沙鬼？你們的駱駝都變成了沙子，哪裡是什麼真駱駝？」

    姜藥也看見，幾十頭駱駝，此時紛紛坍塌，倒下，化為一堆堆的沙子，沙子中露出森森白骨，是人的骨頭。

    原來，這些駱駝是沙鬼們的鬼把戲，用沙子和死人的骨骸煉製的邪物。

    「我要吃了你們！」大鬍子一雙眼睛頓時變得血紅，肩膀一聳，身子一縱，就沖了上來。

    幾十人全部怒了，他們變臉一般，都變得臉色鐵青，猙獰可怖，嘶吼著撲上來！

    它們想不到，這兩人不但沒有被逼的相互廝殺，反而說自己是鬼？

    誰是鬼？

    這些沙鬼體質特殊，它們是無間沙漠深處少有的「生靈」之一，早就適應了沙漠的規則，擁有力搏獅虎的驚人力量。

    它們是沙漠深處的鬼怪，相對凡人來說，已經是無可匹敵的強大存在。

    一般情況下，修士不怕鬼物。可這種情況下，又不同了。

    「嗖嗖！」

    一隻只沙鬼，從沙子中竄出，猶如離弦的箭。

    姜藥看出，這些沙鬼有些像殭屍，又像吸血鬼。

    「仲達，快動手！先殺大鬍子鬼！」秦宇的身子猶如一隻虎豹，猛然衝出，迎向沖在最前面的大鬍子鬼。

    他的動作很是迅猛，完全沒有之前那種虛弱的樣子。

    姜藥哪裡不知道，秦宇之前的弱不禁風，大半都是偽裝的？

    此人奸詐隱忍，和他相處真不能大意。

    那大鬍子鬼想不到秦宇竟然還有力氣，忍不住一愣。

    就是這一愣，就被秦宇一刀劃到手上，割開了一道口子。

    大鬍子右手一伸，就抓住了秦宇，桀桀笑道：「一把小刀，傷了我如何？我要生吃了你。」

    可它剛說到這裡，忽然鬼氣就開始潰散，兩隻血紅的眼睛變成兩個黑洞。

    「啊」大鬍子發出一陣淒涼的鬼叫聲。

    下一瞬，它高大的身子就碎裂開來。

    秦宇笑道：「我這把刀的毒，就是鬼怪中了，也要魂飛魄散！」

    說時遲那時快，從大鬍子撲上來到中毒而死，也就眨眼間的功夫。

    然而，秦宇的得意只持續了一息，就蕩然無存。

    他原本以為，先示弱，再激怒大鬍子，然後當先斬殺，擒賊先擒王，這些沙鬼群龍無首，畏懼之下，就會四散而去。

    可是他想不到，群鬼看見大鬍子魂飛魄散，不但沒有後退，反而發出一陣恐怖的鬼叫，嘶吼著向他一人撲來。

    就是之前撲向姜藥的沙鬼，也捨棄了姜藥，轉而向自己撲來。

    剎那間，秦宇被幾十隻沙鬼包圍，岌岌可危！

    秦宇眼睛都紅了，瘋狂的揮舞毒刀，一邊喊道：「仲達」

    話未落音，只聽「砰」的一聲，藍光一閃，足足三四隻沙鬼，全部碎了開來，幽黑的鬼氣慘嚎著消散。

    「蓬！蓬！」又是兩聲大響，藍光再起，七八隻密集的沙鬼，也被轟碎，魂飛魄散。

    沙鬼的鬼軀非常堅韌，可是在這藍光面前，猶如泥偶一般。

    群鬼們再次發出一聲恐怖的嘶吼，終於捨棄了秦宇，四散逃離。

    姜藥兩手持槍，砰砰射擊，又是好幾隻沙鬼被轟殺。秦宇也乘機反擊，連接劈斬幾隻沙鬼。

    「砰砰！」姜藥一邊開槍，一邊追擊，又幹掉幾隻。

    最後三十多隻沙鬼，無一漏網，都被幹掉。

    除了五六隻是秦宇的毒刀幹掉的，其餘二十多隻都是姜藥幹掉的。

    姜藥幹掉這麼多兇悍的沙鬼，兀自輕鬆寫意。

    可秦宇只幹掉幾隻，就累的精疲力盡，癱倒在沙子上，大口喘氣，猶如沙灘上的魚。

    秦宇吭哧吭哧的喘了會兒大氣，這才艱難的坐起來，用毒刃拄著沙地，聲音嘶啞的說道：

    「仲達，你這是什麼法寶？為何不需要法力激發？」

    姜藥將手槍在手上轉了一圈，很熟練的往腰間一插，心中踏實的說道：「這叫手槍，是凡人發明的兵器。」

    「凡人發明的兵器？」秦宇愕然看著那藍汪汪的，帶著說不出來美感的手槍，不敢相信這是凡人的發明。

    不過，想到修士修煉前都是凡人，他也就釋然了。

    嗯，凡人當然沒有力量，可凡人卻有智慧，能發明如此利器，也就不奇怪了。

    「仲達。」秦宇舔舔嘴唇，「剛才為何不早點出手？」

    姜藥道：「那是我想它們更集中一些，這樣一槍就能解決幾隻。」

    秦宇很是無語的點頭：「懂了，你是要我吸引它們集中起來，你好乘機轟殺。這麼說，這手槍射出的光箭，應該是有限的，不能浪費。」

    姜藥也很無語。秦宇還真是聰明啊，一下子就想到手槍的子彈很珍貴。

    秦宇忽然說道：「仲達，方才若是我也有把手槍，那應對起來就更輕鬆了，這接下來要是再遇到危險…」

    姜藥嘆了口氣，微微搖頭，「秦兄，你我都是神教的兄弟，交情也很不淺了是吧？」

    秦宇眼睛一亮，「那當然。你還救過我，兩次。這可是過命的交情，我豈能不報答？」

    姜藥點點頭：「我是個爽快人，明人不說暗話。雖然我們交情匪淺，但說實話，我還是有點信不過秦兄。這手槍，秦兄就別惦記了。」

    秦宇忍不住露出苦澀的笑容，嘆息道：「好個明人不說暗話。我理解，理解。換了是我，也不敢說就敢把手槍給你一支。」

    姜藥正色道：「不過秦兄放心，我一定儘量護的你周全。就算水盡糧絕，死在無間沙漠，我也絕不會先對不起秦兄。」

    秦宇也道：「我相信你，我絕對不會先對不起你。」

    雖然他說的很鄭重，但姜藥看到他手中那劇毒的軟刀，還是心生警惕。

    要是被這刀傷到，必死無疑啊。

    秦宇颯然一笑，他將軟刀遞給姜藥，「反正有你兩把槍，我這把刀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好不如送給你。」

    姜藥毫不客氣的接過軟刀，將白骨拐杖還給秦宇，「那就謝過秦兄了。」

    真不是他小氣。而是秦宇手持毒刃，實在讓他不放心。

    他如今沒有修為，總不能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的提防秦宇，防備他尋找機會給自己一刀吧？

    那樣的話，心也太累了。

    秦宇交出毒刀才是最好的辦法。大家都好做。反正他不會主動對秦宇下手。秦宇沒有這把劇毒的刀器，想暗算自己也不容易。

    秦宇眼見姜藥毫不客氣的接了刀，反而鬆了口氣。他轉移話題道：「這附近，應該有個鬼窟。這群沙鬼，肯定從附近的鬼窟而來。」

    顯然，秦宇對無間沙漠深處的了解，要勝過姜藥。他不但知道沙鬼，還知道鬼窟。

    秦宇一笑，「我之前可是神教聖子，在神教多年，知道沙鬼並不奇怪。神教的勢力來源及其複雜，妖魔鬼怪都有，其中就有沙鬼。」

    「幾位聖人修為高深，手段驚人，甘心臣服效忠的鬼怪數不勝數，就連我都不太清楚。」

    姜藥乘機問道：「你見過三位聖人的真面目麼？」

    秦宇笑道：「沒見過。從我見到幾位聖人起，他們就帶著面具。教中只有極少數的老人，才真正見過他們。」

    「我只能隱隱猜到，西聖應該是西域之人，中聖是中域之人，東聖…」

    姜藥笑著接過話頭：「那東聖就是東域之人了。」

    誰知秦宇卻是搖頭，「不，我的猜測是，東聖也是中域之人，和中聖一樣。」

    東聖也是中域之人？姜藥一愣。

    「這麼說，三位聖人，兩位都是中域之人？會是誰呢？」姜藥故意露出好奇之色。

    中域的頂級大人物，一個個從他腦海中浮現。甚至包括舅舅穆無極，都被他重新回想了一番。

    可他實在難以判斷，誰是中聖和東聖。

    「你不要想了。」秦宇笑道，「你是左點檢，在教中地位已經很高，可你也不知道這些。這說明聖人還不想公布身份。」

    「先說說眼前的，鬼窟的事。」

    「我覺得，我們應該去尋找附近的鬼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姜藥道：「這些沙鬼，實力其實很低微，也就是仗著這裡是禁法之地，才能得以囂張，它們能有什麼好東西？被吃死人的遺物？」

    秦宇搖頭：「被吃死人的遺物是一方面。但這些沙鬼的實力其實很強，它們的法力同樣被限制了，並不是真的弱。它們若是有機會出去，必是高級鬼物。」

    「你要知道，鬼窟當中，往往有大陰之物，要是找到的話，我們就不熱了。」

    姜藥聞言，忍不住眼睛一亮。

    秦宇說的不錯啊。

    為何每隔兩三天就必須要喝水？他們可不是凡人的身體。

    主要就是，這裡實在太酷熱了，簡直就是巨大的火爐。

    沒有水滋潤一下，臟腑根本就受不了。

    這些水，兩個人還能堅持多久？最多一個多月。

    可如果得到大陰之物，就能抵禦這種酷熱，水的消耗就會銳減，他們就能堅持更長的時間。

    兩人說干就干。這次是秦宇帶頭。

    他在沙漠中很有一套，不一時就找到一個青色的沙丘，沙丘下面是個冒著陰森之氣的洞。

    此人能在沙漠深處堅持三個多月不死，當真不是僥倖。

    「你看，那肯定是那群沙鬼的鬼窟。」秦宇指著不遠處的黑洞說道。

    姜藥眯著眼睛，看著黑洞，「好，待我們走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秦宇感覺姜藥這話有點怪，但他也沒有多想。

    姜藥雙槍在手，秦宇手持白骨拐杖，一起進入鬼窟。

    這次姜藥在前面，後腦勺距離秦宇不遠。

    秦宇提著白骨拐杖，看著姜藥的後腦勺，眼中陰晴不定，目光閃爍不已。

    這麼近的距離，若是一骨棒敲過去…

    但終於，秦宇還是暗嘆一聲，收起了這些心思，消弭了心中的衝動。

    率先進洞的姜藥，看似顧頭不顧腚，可其實時刻留意身後的動靜。

    此時，是秦宇襲擊自己的好機會，但他若是動手，也絕對不會得逞。

    秦宇若是真聰明，就不會動手。

    兩人一進入鬼窟，立刻就感到涼氣逼人，渾身酷熱被一掃而空，忍不住舒坦無比的哈哈一笑。

    第一次，他們覺得陰冷的鬼窟，也這麼舒服。

    「天然大空調啊。」姜藥心中說道，目光往鬼窟深處一瞅，就不由一怔。

    「怎麼了？」秦宇立刻問道。

    「這裡，是個皇陵。」姜藥神色怪異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