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宏留下的東西不多,梁志潔將它們全都攤在了會議室的辦公桌上。
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兩部手機,一疊信紙,以及與案件相關的部分證物。
真正的劉志宏被害時還不滿十六歲,按照原先的戶籍管理制度,未滿十六周歲的青少年是沒有身份證的。加之劉志宏與楊曉萍的身世特殊,故而在楊曉萍以劉志宏的身份向戶籍部門申請辦理身份證時,辦證人員並未仔細核實。
楊曉萍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頂替了劉志宏的身份,並且以劉志宏這個身份在江城生存了下來。
一個姑娘,無依無靠,想要在這個城市裡生存下來究竟有多難,不用想,梁志潔也能猜得到。因為不相信這個社會,不相信這個社會上存在的人,劉志宏隱藏了自己女性的特徵,以男人的模樣開始生活,那她的生活軌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梁志潔撥弄著會議桌上的東西,手碰到放在周邊的文件夾,文件夾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全都撒了出來。梁志潔蹲在地上一章一章撿,撿到其中一張時她停了下來。
那是魏萊在論壇發帖的截圖,墳場案剛發生時,梁志潔和李飛曾拿著這張截圖去綠洲小區找過魏萊。跟那時相比,截圖多了幾張,這是技術人員通過論壇後台截取到的資料。
資料不全,只能看到部分時間段的,可就是這份殘缺的資料讓梁志潔找到了她想要找的東西。
兩個小時後,她跟魏萊面對面地坐在了書吧里。
「我找到了這個!」梁志潔將那份殘缺的資料推到魏萊面前。
「這是我跟劉志宏的私信對話,好像是論壇上的。」魏萊翻看著那份資料,「辛苦梁隊了,竟然連這種東西都給找了出來。」
「你承認這些話是你說的?」梁志潔指著其中一段文字。
「是我說的!」魏萊將資料推回到梁志潔跟前:「賬號是我的,內容應該不會有錯,除非有人盜用了我的賬號。當然,論壇的管理者不算是盜用,因為他們有權管理任何一個賬號。」
「魏萊,你知道我問得不是這個!」
「知道,但我不覺得這些話有什麼問題。」魏萊抬頭看著梁志潔:「你知道我的過往,也了解我跟趙陽,跟朱利利之間的那些糾葛。在論壇上發布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很痛苦,滿心滿肺地都是怨恨。莫說梁隊你,就是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忍不住說一聲怨婦。」
魏萊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自嘲地笑來:「通過私信,劉志宏給我講了她的故事。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因為父親的出軌分崩離析。她的母親因為婚姻失敗而自殺,她的妹妹被親生父親和繼母害死,比起我,她更加憎恨第三者。因為有共同的話題,那段時間我們聊了很多,甚至視對方為網絡上的知己,但也僅僅只是維持了那一段時間而已。」
「只維持了一段時間?」
「當然,論壇上的時間很清楚,而梁隊你也調查過我們,我跟劉志宏並沒有在私下見過面,尤其是在朱利利的案子發生之前。論壇上的留言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除了討論第三者之外根本沒有說過別的,我甚至不知道她在中央花園小區當保安,我更不知道她跟朱利利還有那樣的一層糾葛。」
「魏萊,你在說謊,你跟劉志宏見過面。」梁志潔盯著魏萊的眼睛:「天橋,還記得嗎?你曾幫過她。」
「天橋那次是偶然,我並不知道我在那個時候出門會碰到她,更不會提前預知到她就是在論壇上與我私信的那個人。梁隊,我沒有那麼神,劉志宏也沒有。」魏萊向後,抵住椅背:「我在論壇上發帖用的是暱稱,除了綁定個人的電話號碼外沒有綁定任何的個人信息。劉志宏也一樣,通過那個論壇,我只能看到她的暱稱,性別跟年齡。暱稱是假的,性別與年齡也未必是真的,作為一個在網絡上討生活的人,我從未把網絡世界當成是真的生活。梁隊,若非你問我,我壓根兒不知道她們是同一個人。」
「不知道?」梁志潔側了臉。
「不知道,與在論壇上帶有情緒的聊天不同,我們在天橋上初遇的那天並沒有分享特別隱秘的事情,我只是看出她有輕生的念頭,以己度人,勸了她一番。她也不知道我跟趙陽是夫妻,跟朱利利是原配和第三者的關係,她只是看出我為情所傷,安慰了我一番,僅此而已。我知道梁隊你心裡有很多疑問,但那些案子確實與我無關。」
「既是網友,你總能掌握到一些我們掌握不到的情況吧?」說到這裡,梁志潔輕輕嘆了口氣:「魏萊,打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我對你便是坦誠相對。我希望你也能對我如此。」
這一次,梁志潔沉默了很久,她看著眼前繚繞的茶霧,不知在想些什麼。當她再次抬頭面對梁志潔的時候,她終於放下了所有的戒備,那個為情所困,為婚姻所糾結的單親媽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目光幽深,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敏銳氣質的,透著一股隱隱地殺氣的女人。
儘管有所察覺,可當梁志潔用帶著極端複雜的心情注視著魏萊的變化時,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她的手禁不住握到一起,她死死地盯著魏萊的嘴唇,有些害怕從她嘴裡聽到那個她猜想到的的事實。
然而,魏萊的表情又發生了變化,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倒是聽劉志宏跟我提到過一件事,但我不認為那件事是真的。」
「什麼事?」
「她說她們有個誅殺第三者的聯盟,問我想不想加入,我拒絕了。」魏萊握住自己的茶杯:「我接觸過跟我一樣的原配,剛開始,我覺得我跟她們有共同的語言,我們可以一起咒罵小三,一起分享自己被背叛的痛苦。然而,一段時間過後我開始厭惡那樣的交流,因為它只會讓自己陷入更糟糕的情緒里。在我看來,劉志宏所謂的誅殺第三者聯盟就是將一群原配拉到一起組了個群,我不想待在那種群裡面。」
「也許是真的誅殺!」梁志潔咬重那個字音。
「或許吧,但我不想知道真相。」魏萊抿了口茶:「我的兒子們還小,我不想跟這些兇殺案攪和到一起。」
魏萊走後,李飛坐到了她剛剛坐過的那個位置上。
「梁隊,如何?」
梁志潔輕輕搖頭:「劉志宏有個誅殺第三者聯盟,我認為這個聯盟是真的,你想辦法去查一查。」
話音落,梁志潔又補充了一句:「就從那些案子開始查起,每一個參與或者接觸案子的人,都有可能是這個聯盟的人。那些案子,絕不是劉志宏一個人就能做出的,她一定有幫凶。」
書吧外,魏萊掏出手機對著天空拍了張照片,習慣性地發到了自己的社交賬號,「莫道浮雲終蔽日,總有雲開霧散時。」
三個月後,李飛拿著厚厚的一疊文件找到梁志潔。
誅殺第三者聯盟是存在的,成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之中,有些是因為第三者插足而導致婚姻破碎的,有些是為了第三者淨身出戶卻被第三者愚弄的,還有些是因為兒子出軌,女兒做第三者而導致家庭不幸的,這些人的共同特點是:討厭第三者,厭惡背叛者,想要給他們一些實質性的懲罰。
這個聯盟成員眾多,但大多數隻活躍在網絡上,只有部分跟劉志宏接觸過,他們也曾或多或少的出現在劉志宏所犯下的那些案子中,可從事的只是單一性的工作。例如,將調查人員引開,混淆調查人員的視線,再例如利用自己的專業特長,業務能力為劉志宏做一些事情,行一些方便。
他們每一個人看似參與了案子,可單獨拎出來,做得那些事情又算不得什麼。
「魏萊可有參與其中?」
「就目前掌握到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沒有的。」李飛將那疊資料放到桌上:「但根據聯盟中的一個成員交代,劉志宏雖然聰明,但還沒有聰明到那個地步,他認為劉志宏身後還有一個人,而那個人是聯盟中的核心存在,類似軍師一樣的角色。可惜的是,他們都沒有見過那個人,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否真的存在。」
「那個成員為何這麼說?」
「因為劉志宏的行事作風。」李飛從那些資料中抽出幾張來:「你看,這些都是在劉志宏的策劃下進行的,比起墳場案,人皮燈籠來,簡直是小兒科一般的存在。刑事犯罪的確會因為犯罪次數的增多發生本質上的變化,但不管怎麼變,都不會從粗陋變得細膩,從直白變得頗具心思。劉志宏的這個畫風,變得可不是一點點。」
「劉志宏死了,真相如何我們怕是沒有辦法知道了!」梁志潔拿出一個紙箱,將那些資料全部裝到一起:「到此為止吧!」
將資料封箱後,梁志潔去找魏萊。
魏萊在鎮子上租了套房子,梁志潔找過去時,她正戴著用報紙折成的三角帽在清掃和粉刷房屋。屋子裡亂七八糟的,連個下地兒的地方都沒有。
梁志潔說了李飛的猜測,魏萊只是含笑看著她。
梁志潔抬頭,看到報紙折成的三角帽上有條新聞:「狠心丈夫出軌,原配心如死灰從28樓一躍而下!綠茶小三洋洋得意,聲言原配該死!」在那條新聞後面,有人用紅色圓珠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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